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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上

  • 鳳君九尾
  • 狐貍鯨二
  • 18700字
  • 2023-06-29 11:25:29

但凡有半步踏入仙籍,那些個自詡清高的修仙者無一例外蔑視匍匐于塵埃的人。

她討厭仙者,但還算不上是她對仙者達(dá)到厭惡的緣由。

歲月如流,她都忘了自己名兒。只是至今八荒四海唯有青丘,還長生著她這一只九尾狐,八荒生靈看在上古血脈上,亦是尊稱她一聲:“九尾”。

青丘界,天際已經(jīng)是御劍疾飛過的第三波仙將,故作姿態(tài)的磅礴將伍在她跟前凜凜而過,不難猜出是她掌職的地盤出現(xiàn)了些上九天不得不派人來剿滅的‘東西’。那處隱隱火光乍現(xiàn),烏煙似盤旋長蛇,散開方圓八千里。不刻,隔著便聽到一舞白鳳嘶鳴,彩尾劃越云霄。

“鳳君戰(zhàn)無不勝!”響徹了整個下三界。

?壹?“主人,天納涼。您蕩在樹梢上,也得把鞋套上。”

狐模人樣的女仆屈膝在枝繁葉茂的蒼天樹下,季節(jié)剛好是在萬物萎靡的秋冬,枯黃的葉落了大地一片。

視線由著上移,宛若冰原艷陽一般的女子正微瞇著眼在小憩,她一襲烈火紗裙不抵晚霧,玉足沐在風(fēng)中掀起一段暖霞。女子不屬看起來溫柔似水的調(diào)子,而是單純懵懂的臉龐恰多恰少的融入嫵媚,她無意一個斂眸便是致命誘惑,比罌粟更甚。

今日,是距上九天兇名遠(yuǎn)揚的白鳳仙君斬殺洪荒兇獸的第貳百個整年頭。

梼杌被一刃青蓮賜死后,八荒眾生難以忘卻的應(yīng)該是白鳳直嘯三日翱翔于九天遲遲不去,一劍泯亡魂的颯颯仙君睨了眼身首異處的殘尸駕鳳而離,冷峻面龐不染半分凡塵。那一次,普天同慶,為害一方的梼杌死有余辜,上九天為蒼生除害。

只有她托腮嘆了口氣,道,我可憐的小弟。

若再想遠(yuǎn)一些,她興許還能回憶起那日白鳳仙君也是巧然飄過她頭頂,好看又蔚藍(lán)的眸睨了她許久還對不免譏誚了句,好丑的狐貍。要問起為何兩個人沒打個天地色變,大概是她也假意嫌棄,慢悠悠回了仙君句,奴家也是沒見過這么磕磣的白雞。

到底是料著九尾會嚇到不敢搭話而收到這么一句的白鳳仙君鳳眸怒蔑,而后扔下一句“恬不知恥”憤憤而離。九尾還納悶著自己二事沒干怎么就多了個“不知恥”的罵詞,事后才是回憶起那日似乎穿戴單薄了些,許是天宮仙子衣著正式,妖本直率,自然是沒有仙族那些的裝模作樣。

青丘的花葉開了又落,堆著厚厚,偶有幾個膽大的狐孫敢進(jìn)去翻滾一番,九尾閑得慌時又看小狐女掃了九十二回,她悠悠問道要不把狐主讓位給小狐女,倒是把小狐女妥實嚇了個踉蹌。

九尾算是青丘活的最長久的狐貍了,又是上古九尾狐血脈,已經(jīng)是天狐境界,再過百年,便到了命中注定的化境天劫,一旦渡過,就能成為傳說中可以窺探天機(jī)的空狐,相當(dāng)于是化神。

青丘是她一眼相中的寶處,狐族便牢牢悟了九尾坐鎮(zhèn)定能嚇住那些有意冒犯的閑碎。青丘需要她的力量,而她,也需要一個安身之地。

九尾思緒捋回,不由噗嗤一聲。侍女好奇望著她,問有什么吩咐。

那個家伙……二人云泥之別應(yīng)是沒什么交集了,她努力回憶著鳳君怒著的眸子,那男人還真是生的好看。

?貳?怎知又是幾個年頭,她正慵懶為愛花澆水,千里開外的桃樹忽的一陣抖擻,遠(yuǎn)著眺去就已是毀了不少粉色。

九尾裳都不多施就騰身而去,方才手里的壺未落地,人已沒了身影。

落至十里桃林時,粉色也毀了半數(shù)。望著東倒西歪被砍的不成樣子的良品,她一攬披帛,抑著語氣問背對著她的淡黃倩影:“你是何人?”

少女才緩緩折過身來,容顏清秀眉目甚是好看,畢恭畢敬對著九尾福了一身,“想來大人就是青丘之主九尾大人,小女凰族公主昭君,有禮了。”

“原來是仙界之人。”九尾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公主的神態(tài)不似女子嬌弱,而是淡淡疏離且夾雜著病態(tài),該是有些心疾。她收回怒意,“公主來吾青丘,是有何要事?怎么不讓人通報一番。”

王昭君不緊不慢又福了一福,帶著歉意:“小女與夫君鬧了些別扭,夫君便負(fù)氣闖進(jìn)了大人的地界,又為了攔住小女追尋,斷了幾方良品桃木。”

氣氛在兩人之間越擰越緊,凰族公主默默承受著九尾高境界的威壓,只覺得透不過氣,聽九尾反復(fù)嚼著那兩個字:“夫君?”

“是……”昭君不敢多言。

好個夫君。九尾暗搓搓悟是被塞了波吃食,哪知和她一同咬牙切齒兩字的頭上還有一人,她修為不俗,任何細(xì)微聲音都沒躲過她靈敏的耳。

“也好。眾所周知吾們下界都是些俗人,吾也不例外。這十里桃林雖然不比九重天上金樹玉栽,但也是吾閑來時悉心栽種的心血。現(xiàn)下已是這幅殘象,公主如何賠吾好呢?”

昭君沉下眸,明知這老妖狐想來是要何也是不缺什么,但還是柔柔答道,“就照大人所說賠之就是。”

九尾不輕不重“哼”了聲,抬腿坐上一方斜倒在地的桃樹干,赤足如履薄冰般輕盈,才故作思考看向凰族小公主。

“素來聽聞十九天瓊樓玉宇,吾卻也不喜那些。不若送些好看的男仙到吾洞里,這口老身還是好的來。”

“這……”公主犯了難。

九尾及時接著掰指數(shù),“也不用太多個,多了倒無福消受。就送那么三十幾個來罷。”

聽者是臉色一青,九尾也不介意明個兒會不會落得一個淫亂的臭名,只是覺得奚落挑趣這小女仙很是好玩。瞧王昭君沒個下文,她又問怎么不行的?

“不敢不敢。就依大人的。”凰族公主很是識時務(wù),現(xiàn)下也是硬著應(yīng)下,看九尾還在漫不經(jīng)心玩弄著纖指,“那,大人。小女可否回去為此準(zhǔn)備一番?”

九尾才不輕不重點了個頭。

凰族公主這才敢召出彩凰速速離開了青丘,唯恐下一秒就挨人出爾反爾。

?叁?才趕到的貼身侍女瞧著主子的模樣,又瞥到了空中飛離的仙子,憤憤不平吼著,“多好的桃樹,主人,難道是那個天族女子毀的?”

她倒是沒什么太大反應(yīng),蹲到地上拾起來一朵桃花。

“閣下還不愿意現(xiàn)身嗎?還是想等奴家留著怒走遠(yuǎn)了,才敢落地。”

小侍女這才反應(yīng)過來還有其他人在窺視著,替主子喊了聲誰人躲躲藏藏?

