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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心的代價

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讒以齌怒。

余固知謇謇之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指九天以為正兮,夫唯靈修之故也。

初既與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余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修之?dāng)?shù)化。

所有忠心耿耿而又德能兼?zhèn)涞某甲佣紩鰡栴}。屈原敘述了自己和懷王的一段故事:

起初,屈原任左徒之職,深受懷王信任,司馬遷在《史記》中提到博聞強(qiáng)識、嫻于辭令、明于治亂之道的屈原曾經(jīng)有過“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yīng)對諸侯”的得意日子。這段時間,也就是屈原所說“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他急急忙忙地奔走在楚王的前后左右,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懷王能夠走在康莊大道上,讓他能夠按著前代圣君的腳印前進(jìn),不要走上歧路。

可是,令屈原沒有想到的是,盡管自己忠心耿耿,和楚王同姓也算有“一家人”的交情,鞍前馬后地辛苦也是本著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精神,可懷王怎么就“一點(diǎn)兒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思,聽到一點(diǎn)讒言就立刻暴跳如雷”,而自己卻從此就倒霉了。荃,是一種香草,在《離騷》里屈原也常常以香草指代君王。盡管我們看來很明顯是糊涂蛋的君王,在屈原的心目中還是香花香草,是圣明的,自己之所以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只因君王受了奸臣的蒙蔽一時糊涂而已。

關(guān)于受陷害之事,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由于屈原在懷王面前大紅大紫,一些忌賢妒能的小人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就琢磨著怎樣把他弄下來,恰巧屈原一不小心得罪了一個小人上官大夫。屈原與懷王議論完國事,回到家中起草了一道詔令。次日正要報送懷王審閱,上官大夫就湊上來說:“屈原啊,又有什么新政策,給我看看你寫的什么東西。”屈原本著保密原則和要求,在未經(jīng)懷王過目前是不能泄密的,便很堅決地拒絕了上官大夫的要求,讓上官大夫碰了一鼻子灰,訕訕地走了。上官大夫本來就眼紅屈原的地位,這下更是感覺遭受了屈原的當(dāng)面羞辱。于是跑到懷王面前試探著打小報告:“大王啊,您讓屈原起草詔令可是沒有人不知道的事,可是他簡直不知天高地厚,雖然他有那么點(diǎn)才華,可是太自以為是了,明明是您的英明決策和指示,他卻到處宣揚(yáng)是他自己的功勞,聲稱要是沒有他,楚國還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

上官大夫的陰謀一點(diǎn)也不高明,但他最后一句話卻說到了懷王的痛處。懷王心里可能很清楚自己的智商有多高,屈原果真是如此優(yōu)秀的治國人才,相形之下自己豈不顯得太無能,這樣的人的確不適合留在身邊。因為即使再愚蠢的人,把一好一壞對比鮮明的東西放在一起,還是可以分清高下的,他不想讓別人老是把屈原和自己放在一起比較。正是出于這種不為人知的難言之隱,所以楚王在暴怒之下沒有殺掉屈原,只是將他貶謫到一邊去,不要總是在身邊和自己形成對比就行了。可是他想不到的是,如此一來,他反倒被永久性地和屈原放在了一起,只要提到屈原,我們就會想起這個低智商的楚懷王。

忠臣的心理可能永遠(yuǎn)也不會想到君主會打這樣的小算盤,他以為只要讓皇帝明白自己的赤膽忠心,看到自己的杰出才能,就可以全心全意地為人民服務(wù),為國家作貢獻(xiàn)了。屈原就是這樣,他說“余固知謇謇之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指九天以為正兮,夫唯靈修之故也”,也就是說他本來就知道正直敢言會帶來禍害,可自己就是無法改變自己的觀念。同時他指天起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楚王(靈脩)。想起當(dāng)初楚王信誓旦旦地和自己約定,言猶在耳,楚王卻已經(jīng)改變了主意。對自己來說,去國辭鄉(xiāng)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懷王對自己的態(tài)度,屢屢反復(fù)無常地變化實在讓人傷心。

