李杰輕腳進(jìn)入房間，后堂的中室作為主要的會客之處，比起其他側(cè)院中室要大上不少，就像他暫時住的地方，中室是沒有耳室。

房間兩側(cè)多寶格子擺滿了書籍，看到這幅景象讓李杰著實(shí)吃了一驚，不管怎么想都和外面的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牛勖顯得格格不入，一個宰羊的能有這情操。

至于自家哥哥，別開玩笑了，如若沒有小宦官整日擦拭，甘露殿里面的書籍，把灰鏟下來都能做沙盤演練。

所以說人一旦狠起來，連自己都騙。

李杰沒有猶豫進(jìn)入右側(cè)的耳室，北面墻壁處兩張畫像高高懸掛，畫像所繪制的正是李淵父子的御容。

李儇則頹廢般跪在地上，身上穿著白色單衣，披頭散發(fā)，赭黃色龍袍掉在地面，依稀可以看見上面的腳印。

李杰深深嘆息一聲。

老話說的好“功邁漢唐”，身為后世之人多少對漢唐會有一種特別的情有獨(dú)鐘，李杰當(dāng)然也不例外。

心里想說幾句崇禎風(fēng)涼話，可看到此時這幅情形，心中莫名升起一絲共鳴。

“不肖子孫李杰，謹(jǐn)拜太祖、太宗皇帝陛下神御。”

李杰隨即跪在李儇左側(cè)，這一跪，既為自己以后的命運(yùn)而跪，又為大唐國祚而跪。

“七郎！”

李儇冷不丁身子猛地一驚，一臉錯愕抬頭看向自家弟弟，心中升起一絲悲憤。

“七郎，大唐不能毀在五哥的手中，不能啊？”

“父皇，苦五兒久矣！”

“五兒從未想過做皇帝，五兒也做不得皇帝，七郎，五哥該怎么辦？”

李杰的出現(xiàn)，讓李儇好似有了發(fā)泄，從小到大他根本就沒有想過皇帝的位置。

“怎么辦？”

李儇一頭撲在李杰懷中，這皇帝為什么要落在他身上？

“都怪阿父，是他想要大權(quán)獨(dú)攬，是他想要上位，都是他，可他為何偏偏讓我做這個皇帝。”

“夠了，兄長。”

李杰大聲呵斥一聲，指著墻上懸掛的畫像說道：“今日當(dāng)著太祖、太宗之神御，皇兄究竟要鬧到何時？

難不成非得鬧到整個天下都被奪了去才甘心？

到時候你我兄弟，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歷朝皇室之下場，皇兄莫不是不清楚？

南北二朝不過五百年，國祚更替，子孫便遭受戕殺，皇兄難道真要看到我李氏子孫也遭此厄運(yùn)才罷休不成。”

“皇兄，不能如此胡鬧下去了，皇兄若愿做執(zhí)刀客，臣弟必做皇兄之刀刃，斬盡天下逆賊。”

“皇兄。”

李杰緊緊抓住李儇的手腕。

“陛下。”

李杰提衣而跪，當(dāng)下時代雖然并不興跪禮，唱戲要唱全套，表演都這么聲情并茂了，最后不來個王炸怎么也圓不過去。

“七郎，我，五哥只是委屈。”

李儇呆愣了半晌，本想著自家弟弟能安慰自己一會，緩解緩解心中難受的滋味，誰知道一上來就對自己大呼小叫。

平常他們倆兄弟雖然也會因?yàn)橐恍┦鲁臭[，可沒有這次這么嚴(yán)重，大多數(shù)時候自家弟弟還是順從自己。

難道是因?yàn)楸话⒏副薮蛞皇拢€在怨恨自己？

“皇兄委屈會給臣弟言說，天下百姓之委屈又訴說與何人聽？”

李杰繼續(xù)輸出，又道：“我太宗皇帝陛下曾言，民如水，君為舟。如今黃巢雖僭越稱帝，然前來興元之黎眾一日比一日多。

此民心可用，皇兄卻是不用，一味想要逃往成都，是何道理？”

“七郎，你…你此言何意？”

李儇眉頭輕輕皺起，他雖然沒有皇帝該有的樣子，可不代表他李儇是那種“何不食肉糜”的白癡皇帝。

李杰深呼吸一口氣，淡淡說道：“皇兄，芫芫昨日查出喜脈，臣弟被人抽打不礙事，臣弟不愿看到臣弟兒女也遭受鞭打，臣弟要自保。”

“什么，何氏有喜了？”

李儇神情一愣，這孩子來得可不是時候，過幾天要前往成都，路途遙遠(yuǎn)。

“昨日剛剛查出的喜脈。”

李杰點(diǎn)點(diǎn)頭，從精神上來說，這孩子肯定不是他的，滿打滿算穿越過來也就五六天時間，是他的才怪。

不過按照肉體來說，自己屬于魂穿，絕對是親生骨肉沒跑。

李儇嘆息一聲，又道：“七郎，其實(shí)阿父也是為了早一日到成都，再者為兄都令其閉門思過，罰俸半年，還讓他給你道歉了。

聽阿父說成都乃天府之國，財寶無數(shù)，到時候去了成都，五哥便和七郎平分，你看可好。”

我他媽，如此清新脫俗的腦子到底是怎么練成的？

你說他沒腦子，前一刻哭哭啼啼說田令孜大權(quán)在握，獨(dú)斷朝綱。

說他有腦子，這會居然為田令孜說起了好話。

反正李杰覺得自己的腦子是不夠用了，只能祈求便宜哥哥能有點(diǎn)道德，千萬不要將今天談的話泄露出去。

雖然在前身的記憶中沒有發(fā)生過此類事件，但此事不同，畫個圈圈保佑我。

李儇仿佛沒有看到李杰的臉色，繼續(xù)又道：“七郎，其實(shí)五哥曉得五哥是傀儡皇帝，可是阿父這個人很好，從來沒有虧待過五哥。

從小到大，凡是五哥想要得到的東西，阿父無一列外都能給五哥辦到。”

李儇一屁股坐在地上，自家弟弟所說的自保，毫無意外會和阿父起爭執(zhí)。

一個是自己親弟弟，一個是從小伺候自己衣食住行的阿父，李儇真不知道如何選擇。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反之同理。

李杰現(xiàn)在聽來滿是一股缺少父愛的感覺，可小時候便宜哥哥雖然不讓父親唐懿宗喜歡，卻也不討厭。

怎么好端端有這種心里疾病，搞得跟個戀父癖似的。

“不錯，正如皇兄所說。”

李杰點(diǎn)點(diǎn)頭，緊接著又道：“二十年來，田中尉照顧皇兄無微不至，厥功甚偉。”

“哈哈，然也。”

李儇哈哈一笑，說道：“七郎，你能這么想五哥很欣慰，等到了成都咱兄弟便安全了。”

李杰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畫像，又道：“皇兄自幼喜歡賭，皇兄有沒有仔細(xì)想過，田中尉讓皇兄開心的本錢是什么？

是天下，是我太祖、太宗皇帝辛辛苦苦開創(chuàng)的天下。”

李儇悄然怔住。

“大膽，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