周圍寂靜了三秒,暗處的人才不情不愿現(xiàn)身,抖擻一片美景隨著滿天粉色落下,高大偉岸的男子隱在白霧后,半披銀甲,緩緩看清三千銀絲甚是撩眼,好看的丹鳳眸才慢慢凝視向九尾,薄唇開口便是半帶諷刺,“你這小狐妖倒是有幾分本事。”

這人是誰?自然是天上天下無人不曉的鳳君。

他言下是夸九尾有些功夫,能察知他匿在樹梢。

九尾好笑的一指頭上毛茸茸的耳朵,“聽出來的。”

又挪蓮步,九尾才抿嘴嬉笑他,“況且論活的年頭,奴家這小狐貍是抵得上不少個鳳君了。倒是還未聽過真有凡人能修煉成仙的。奴家叱咤八荒時,不曉得鳳君身在何處呢?”

聽這一席話鳳君也不窩火,只想到青丘狐族還有這般年歲的青丘狐。他登仙后便成為了上九天的又一把利劍,萬年來為仙界,他不沾半分血漬的青蓮劍下多了無數(shù)亡魂,盤算總得尋個因由替仙界除去這日后不定的禍妖。

“原來你還記得我。”他這句不知是怎么冒出來的,意是敘些舊。

九尾沒好脾性給他,就如那日他語氣似的,譏誚道:“鳳君那次說奴家丑,可沒忘呢!”才又想起來自己寶林毀了七七八八,差點被糊弄了去,“奴家忽的想起,方才公主走的匆忙,還沒來得及知或她,原來她夫君在人頭頂上瞧著她被為難呢。”

只見他薄唇緊抿著,似是要說點什么,良久才對上她的眼,問“你想要什么?”

“聽聞鳳君從凡人修道開始,久有隨身佩戴一把好劍,名喚青蓮。不如鳳君把這寶劍,借奴家戲耍幾日?”她眉眼彎彎著瞅著他,素手折下一束桃枝,何其隨便挽起秀發(fā),滿天桃色都不及她一分美。

他轉(zhuǎn)眸瞥向別處,“你倒是想得美。”

“奴家長的也很美。”她貼上前去,言笑晏晏的答道,“鳳君不答應(yīng)?公主似乎還未走遠(yuǎn),要不奴家把公主叫回來一同商量商量?”

一刃寒光閃閃,格外冰涼。她方才嘴里還念叨的青蓮劍就抵在她纖細(xì)的脖邊,鳳君擒著她、語氣格外冷冽:“你敢?勸你這孽狐別見好不收,本君沒屠了你這青丘,已是給了萬分面子。這青丘雖然你是主子,但本君也當(dāng)然是想留就留,你若再做要挾……”

九尾緩緩把銜與唇上的那朵桃花捻到男人鬢角。頂著小侍女分外震驚的眼神,她繼續(xù)在男子面前肆意妄為:

“你?”

鳳君意外的緊張起來,因為這女人,手還在不斷的游走于自己腰身。幅度太大也免不了她自己撞上劍口,她暗暗“嘶”了聲,九尾才摸到了想要的物什,“朝仙君討些仙兵寶器可真不容易。這下不過是想要鳳君的酒壺,討杯好酒嘗嘗罷了。”

她搖搖已經(jīng)到手的酒壺,一晃眼間也離了鳳君好幾步遠(yuǎn),背著那人一擰壺嘴,濃烈香醇的酒香便四溢開,昂頭豪邁一飲,“果然好酒。”

“不過鳳君若想留在青丘,還是得拿出些誠意來啊。”

?肆?夜里——

月光為地面鋪上淡淡的一層皎潔,格外幽靜。微涼的風(fēng)吹動一席長紗,正是沒個正經(jīng)的九尾又坐在了臥房的洞窗上,微側(cè)著臉,不知道在瞧些什么。

侍女端著吃食進(jìn)來時,又險些嚇著,“主人……”

“寧兒你來瞧,仙界之人竟這般好笑,大晚上還耍劍的。”她把侍女招過來,徑自目光朝一處轉(zhuǎn)去,還“喏”了聲。

兩人目光匯集之處。鳳君正專心致志舞著寶劍,出劍利落,身姿絕塵,揮劍不刻便挑起一地落葉,明明是能要去性命的劍式,卻好看到讓人挪不開眼。

“這鳳君,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好看啊。”連她的侍女都被勾去了魂,情不自禁贊嘆仙姿。

被盯到不自在了的鳳君才收回劍,朝目光來處蹙眉。

九尾合了窗欞,打發(fā)開還意猶不絕的侍女。

“你這丫頭,不過是些皮相,幾百年倒還有你什么沒見過。仙界這些年暗下不知平覆了多少有反心的異族,外頭卻沒起一點風(fēng)聲,還不是口風(fēng)把關(guān)的好。這些心內(nèi)野獸的能有幾個手上不是掐著無辜性命。明日你倒是把仙君‘招待’好了。”

“看的魚妖鴨妖還真沒這么好看的。不、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寧兒才意識回錯了話,又怯怯問去,“主人的意下是……?”

“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小狐貍搗起手來,一樣一樣掰給九尾看。

“那你明日便讓那高高在上的鳳君給吾掃地搓衣裳去吧。”

“哎?啊?”小侍女頓時手足無措起來,俯下地身子抖的如同篩糠,“奴婢哪敢啊,怕是還沒說出口仙君便氣急了。仙君在九重天養(yǎng)尊處優(yōu),哪會受這般羞辱,定是受不了這使喚的。”

九尾怒瞪住她,一個眼神嚇住侍女。

“你這是在教吾做事?這鳳君若是不做,還是把他給逐出青丘去。”

?伍?次日清晨時,九尾照常坐在洞窗上,瞧著寧兒一步三抖邁到了鳳君房口。太遠(yuǎn)她便也懶得捏訣偷聽,只見寧兒吞吞吐吐朝里說了些什么,后就聽到鳳君把房門一合,吼了句滾,還傳出陣陣碎物聲。

“讓她自己滾來見本君。”

鬧騰了許久,鳳君把想阻住他摔東西的狐貍打趴了一地,東倒西歪的如同敗犬,頓時偏殿哀叫連連,再無不怕死的奴仆敢上前去。

良久,九尾才踩著點過來。

被打怕的奴仆如同瞧見救星,稀拉兩個過來撲住她腳踝叫著“主上救命主上救命”。她素手一揮,些人便會意退開一條路。

款款走向別過頭不看她的鳳君,她輕咳一聲,音傳入耳宛若鶯啼動聽:“不知鳳君這是在吾青丘鬧什么別扭?難道青丘待客無禮了?”

“你是裝的什么傻?”

他沖來九尾面前。這女人雖沒阻攔他留下,但命了人來叫他干些下人做的粗活,擺明了羞辱于他。只見徑直便揪起九尾本就單薄的領(lǐng)口,她目里剎時也多了分深意。

在場狐小皆是屏住了呼吸,生怕大氣一出就惹了兩個殺神的不快。正當(dāng)滿座都死寂在冷凝的威壓中,皆以為就會拉開個大戰(zhàn)了,九尾忽的一笑,頓時壓迫感全消解去。

不等鳳君暗猜她的修為底細(xì),她緩緩攀上那人肩頸,半大不小的聲音剛好只夠兩人聽見:“奴家來時就聽到侍衛(wèi)說公主又折回來的事,人已經(jīng)攔在洞口了。”

“你想把本君攆出去?”鳳君低沉的眸里略過許多光暗,雖然交手不多,也多多少少探到了這狐妖的修為深不可測。

她又扭身退開兩步,繼而說道,“鳳君不是心知肚明么?論實力,恐怕還動不了奴家分毫。只要奴家想,便能把鳳君生殺予奪。”

這些字不多不少傳入信拜九尾的狐小耳里,更是堅信九尾心比天高是有動搖六界的自信,恐怕青丘遲早會迎來一場腥風(fēng)血雨,又一個個頭俯的更低了。

“不過……”她故意繞了個彎,一個彎步又貼上了那人胸膛,纖指輕挑起好似玉琢天成的俊臉,“鳳君長的好看,奴家看著甚是喜歡,自然是舍不得宰殺的。當(dāng)前鳳君性命無憂,還是想想洞口外的公主,怎么辦罷。”

許久,他才漠然言道:本君懂了。

?陸?而后。王昭君已被攔在了這九尾洞口有幾個時辰,艷陽高照,就要把她曬暈了去,但又不敢在青丘再有冒犯,只得掏了個法寶避避陽。

遠(yuǎn)處樹蔭下,竟還有不少人細(xì)細(xì)嘀咕著。

“公主怎會叫我們來這青丘荒蕪之地?”“我昨日聽說是吃到了苦頭……”“誰有膽氣欺凰族的面子啊?”