在古代家國一體的時候,為了楚王就是為了楚國,意義雖然相同,但屈原這樣的表達(dá)方法,君王們看了心里會覺得更舒坦一些。所以,后代很多的統(tǒng)治者都喜歡楚辭,提倡楚辭,他們希望楚辭的作者能夠成為臣子們效仿的榜樣,對國家政務(wù)有什么意見或建議,別像杠頭似的直來直去地說,搞得大家都不好下臺。像伍子胥與吳王夫差一道報了國仇家恨,因為看不慣吳王夫差的做法,特別是對勾踐的狼子野心毫無覺察,于是恨恨地說自己要眼睜睜看著越國兵是怎樣走進(jìn)吳國都城大門的。吳王夫差很爽快地就滿足了他的心愿。他下令割下了伍子胥的頭,懸掛在城門上,讓他看越國是怎樣打進(jìn)來的。要是忠臣都像屈原這樣就好了,無論遭受多大的委屈和冤枉,甚至被貶謫之后的抱怨都說得這么委婉,“國風(fēng)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態(tài)度誠懇,不用搞得大家臉紅脖子粗的火冒三丈;語言委婉,不仔細(xì)研究還搞不明白話里的弦外之音。這正中君主們的下懷,不想聽的時候就說聽不懂,事后也好打圓場:“你說的是這意思嗎?實在對不起,我當(dāng)時沒弄明白,錯怪你啦。”

但不管怎么說,屈原對懷王的態(tài)度有些出乎我們意料之外。在他之前,孟子老先生就說過,君王和臣子的關(guān)系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可以根據(jù)對方的態(tài)度進(jìn)行調(diào)節(jié)的:“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也就是說君王對待臣子如同對待自己的手足一般,臣子就會像對待心臟一樣回報君王;君王如果只是把臣子當(dāng)狗啊馬啊一般地使喚,那樣也好,臣子就把君王當(dāng)一般人對待,有人想殺他或搶他的地盤,沒關(guān)系,想管就管,不想管就不管,反正也不認(rèn)識他;如果君王對待臣子像對待隨風(fēng)吹散的草籽一般毫不關(guān)心,那他可就惹下大麻煩了,臣子就會把君王看做入侵的敵人或者不共戴天的仇人,想方設(shè)法得把他干掉才能解心頭之恨。孟子的這種思想在君王們的眼中實在是太恐怖了,他們什么時候也沒想把臣子們當(dāng)做自己的手足,如果那伙人把孟子的話當(dāng)真了,自己哪里還有活路。后來,那位貧農(nóng)出身的皇帝朱元璋就因為這個緣故,毫不客氣地把孟子從受祭祀的圣人隊伍中清理了出去,然后把這些危言聳聽的話從書中刪掉,搞出一個“潔本”《孟子》來。

顯然,在中國古代君主制的社會中,屈原的這種態(tài)度是歷代統(tǒng)治者可以容忍而且歡迎的。包括最后屈原的以死明志,最高統(tǒng)治者連殺害忠臣的惡名都免了。

忠心是要付出代價的,正如我們所熟知的一個道理,如果皇帝英明,他會自然平衡忠臣與佞臣的關(guān)系,留著佞臣讓自己快樂,留著忠臣讓自己的位子坐得更長久。忠臣與佞臣有了矛盾,皇上就會出來和稀泥,前提是不能讓自己的寶座丟了,如果沒了那個寶座,他就會一點(diǎn)兒也不快樂了。如果皇上一點(diǎn)也不英明的話,那就簡單了,忠臣有時候會很多,可他們?nèi)疾坏弥尽_@個時候如果忠臣擁有自己的團(tuán)隊的話,他們這一群不得志的人還可以有個精神安慰。但在皇帝看來,這幫人全是自以為是的家伙,目的就是讓自己不痛快,所以必須除之而后快。

但屈原很慘,不僅生不逢時,碰上走下坡路的楚懷王。開始還對他有過一段時間的信任,后來一有人從中作梗,立刻覺得屈原不是一個好同志。而很不幸的是隨后又遇上那個根本就不想往上走的頃襄王,見他就覺得心里不爽,把他發(fā)配得遠(yuǎn)遠(yuǎn)的了事。更不幸的是,居然只有他一個正直的忠臣,一個同盟也沒有,孤軍奮戰(zhàn)的滋味實在不好受,他“世人皆醉我獨(dú)醒”的感慨的確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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