“住口。”一道好聽的男聲喝住了那些窸窸窣窣的雜論之音,聲音多是冷冽寒意又很是威嚴(yán),猶如來人面如冠玉風(fēng)流倜儻。他攔下閑人碎語,惡瞪一眼走去:“公主之事豈容爾等肆意誹謗。”

眾人才唯唯諾諾應(yīng)聲。

男子慢慢靠近王昭君,又撐起一把小傘,為伊人遮去烈日余暉。

“這是我為你尋來的寒月傘,用來避陽甚是合適。若實在用不到,避雨也是可行。”

王昭君順著傘骨才看清男子,噎聲問:“阿云,你怎會來此?”

原來,來人正是凰族養(yǎng)子云中君,自幼在凰族長大,與公主更是青梅竹馬。雖不是凰族,養(yǎng)育之恩一直被云中君掛在嘴邊,愿為恩人肝腦涂地。

他才慢慢開口,面色染上慍怒:“你的丫鬟訴我說,你去找……鳳君的時候,被他拋在青丘,受了委屈。”

“定是那丫頭胡……”公主還想為鳳君多辯解幾句。

九尾卻不緊不慢步了出來,一席紅紗格外輕薄、腰間步搖清脆的響,腳下足跡步步生蓮,發(fā)髻慵懶,姿色怕是九天玄女都過之不及。

她先是睨了眼昭君,又剛好與公主身邊的男人對視上。

公主趕緊行了一禮,禮儀不能丟,更是有些傳聞?wù)f青丘的這尊煞神很是厭惡仙族,又暗示了一番云中君。

“昭君見過九尾大人。”

其他在場的也了然跪下,道參見九尾大人。

美人巧笑嫣然,約摸著天色不合心意,一揮袖便招來了陰云避日。九尾才施施將王昭君扶起,“公主不必多禮。這些都是……”

九尾一目掠去,幾乎都是些容貌出眾的男仙,沒她授意起身些幾個都快把臉埋進(jìn)了地里,那當(dāng)然是可想而知是為她送來的,不過自己還是故作個矜持罷了。

“是……上次大人的賠償。”她藏著心痛答道,倒不是敗了面子,而是憶起那日鳳君絕情的拋她而去,她便覺得壓抑的痛。

九尾頷首。

“不知大人,可還有瞧見小女……小女……”王昭君吞吞吐吐,竟一時也安不出名諱。

“你的誰?”九尾有點好笑,又收回笑意,“吾突然想起來好似那日除了公主,并沒見過其他人許了。”

王昭君眸里的光亮了又暗,把九尾的話理了幾遍,才悻悻福禮離開。

身旁的云中君把公主任何個細(xì)微動作都瞧在眼里,九尾的咄咄言行和昭君落寞而去的身影灼他眼球,猶如是刀刃割在自己心上。他自幼和公主長大,自認(rèn)是懂到知根知底,這些種種足已看懂公主該是多傷心了!

待到公主回到凰族已是好幾日后,才知道那日云中君并沒有跟同回來。反倒當(dāng)夜九尾甚是開心的去清點她隨口一說的人頭數(shù),才發(fā)現(xiàn)怎的多了一個……

“唉,你不是公主旁邊那個面首?”

?柒?整個青丘都傳遍了一個消息:九尾寵上了一個男仙。

“我當(dāng)差的侄兒說前些天凰族公主,氣沖沖來到青丘,說找夫君,結(jié)果被狐主一兩句話就打發(fā)走了。”“這這,那狐主?難道是奪了公主的駙馬?”“定然是,狐主修為高深,想要什么不能是搶來的。九重天上的仙長的可比狐族男子有氣概的多,那不寵著的是誰?”“我怎么的還聽說,有不少貌美的男子。”

由著青丘子民把些小道八卦人傳人,還不忘添油加醋一番。

當(dāng)事者只得笑笑了之。

此時,九尾正臥在軟塌上,何其慵懶,只是閉目靜靜小憩。

她向來不喜著厚重的衣,又是單薄紗裙,暗風(fēng)把玲瓏身姿吹個七八。感官靈敏的她早已聽出來有人靠近,待到那人停到她面前、老久沒有下一步時,她本想反制那人的心卻由著一條薄毯一同蓋下。

“天涼,主上還是多添些衣吧。”

話語雖聽著是體貼,藏著的寒意卻是怎么都騙不住人。

屆時九尾才懶懶抬眸,感覺到那人還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她。背光中男子的身影格外寬闊,高束的發(fā)也被風(fēng)吹起。她摸著身上的毯,檀口輕啟:“原來是云中神君。”

?捌?她還想多念叨句注意分寸,庭外就傳來打打殺殺的嘈雜聲。

“仙君、仙君!莫要擅闖啊!主人休息著呢。”這是寧兒的聲音,言語害怕又不敢多加施意,只是鐵著脖子攔在鳳君面前,不再讓他踏入庭院。

鳳君臉色鐵青,不語間,周身暗藏的罡氣便把試圖靠近的人震開了幾米。

“主、主人……”

聞聲九尾才悠悠坐起。

來人瞥見女子塌邊還有個男人在,兩人遠(yuǎn)遠(yuǎn)看著好不曖昧。朝她惡狠狠走來、又一袖風(fēng)推開了遮在他倆之間的云中君,也不顧云中君朝他行的禮數(shù),一拳抵在她枕邊,半扶著,居高臨下怒視著她:

“你這妖孽,真是好不知羞恥。讓本君掃半個后院,人居然在這白日宣淫,前幾日對本君上下其手,現(xiàn)下又想對我仙界之人做些什么齷齪勾當(dāng)……”

她閉眼吸了一味朝她撲來的男子體香,白玉細(xì)指纏起鳳君半落在她臉上的銀絲,又慢慢撫上男子臉龐:“青丘不養(yǎng)閑人,鳳君想留下自然是得做點表面功夫給大家伙兒瞧。如今又這般氣沖沖過來質(zhì)問奴家,不過是瞇了會兒,又挨了鳳君的罵。鳳君到底是氣奴家折騰仙家,還是一日沒去見,就吃醋了呢?”

九尾動作讓人防不勝防,鳳君只是怒愕著繼而抓下她手,貶了她句:“胡言亂語。”

?玖?又過了那么幾日,倒也是浮生偷閑。

一尾幼鶯嚶嚶啼叫,撲哧銜來軟泥筑巢,癡癡幾圈繞過美人躺著的樹頭,又歪頭朝遠(yuǎn)方飛去。這是棵參天花楹,枝干四、五人環(huán)手都圈不來,開出是蔚藍(lán)如海的顏色,又叫藍(lán)花楹。風(fēng)一過,便又吹落一地花葉。花香猶勝,化一輕煙,浮于九尾鼻邊,害她才轉(zhuǎn)醒揉揉鼻尖。

什么時候又睡著了嗎?

九尾換了個姿勢繼續(xù),近來好像越來越嗜睡了,修為也是日漸消減的征兆。有時閉眼就過去了半日,終于要迎來晉境的天劫了嗎?轉(zhuǎn)念又吁氣。

她懶懶支起秀首。涼意下也清醒了幾分,目光飄然到樹下,寥寥幾個白石凳,臺上隨意擺著盅酒,只見樹下那人也抬頭看向她來。玲瓏酒杯對她淡淡一舉,薄唇微啟:“醒了?”

她肆意嗅著傳來的酒香,道著好香,人也失重就這樣墜下去,身姿卻格外輕盈如同只貓,空中還暗自轉(zhuǎn)了朝向,才在男人不解的視線里,穩(wěn)穩(wěn)摔到懷里,一把勾住了那人的肩頸,柔柔在他耳側(cè)納蘭吐氣:“鳳君?”

又被她一番戲弄而楞住了的鳳君,赫然連想說的話又忘了七八。

她奪走鳳君還呆呆握著的酒杯,在他不解目光中灌下,還未完全睡醒的嗓音沙啞誘人:“看來近日是清閑不少了,竟得空尋到奴家這來了。”

兩人保持這無比親密的姿勢,她眉眼彎彎的瞧著他。

他該是掛有點感激的,青丘無人叨擾,更沒有仙兵仙將尋到此處。

許久,還是鳳君耐不下去,軟玉溫香在懷,心下很是抗拒。凡人先修道再修仙,摒棄五谷守一明鏡心,早已把人該有的七情六欲淡了完全,潛心修行最是不碰情愛女色。

至少,九尾不過是喜他皮相。

“唰”的一站起把她摔了個趔趄,不理九尾吃痛叫喚,冷冷走至樹側(cè),一撫藍(lán)花楹才停下,冷道:“輕浮至極。你莫不是對每個男子都是如此?”

?拾?九尾才爬將起來,嗔怪真不憐香惜玉。忽而又笑了,過去就是挽住他,神神秘秘問:“鳳君,奴家?guī)闳€好處吧?”

他語氣比之前還冷,一擺臂便把纏著的手甩開,再不讓靠近半步:“你真以為本君會任由你擺布?你這幅德行,和那等下三濫的狐妖有何差異?本君乃天界戰(zhàn)神,再不濟(jì),也不妨一戰(zhàn)。這惑人的種種功夫,主上不如用到那些個人身上,在本君面前,皆是直叫人作嘔。”

言罷,邁步就要離開。

“站住。”

身后響起九尾喝住的聲音,分明是怒了。

但他再不作理會,頓了步又繼續(xù)走了。

只見四地沙石抖擻,無名妖風(fēng)起,卷動枝葉,身后爆發(fā)的強(qiáng)大威壓向他襲來,步子硬生生被控住動彈不得。

“九尾?”他怒意騰升也召出仙劍,遂意斬開九尾所釋放領(lǐng)域,禁錮隨之破碎。

得回自在之后,他持劍便和九尾過起招來。

九尾不逞多讓,也是掰了根枝條,輕輕一揮化作了利劍。

她不擅用劍,但對起招仍然游刃有余。

幾個回合下來,鳳君怎么都傷不到九尾半分,甚至連她裙擺都沒碰到。

青蓮劍帶著殺意刺向九尾,卻是停在九尾周身產(chǎn)生的護(hù)身罡罩外,再不能前進(jìn)半分。

而罡罩里的九尾墨發(fā)飛舞,如同殺神。

“……”他一時也噎住。

九尾難得有人與她活絡(luò)筋骨,本想著好好再斗幾招,侍女寧兒急匆匆跑來,生怕惹來她不快,落跪行禮道:

“主人,云中神君求見,是有要事。”

云中君?

寧兒話音剛落完,九尾沉下心來,倏地收回外釋的所有威壓。

鳳君只感覺手被一帶,何其自然被身前的女子拉著跑了,就如不久前還灌了鉛般沉重的雙腿,沒了他主動權(quán)一般。

“主、主人!”

兩人方才還劍拔弩張,如今一會兒功夫就在侍女不解的眼神中跑遠(yuǎn)。

無一人發(fā)覺,藏在隱秘處的云中君,面無表情,本就是想趁這多是礙事的仙君不在,引九尾獨處一番好借機(jī)下手,這般看鳳君怕是只會成為絆腳石。

鳳君只記得被拉走了很遠(yuǎn),兩人跑在漫漫無垠的荒原上,緊緊牽住他奔跑著的女子還不時回頭看看他,然后燦爛一笑問:怎么的又愣住了?青蓮劍還握在手中嗡嗡作響,只要他還持住一絲怒火,十足把握能傷她三成……世上妖魔皆是魅惑人心的蛇蝎異類,鳳君如是想的,但,她夕陽下注視他的眼神,干凈如斯。

手上一輕松,只見九尾一個后仰結(jié)實摔到了泥地里,平時清冷高雅拒人千里的形象蕩然無存,連如火紗衣都沾上泥水。又嗷嗷叫喚,“哎喲,疼疼。”

鳳君不由憋笑出聲,只是負(fù)手站著,環(huán)顧了一圈又繼續(xù)看她丑態(tài):“沒想到活上萬年的狐貍,應(yīng)悉知世事洞空浮生,竟也會如同三歲孩童摔跟頭。”

九尾嗔怒他一眼,應(yīng)著:“雖都懂了,但也活久了,是種煎熬,不過是換了個方式受罪。”

他驀然無言,“你是妖。”

“可我從未有濫殺無辜。”她眸底清澈,說自己若有殺生,也是想要取她性命的人。

鳳君自然是不信,他曾憐憫眾生,視蒼天苦難為磨礪,終歸是自己攬到滿身殺戮,即使沾染的是邪門歪道的鮮血,也難逃他早就背離初心。若玉帝下命除哪方惡罪,他須得持劍清掃,不問因由。更何況本來就是嗜血無情的妖,在他面前說番洗白的話,到底是滿嘴謊言。

他只得換了話題,問:“這是何處?”

?拾壹?想及殺孽,他更是反感。

女子起身神秘兮兮讓他猜,不等鳳君下文。又幻化出個小鋤,仔細(xì)確認(rèn)了一下方位,自己動手就鑿起來。

只見九尾也鑿了有盞茶功夫,深深的土坑里,隱隱不少纏著紅布凸起的狀物。

鳳君細(xì)細(xì)也該猜到個大概,他好酒,已有淡淡酒香飄出,嗅著香醇,非一般的酒品。

日落西山里,最后一縷夕陽照在原野上。

日暮作息,月盤露頭。

兩人幻化了對席,竟對飲起來。

后說人間還有樵夫傳道:月下西山曾有謫仙人飲酒作賦……

“鳳君如何?”

她一攬羅袖,微張的唇貪戀的舔盡杯底,又搶去酒盅滿上。

只見他也不做答應(yīng),只是品著,又問:“酒里彌漫的花香……是桃花?”

九尾不停灌著已然醉了個九成,撒著酒瘋要去搶他的杯,卻被鳳君躲過,留她嘟嘴:“是了。桃花釀。”她一字一頓,滿是不服氣。

夜色中,一點點晚螢從四下飛出,與月盤呼召,再無良辰美景如此。溪水靈叮、夜蟬晚鳴、微涼細(xì)風(fēng)、星辰爭輝。

長夜里,絕世之人把酒言歡,只幾個時辰過后,便醉了位。

山林皆靜,他對月獨酌,幽幽把玩起瓷杯,才緩緩道:“桃花釀…太過庸俗,改名浮生醉,怎樣?”

九尾早已沒了下文,哪還聽得到鳳君說些什么,醉到一塌糊涂時,竟趴在席上囈語起來。

……

鳳君一杯一杯飲著佳釀,無盡夜里,獨剩他醒著,銀白月色下白衣勝雪。

既遙看月色、又垂眸淺笑佳人。

飲一杯酒,賦一首詩,舞一式劍,便是逍遙。

眼里掠過滿天星辰,又看盡四下夜景,然后視線慢慢收回,最后落到九尾身上。

深邃的眸子慢慢騰上殺意,他冷冷清清站起,落在一邊的青蓮劍也應(yīng)照主人的心念陰陰作響。

誰能料到一代大妖竟如此毫無防備?此時此刻,不正是殺了九尾,為九重天立功,為蒼生除害的大好時機(jī)?

劍鳴聲聲催促,妄圖見血。

‘可我從未有濫殺無辜。’

持劍已然要刺下,腦海中驚然憶起,女子眸底清澈訴于他:未曾濫殺無辜,鳳君身形一震,才閉眼驀然:“乘人之危不是本君作風(fēng)。此次,饒你一命。”

才把佩劍一放,心下早不知何意。

又沉沉為自己斟滿一杯,挑杯舞劍,杯中一方天地光影旋起模糊,酒中桃花香甚,經(jīng)久不散,足見釀酒之人的良苦。

夜幕,鳳君把杯放下,賦道: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換來花下眠。”—借《桃花庵歌》

?拾貳?一夜安詳。

不含暖意的一抹夕陽落到大地,而后紅日慢慢抬升,萬物向陽又開始新一輪的復(fù)始。

西山里,昨夜瀟灑的席座一片狼藉,酒樽灑落,人影疊疊。

后頸如同被狠狠劈了的酸痛,才想起來昨夜喝到不省人事,悶哼著扭頭舒緩,九尾才撐著惺忪意識睜眼,“哎嘶……鳳君?鳳君?怎的人沒了,走的這般快?”不緊不慢地扯好衣裳,她才扶額張望。

“祖宗,這肉墊子用的還算舒坦?”那人聲音才在她身下傳來,九尾嚇得一個起身彈開。

……

再看時,九尾早已回到青丘。

偌大殿堂前,一段噤聲。

她踩過絨毛綢毯,步驚情,穿過眾多臣子,悠悠落座在最上方,身后屏風(fēng)栩栩如生的一只石狐。

九尾個翹腿,座邊躲著的白狐便順著蹭上她懷里。

兩側(cè)侍女才敢搖起扇。

九尾緩緩抬手為狐貍順起毛,一片噤若寒蟬:

“今日,有何要事?”她冷冷嗓音一一傳到每人耳里,又一蔑眼。

殿下兩排人。

一大臣神情是思慮了會兒,又頂著威儀偷瞧眼九尾身上的白狐,才持玉板過頭頂,上問:“狐主,涂山狐族與青丘狐族,雖同為狐妖一族,互不侵犯已有幾萬年。但仍是想吞并對方在妖界地位……您這只狐貍,分明不是我青丘狐族!”

四下聽這一番話,不少偷瞧九尾面上表情,為這大臣默哀上。

她懷里的白狐似也聽懂了惡意,爬起來“嚶嚶”幾聲,抗議的甩著尾巴,落地竟化作了一個孩童模樣。一坐地上抱著九尾玉腿,便蹭了起來:“嗚嗚嗚,不要趕我走,我會聽話的,娘親娘親……”

?拾叁?已有錦衛(wèi)沖上來要拉走這不知死活的白狐,才會化形,就敢在大殿前放肆,又無禮節(jié),眾人更是覺得她已經(jīng)臟了殿堂。

“大膽!休得污蔑狐主!抓住亂刀砍死!!”數(shù)十個護(hù)主甲兵面目鐵青,沖上來要拉走不知名小妖抽筋扒皮。

九尾才擺擺手,示意都靜下來。

她俯腰,秀發(fā)垂落。蘭指勾起孩童下巴,稚嫩的小臉臟兮兮的,但那聲軟糯的“娘親”倒是叫的好聽。

腦海里才想起來那天和鳳君回去的路上,在石子路邊看了個好戲:一只滿身灰塵泥土的狐貍,步步驚險引誘餓狼撲來,早有準(zhǔn)備用巨石砸暈了狼。正要把利枝戳穿狼首時,狼又醒了,但瘦弱的狐貍還是奮力刺穿敵人腹部。

九尾看到?jīng)]意思了,轉(zhuǎn)身欲離去。

鳳君雖不解卻也不插手,于妖界多的是這種弱肉強(qiáng)食,他守有除魔衛(wèi)道的準(zhǔn)則,這種情況并不干涉六界平衡,他打破便是多管閑事。

不曾想那只手段利落的狡猾狐貍早已看到兩人身影,拔腿追來,白裳本來就臟又沾上了狼妖的污血:

‘你看起來好厲害,身上也是狐貍的味道,你把尾巴藏起來了嗎?姐姐你可以教我學(xué)法術(shù)嗎?我很聰明會很努力的,我想跟你走,我剛才、殺了餓狼,其他狼嗅到味道,肯定會追殺我……’

‘我不需要廢物。’

‘我可以做你的寵物。什么都可以做的。你長的好像我娘,不過她被狼咬死了。’

……

回憶后,她捏著稚童端詳了許久,才輕輕松開,淡淡一嘆:“留著吧。剛好吾缺個毛領(lǐng)子。”言罷一點,那孩子便干凈了起來,又變回了狐貍形態(tài),被九尾纏繞上秀頸,也不鬧騰。“既然年歲尚小,便叫稚女吧。”

白狐瞇眼歡快應(yīng)著,很是滿意。

底下的臣子看自家主上陰晴不定也不敢多言,相互傳神,也就趕緊換了個奏本:“前幾日…”“臣有奏…”

“狐主,天界昨日便有禮客派來請柬……”

直到最后一個大臣道止。

尋常請柬定不會發(fā)到她名上,她饒有興致折開一看,冷哼一聲放下。

九尾眸中一閃,不少暗下窺視的嚇到低下頭冒冷汗去,子民皆知她素來不與上界交好。

之所以仙界不敢對妖界妄動非念,部分是因為有她坐鎮(zhèn),更多是天道秩序。六界正是面上相安和諧,如果一方被抹滅,八荒動亂必然。九尾早已悉知,仙族絕不是清高做派,從近百年不少大妖失去蹤跡來看,恐怕四海暗中已醞釀起了風(fēng)雨,等一暗機(jī)。

美人的唇淡淡抿著,微蔑的眼下不知思忖著什么,紅紗下蔥白的指敲著玉石,

“吾累了,都退下吧。”

她才留下句話,一擺袖便沒了身形,留下朝臣面面相覷。

“狐主面上是說著對上九天不屑一顧,可幾個月前仙界的白鳳仙君,狐主怎么不多加處置?”“大人!您不要項上首了?這種話還是回府再議。”……窸窸窣窣

?拾肆?兩個小狐女精心打扮,提著食屜嬉笑著走過閣樓:

“真的?那侍衛(wèi)大哥有這般俊俏?”“噓噓噓、這番你準(zhǔn)備些什么新品色?”“搗鼓出來的新花樣……蓮酥!”“人間還傳,若上巳節(jié)能與心儀之人共游月亭,便可成段佳話呢~”

這些話不多不少落入九尾耳中,她心下漣漪微動,眸中不免流露笑意,轉(zhuǎn)眸又看了看偏殿,月亭不月亭她倒不感興趣,主要是這為心儀男子做糕點這舉動,倒是頗有凡塵煙火味,拿來打趣鳳君一番。她心下一個主意,便起身朝廚坊摸去了。

“上巳節(jié)?不過是凡人解悶的枯燥法子啊?主人?”寧兒還為主子梳著三千烏絲,那流水般順滑的發(fā)卻在她手里溜走,她不免嘟上嘴,看九尾剎那沒了身影,趕忙也追去。

青丘之主出現(xiàn)在最下層食坊,是所有狐貍都沒想到的。

食坊日常便是負(fù)責(zé)大主人的吃食,精細(xì)到不能有任何瑕疵。往往這種低級的仆從幾近是見不到九尾的,這次卻看到被青丘子民俯首膜拜的狐主大駕,差點以為哪里出了差池捅破了天窟窿。

九尾二話不說就步進(jìn)了廚房,吩咐寧兒打發(fā)開跪著的眾妖,不讓有人打擾,除了幾個會糕點的廚子,不刻吵吵鬧鬧中也安靜下來了。

寥寥幾人幾近不敢抬頭直視九尾,只在余光中瞥見九尾好奇摸了塊正在蒸籠的點心,便被燙到冷抽一聲。

幾個人立馬就嚇急了,惶急到不停磕頭:“主上、主上您別動手。有什么吩咐老奴做,什么都會,您盡管開口……”

九尾蹙眉掃視了幾人,擺擺手示意起身。自己緩緩走開,玉指漫不經(jīng)心劃過廚臺,垂眸才道:“鳥類、就鳳鳥那些,都好些什么口味的糕點?不用你們動手,步步指導(dǎo)吾便可……”

……約摸過好些個時辰,寧兒才看到一個個廚子抹汗出來,寧兒攔住人就是上去問道:“主上呢?”

“里面、里面呢。”幾個廚子滿頭大汗,唯唯諾諾不敢多待,“見過寧兒大人,主上還在調(diào)試樣色,老奴們退下了。”

寧兒還想問都做了些什么,后就看到九尾推門出來了。

只不過……白若脂玉的小臉上、手臂上灰一塊黑一塊,顯然是把炭碳抹到了身上,衣裙上都沾上了面粉。寧兒敢篤定這是九尾第一次下廚,雖也算不上做飯不過人笑的開懷,喚道趕緊把她成品呈來,人便“邀功”去了。

只得無奈搖頭的寧兒走進(jìn)去,看到是烏煙瘴氣的一片。

好在放在桌上的那盤糕點遠(yuǎn)遠(yuǎn)瞧著很是精細(xì),還不時冒著香,立馬了然九尾說的就是這個糕點。

“主上對這仙君上心倒是少見。”寧兒細(xì)細(xì)裝盤擺樣起來,最后裝起,驀地想不清楚玉筷、籠屜置放在哪,只得又走出去找廚子。

偌大一廚房靜了,良久,門外才緩緩進(jìn)來一人。

只見那人不慌不忙合上門,又直直走向那盤糕點,立在那桌前,緩緩從袖里掏了什么,暗光下動作飛快,往糕點上倒些碎粉末,又故作出奇拿起塊端詳起來……

“哼,堂堂一青丘大妖,也喜歡弄些凡人玩意。”

不等她繼續(xù)哧笑,門就倏忽開了:

烈光下,男子的身影高大偉岸,欣長的影拉長進(jìn)屋內(nèi),云中君才抬眸對視上屋內(nèi)鬼鬼祟祟那人,冷冽目光下,屋內(nèi)她動作僵在半空,許久,看清來人才淡然處之放下糕點。

“喲,這不是我們的云中神君嗎?”

“你、在九尾做的糕點里下毒?”

他質(zhì)問著屋內(nèi)的女孩,只見那人笑著歪頭看他,身形卻變化,儼然變成了男子模樣。

男子渡步出來,好不肆意。俊雅從容,青絲稀疏挽起,眸下又藏不住的狡黠。

男子從云中君身側(cè)笑過,還不忘一搖手中的折扇:“此毒,無形蜂毒,落入食物中無色無味。你我的目的不都只有一個,九尾死……我的,盟友。”

?拾伍?她毫不避諱闖進(jìn)來時,鳳君正與仙童布話。

懸浮的一圈水鏡,是由靈力為媒介,另一邊半近清晰的束發(fā)仙童對他恭恭敬敬作了一揖:

“鳳君。前些時日神尊一直有召見您,小仙都以不便推辭了。這兩日九重天都在為神尊的萬壽宴做籌備,鳳君若缺席定會讓對您有成見之人嚼舌根。您身份待在青丘蠻荒之地總不是長久之計,若實在不愿與凰族有牽扯,不如回仙界再與公主好好商量?”

仙童所言非絕無道理,只是他面上稍有不滿。對于青丘在九尾的治理下,確是行有序、一方太平。略思忖,鳳君才道:“青丘風(fēng)土人情尚好,非什么蠻荒之地。神尊壽誕之事……”

不等鳳君落音,木門被人推開,吵吵嚷嚷里就聽到誰人在叫喚他。

“鳳……?”另一邊的小仙童還不明了什么事,水鏡便被鳳君揮散,留他愣在原地。

陳施簡約的房內(nèi)歸于喧鬧,大大落落的九尾后一秒便推門進(jìn)來。

瞧見他在書畫,就落座到他對面,也不吭聲,倒著看他隨意敷衍甩了兩筆的墨水入神。

他不語的盯著九尾動作,才放下筆,不輕不重問九尾:想說什么?

亦或是,她早就細(xì)聽到自己與仙童的話……九尾倒是瞧草紙上寥寥幾筆感興趣,不知想著什么眉頭越蹙越深。她把草紙抽過來仔細(xì)一瞅,硬是看出來幾分人形,夾著些嗔怪問鳳君畫的是哪個仙子?

是無理取鬧,她吃起莫名醋,不抬頭倒好,九尾這一臉怨氣仰頭朝鳳君問起來,灰蓬土臉就完完全全落入人家眼里,再是冷漠的鳳君,嘴角也不免輕咳嗤笑起來。

尷尬的氣氛下,九尾瞅著他滿臉疑惑。

鳳君掩示般輕咳一聲:“你這副模樣,成何體統(tǒng)?”

“啊?”反應(yīng)遲鈍的左右抬袖,九尾尚未發(fā)現(xiàn)異常。

聞得那人笑聲停了,周遭視野忽的暗下來,原來是鳳君下意識竟想替她擦去蒙灰。

九尾抬眸瞧見是鳳君靠了過來,兩人一言不發(fā)對視著,她卻沒從那目光中發(fā)現(xiàn)任何別樣,盡是冰川鵝雪、萬古漠然,唯獨,沒她。

鳳君抬袖的手也停在了半空,應(yīng)是察覺不妥,驀地收回,又朝書臺上甩出塊銅鏡。

九尾還嫌怎沒下一步,只得悻悻捧起鏡照起來。

“主上、鳳君……”寧兒才至,領(lǐng)著些余幾個侍女福了福身。“點心到了。”

“放下吧。”九尾不忘側(cè)著身擦凈灰炭,嗔怪瞪了番鳳君,低低道:“哼!笑話奴家!”

毫墨在他掌下妙筆生花,轉(zhuǎn)筆間亦是意境深遠(yuǎn)的寒竹高山圖。

門外陸續(xù)進(jìn)來侍女,也是端端莊莊走過,不敢造次于狐主,但也有停下不忘多瞧幾眼這白鳳仙君的,六界都早有傳聞仙界鳳君俊秀儒雅,是不少女子心中的良配。

些兩個情愫使然的小狐女走過,低低互笑竟有幸在仙界戰(zhàn)神跟前晃過一眼,哪知其一竟雙眼一翻白,便倒在房中抽搐起來。

其余人也是驚嚇起了,左右一陣尖聲腳亂。

“這是?”

九尾怒視下便封了閑雜人等的聲嗓,煩著聒噪,面上冷冽恫人。

鳳君豈是不會察言觀言,這癥狀,口吐白沫神似中毒。不難猜是這侍女偷嘗了什么?

只是九尾那面色,恐怕這膽大侍女不死也會在九尾手上落個凄慘下場。

大惡此,即為妖,兇殘暴戾,他不難猜到九尾下個舉動。

哪知九尾當(dāng)機(jī)立斷,安撫過眾人后,蹲下去察看,又是護(hù)心脈催出毒害。

良久那侍女一口污血,才轉(zhuǎn)回面色,看四周是怯生生的侍女,九尾又臉色鐵青,悟知是犯了大錯,連是磕頭請罪。

“主上!主上,奴婢知錯了!都是肚里燙灼,偷吃了塊主上做的糕點……求主上饒命,奴婢愿受主上處罰。”

“吾要罰你死罪,又何須管你受不受?”她目光如炬,皺緊了秀眉,直要看穿了那侍女。

這番鬧劇下,她又哪是氣急竟在管理下出現(xiàn)如此不知禮數(shù)偷吃的,只是步驟都按廚子教的來,自己也并無害人之心,做的糕點怎么就差點吃去了命?

不過是心血來潮學(xué)的手藝,卻遭到了毒手,這毒來的兇煞直要性命,要不是她出手先首護(hù)住了小狐女心脈,人早已暴斃當(dāng)場。她又若有所思睨了眼鳳君,更好在這糕點未入鳳君口中。究竟是哪個無恥之徒,竟在她“精心”為鳳君做的糕點中落毒?

敢這般下毒的,不是沖著她來,便是鳳君,如若仙界“殺器”死于妖族青丘,動輒兵馬不可避免。

周遭氣氛直降叫人直打顫,卻無人再動作,都緊緊盯著叩首的犯錯侍女。

只聽她嘆了口氣,也怒氣漸弱:“宮里傭人的飯食不夠嗎?”

宮中當(dāng)差,自然是食住管全的,多見的是恃強(qiáng)凌弱。角落的侍女中聽見問及此話,兩個互通眼色、神情驚慌,她們平日里不少跋扈,今日偷吃的侍女也是她兩挑事將人飯碗倒了。

這番心虛自然也沒逃過九尾眼底,也了然于心,她對著跪于腳邊的侍女道:“念在初犯,吾便留你一命。正好稚女頑性未脫,缺個貼身的人兒服侍,你今后便去廑幽殿伺候。另罰三年月俸。”

抖若篩糠的侍女細(xì)碎聽出主上意思,連忙叩謝。

不解如霧氳染上鳳君眼眸,他忽的看不透了。自以為察言觀色已足夠看清楚九尾的心思,還是說,她啞然是惺惺作態(tài)做給自己看,只是想為妖洗白?但似乎無任何動機(jī)解釋做給他看的目的。

他微微張唇,不解問:“你?”

“你進(jìn)食房時,可還看到其余人?”九尾聲音高高蓋過鳳君,她提步到侍女跟前,急問道。

“未、未曾看到有。”小狐女只怯怯回道。

?拾陸?下毒之事便沒了結(jié)果,只因知情的人太少,無從查起。

兩人步走在青玉碎石路,兩側(cè)幽景錯設(shè),假山流水。

鳳君瞧出來她心情似乎不似怎么的好,并沒朝他喋喋不止。隨步走了許久,他才悠悠開口:“本君還覺得,你會大發(fā)雷霆,先殺人誅個心。”

走在前一襲紅衣的女子聞言停住,轉(zhuǎn)身面朝男子隔著兩步倒行起來,屈指灑脫道:“這般說,鳳君多少是對奴家不少誤解?不過是塊點心,奴家為何要取人性命。”似乎是思及什么,語氣漸弱,卻還是秉著番大道理道:“蕓蕓眾生,皆出之不易,苦,所謂到就連一塊小小的石頭,日日渺渺受天地萬物滋養(yǎng),沒有機(jī)緣也難得道。有人生在云層,生來高貴,有人活在地獄如同惡鬼。為何人與人會出現(xiàn)了云泥之別?而區(qū)分開來,迫囚于一隅之中。”

“你方才說……石頭?”

她柔和動人的身影照入眼眸,倒映過來的女子面龐很是柔美,她啞然失笑都動人心弦,似乎有什么被撩撥動了。

可以拿來打比方的太多了,花、草、樹木,鳳君不明白為什么是石頭。

“堅硬、冰冷。”她指了指自己,表情很是戲謔,“是不是很像我?”

周遭萬物一瞬靜止,秋落的枯葉都戛然停留飄飛。

那紅衣女子對他笑到一塵不染,如同被牽引,他清晰到聽懂自己的心聲,一剎心動。

許久許久,他才回道:“不像。”

似是太容易被她的笑俘獲,但心,如搗鼓響。

?拾柒?這大抵是鳳君第一次察覺到自己如此的像凡人,是活的。

“娘親!”

一聲稚嫩的叫喊將鳳君拉回現(xiàn)實,氛圍在童聲中崩離破碎。

只見九尾收留的小孩牽著云中君急急跑來,撲上大腿便是一頓蹭。“娘親在做什么呢?這怎的又和這白發(fā)爺爺一起?”

鳳君咬文嚼字在“爺爺”兩字中不得回神。

他雖早已容顏如一已有萬年,這重錘的兩字卻莫名戳中他痛點,他反觀緊隨而來的云中君,后者卻是端莊作揖道:“主上。”

“嗯。”九尾輕輕作答,才抱起地上的稚女,親昵的蹭蹭鼻子“小家伙,你怎么的找到了神君?”

“神君爹爹可好了,陪稚女玩還教我法術(shù)。不像臭娘親,娘親你真笨哎,神君爹爹不帥嗎?居然偷偷和其他男人待在一起。”

稚女鬧著小脾氣,嘟著嘴捶九尾。九尾霎時語噎,這么說,好像也算是回事?

察言觀色的云中君將稚女抱回來,斥道:“休得亂語。”壓著小娃兒頭輕撫,很是一副‘父慈子孝’,“主上,稚女尚未懂事,童言無忌。還望主上鳳君無需在意。”

鳳君面上淡然依舊,他本就和九尾差了不少輩數(shù),云中君此言不虛,倒是點醒了他不少。

“無礙。”他冷冷撇清情緒,眼睫微垂,又瞥見云中君為九尾梳理亂發(fā),九尾也無動作,兩人好不親昵。

稚女還扒拉著想下地,腳尖都還沒碰到地面又被抱上去更多。

“那主上和鳳君慢敘,本君先逮稚女去溫習(xí)晨午的課業(yè)。”

云中君又禮了一揖,便真是拎著稚女走了,九尾輕輕朝兩人擺手,還見走時稚女小臉蛋怒怒的。

一切美景又歸于鳳君九尾,秋風(fēng)中似乎起了冷意,夾雜寒露,混在兩人之間,之前少有的氛圍蕩然無存。

許久許久,九尾尬笑著想打破僵局,她道:“奴家記得鳳君初來時,暫住別殿,惱為何沒有奴家的銀繡軟臥,奴家心底下記了,半月前便催人為鳳君也趕了一副……”

“忽的想起,本君耽誤在青丘也有段時日了,正好,今日辭去,遂回九重天宮了。”

他一字一句,像無名戒語打給九尾聽。

九尾霎時茫然,有點無措,但更多的是不解寫在眉頭,他忽然就朝自己道別了?

良久她才松開不知何時緊握住衣袖的手,半就般問那人:“鳳君在青丘本就是為躲婚事。如今說是離開,奴家做東道主的說留也是管閑事。想必鳳君也是有了解憂的法子,便不需要青丘這小地方藏著了,這般的話,想走、仙君走便是。”

她如是道,并沒再瞧鳳君。

空等了會兒,聽不見回話,也假意著拂袖背道去了。

她越走便離鳳君越遠(yuǎn),腰間環(huán)佩叮鈴。她是心緒不寧的,但方才的話也是委婉的,只不過自己也有性子,縱使鳳君待會再賴著說不走了,也一定要狠狠氣他一番,她走的依舊隨性,但還是有刻意放慢腳步,等后面那人叫住她,篤定鳳君肯定會說求:再小住幾十年。

可她也走了許久,也沒有人叫留步。

許久過后,半空冷冷飛來傳音,金字還夾著那人語氣:“云中神君與主上很是般配,兩人又收養(yǎng)有小兒,此番景象,人見之羨之。如此天倫之樂,青丘已是福地。本君便也早日歸位九重天,不再叨擾主上。”

鳳君傳音字字敲入她腦內(nèi),一時竟不名所以。

許是她太過自負(fù),真以為可以留住他人?還是本就自欺欺人,竟有一瞬間,也覺得仙君會放下對妖界敵意、對她的成見,有片刻的心動。

只是話音強(qiáng)忍住平靜,不愿被揣測出端倪,明明前幾盞茶功夫,兩人還談笑之間。

她顫顫道:“我……不解。”

這大抵是九尾許久來,第一次用回這么普普通通的一個自稱“我”。

金芒再現(xiàn),獨獨幾字:妖就是妖

?拾捌?在仙界當(dāng)差,公事都是比較簡單的。

就如同作為鳳君的使童,蜀墨日日只需要打點鳳君的起居日常罷了。不知曉到底何事了的是自從鳳君斬殺妖獸回來,似乎性子是少了許多沉穩(wěn)冷淡,回到府邸后時時有不順心。幾次筆墨臺前,揮想不出意境,便次次摔壞硯臺,還砸隕許多奇寶。

蜀墨自然是不心疼那些玲瓏寶器,只是他又得從頭收拾。

要問為何鳳君如此事出反常,不與鳳君過多會面的定不知原委,而蜀墨就從仙君只言半語中揣摩出來了:

鳳君他,似乎是有了心儀之人……

他如是篤定。忽聞房內(nèi)一陣響聲,蜀墨正掃著院中落下的枯葉,就恰好看見了一個硯臺從窗口飛出來。蜀墨見怪不怪將破碎硯臺掃齊一塊:

“能叫鳳君另眼相待的女子,定然有其獨特。再不然,也絕不是凰族那公主。”

他自言自語的說道,又偷偷瞟房內(nèi)還在奮筆疾書的人,不正是幾日前離去的鳳君。遠(yuǎn)遠(yuǎn)就是一襲白衣被墨水沾染滿是不堪,但仍是專心致志描繪著甚物。

書臺上,繚亂的紙張筆墨,以及正中還擺放著一個精細(xì)的木雕,被耐心的上過色,暗部隱隱約約中署著兩字……九尾。

足以滿意了后,頹而靠在椅上的人,蹙眉下眼色悲傷不解,他道:妖孽。

天上三日后,東鳳神尊誕辰。

若問起東鳳是何人,便是天地初開,于混沌中醒來的四神之一,若有好奇者問之余三位,便是仍長眠于混沌之中。東鳳輩分顯赫,只因上古紛戰(zhàn)頻頻,東鳳神尊滅戰(zhàn)火平天下,早已拒之仙位,雖無實權(quán),也無人侵其權(quán)威。

神尊壽辰,萬物皆享福澤,就連天宮上玉帝都需為其擬詔設(shè)宴,聚瑤池匯群仙為上神獻(xiàn)予衷心。

“鳳君,盛宴已到了吉時……”蜀墨畢恭畢敬提醒著才踏步出房門的鳳君,自家主子連衣著都未正式,這可愁壞了他。

“走罷。”鳳君又回首看了眼筆硯邊擺放著的木雕,一抬袖變化好了衣著。

兩人不緊不慢來到了宴前,屆時正歌舞升平,百般仙神對飲笑談,好不熱鬧。

最高處的九重天之主與宴席的主角正談話,余光掃見白衣人才來,面色微變:“鳳君近來倒是行蹤不定。”又藏著些不悅繼而道:“神尊萬歲壽辰,這般大事也珊珊來遲。”

蜀墨知主子費解辯白這些,自己連忙揖禮:“稟玉帝,鳳君近日在下界處理了不少禍妖,趕來時確是風(fēng)塵仆仆了。”

礙著不能在東鳳跟前失了威嚴(yán),玉帝本還想多加訓(xùn)誡幾句,邊上錦衣華服的白發(fā)男子卻是擺了擺手:

“罷了,不過是些自己都記不起來的小日子,還得叫八荒生靈為本尊慶著,入座吧。”

?拾玖?出聲的人正是東鳳,此人俊顏鶴發(fā)、氣宇不凡,乍看與鳳君有兩分神似,抬手間皆是不容他疑的獨我,素有說是仙神一類刻意持著容顏不逝,多數(shù)是看人喜樂。

他示意鳳君入座,擺明了不需要看玉帝顏面。

“神尊待鳳君真好,真是叫人艷羨。”一女仙癡癡看跟前走過的鳳君,看人離去入座后,費舌與身旁人嚼起閑話,“不過鳳君待人總是冷冰冰的,倒是傷了不少天宮女子的心呢~”“你呀,傷了心的哪止天上仙子。”“是了,鳳君早便有了未婚妻呢,凰族鮮有人知,倒不知這凰族公主是生個甚子模樣?”“那也不是吾等小仙的事咯。”“實是不行,神尊似乎也多年未有眷侶伴身……”“噗嗤,小聲些……”

嘈嘈雜雜的談笑聲摻揉進(jìn)了天女盈盈飛舞的水袖,仙姿曼妙,羅衣猶凝,折腰騰飛間,活的一幅天女散花圖。宴上賓客和樂融融,禮尚往來間斟酒共賦,聲討著如今天下一番太平哪處不安風(fēng)調(diào)雨順?

殿外驚鴻客來,祥瑞金凰悠悠旋舞而下,繞梁啼鳴,落地后竟都一一化為妙齡女子。

仙侍迎客后,高喊:“昭君公主到——!”

殿內(nèi),眾人也嘀咕紛紛:“昭君公主?莫不是……凰族那個昭君公主?”“這般還能有哪個昭君公主呢?”

殿中喧鬧,玉帝早已悉聽到了碎語,笑而問:“不知神尊可還記得這昭君公主啊?”

東鳳正懶懶酌茶,眼中輕佻,支著鄂回道:“倒是有點印象。”

“吾兒幼時承蒙凰族所救,眾生靈盼著天下太平各成一派,似乎也是那時,這兩個小兒定下了兩族結(jié)姻。”

“不錯。”玉帝爽朗大笑,“這仙族凰族,盼了這聯(lián)姻也有千年,該找個吉祥日子辦了。”

殿外一女子蓮步挪來,一襲羽衣霓裳、容貌冠絕四方,施施然到殿前,朝玉帝挽禮。

“小女昭君,拜見陛下。”又轉(zhuǎn)對東鳳一禮:“小女有幸,見過神尊。”

東鳳也不拂她面,慵懶抬眸看眼前畢恭畢敬的小輩,索性視線上移,卻得了女子這張臉,竟與故人分外相似。

?貳拾?一時間楞了神,他透過昭君不解的眼神,勝似看到了萬余年前的自己,仿佛回到了硝煙四起的戰(zhàn)場,殺戮遍地、倒在火光之中的女子昂頭看到他的到來,翹首仍笑嫣嫣,他并未有太多顧及,只是不解問那衷心一片的癡情女子:悔不悔?

“神尊?”玉帝不解地看向王母,“神尊這是怎么了?”

東鳳這才從眾人的喚聲中回神,輕咳一聲。

“無妨,愣神了片刻,繼續(xù)吧。”他不輕不重敷衍了去,余光中仍留意著款款落座的昭君,初見時似乎是兩萬年前,才不過豆丁高矮,再見竟已落落大方。“原來竟這般大了嗎?”

而昭君的桌席正好在鳳君旁邊,離上一次青丘之事兩人足有大半年未曾謀面了,神尊這等大事,他果然也會出席。昭君刻意整理一番,才向鳳君嫣然問道:“鳳君安好。”

“嗯。”鳳君都不曾瞧她,只是應(yīng)一聲,繼而品著上九天的佳釀,許是又想到這般不妥,多回了句:“公主,安好。”

昭君竊喜地揪著玉指,心上人多言的一句,也足矣心猿意馬。

不少瞧到的人都稱贊到這對金童玉女分外合適,昭君更是在聽到有細(xì)碎聲音討論她姿色與鳳君般配后嬌羞不已,她與鳳君日后可是要成婚的,不知鳳君可有聽到這些閑言碎語,又是何作想呢?

喧囂浮躁的種種閑話免不了被鳳君聽入耳,他又悶悶將一杯入喉,仙釀再是酣純,竟也不是那人所釀的味道。

“鳳君來,小仙敬您一杯。”“鳳君,這杯……”不刻,敬酒的仙君們便灌到了鳳君這席,他也不逞多讓,回禮示意便是一杯杯下肚了。灼心的痛在舌尖翻滾,蔓延開來無邊無際,仿佛這般、這般才能清醒一點罷?

昭君在邊上看著絡(luò)繹不絕的仙官們毫無停下之意很是擔(dān)憂,笑著出聲打斷:“各位仙君,鳳君雖千杯難醉,這般下去也是乏人的,不如小女代鳳君與諸仙君小酌幾杯?”

昭君公主要替酒?還在席前的幾人面面相覷。

倒是昭君的小侍女提醒:“公主不可,您身子骨本就孱弱,怎可飲酒呢!”

“你且不用多慮,本君酒仙的名號又豈是浪得虛名?”鳳君奪過她舉起的玲瓏杯,悉數(shù)飲盡。“再來罷。”

麻木感讓他無法分心想更多,他要的就是如此。

宴席賓客如云,美酒佳肴不斷。一玉盞無端多至他酒席,杯內(nèi)瓊汁玉露微晃,分明被人放置不久。

熙攘之中,似乎有道熟悉人影隱沒在其中,將酒推至他面前又掩去層層疊疊的人群后。這杯酒……難道是、那人,怎可能?

今日神尊壽宴,她素是不喜仙人和熱鬧的。

一番思考,鳳君緩緩挪來那杯來歷不詳?shù)木票K,心下悲涼早已追風(fēng)萬里。

果不其然,隔著步道,那頭響起九尾嗓音:“不知鳳君,還飲不飲的動這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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