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頁發黃，卻板板正正，并不十分陳舊。她皺著眉頭，看了看潦草的字跡，發現什么都看不懂，于是隨手丟掉，哼著小曲走開。

沒有風，綴滿感懷的紙頁便像枯黃樹葉一樣之字形地輕輕落下，悻悻沾到腳尖又被少女滿不在乎地輕輕踹開。毫不在意，像踢掉鞋面上小小的，并不存在的細微浮塵。

恍若從未來過。

沒有尸骨，沒有碑刻，沒有墳。

清明中元，沒有紙錢元寶；生辰忌日，沒有美酒祭品。

無人念。好像在這個世界上從未來過一樣。

沒來過就當沒來過吧。

人人都贊頌云笙郡主的仁善，或者更準確來說其實是人君的英武神威，忙著不約而同地刻意遮掩著、埋藏著、遺忘著一段其實并不那么光彩的，晦澀的、甚至是骯臟的腥臭過往。

啊呀，人的記憶總是那樣短暫。原來滾滾塵世間，只要百年，甚至更短，所有的前塵往事就盡都可以一筆勾銷。

于是歷史交由勝利者書寫，普歌萬世太平。什么污穢，明明什么都沒有發生啊。

載著愧疚和無可言說愛意的紙頁，便連同它的主人，一同被天地間的游靈拋棄了。

千年后——

路邊攤陸續擺出來，樹葉焦邊，喉嚨干渴。

東小街邊賣糖酥糕點的年輕姐姐正忙里偷閑地刷刷手機，看看自己昨天的抖音推送有沒有到位，一會兒學生們下課高峰期可要狠狠賺一筆小錢錢。

當她正分神對著倆腹肌男貼身辣舞嘎嘎樂個沒形的時候，面前立定站了個人。小模樣長得挺別致。

就沖他面上的古怪迷之微笑附加題版，都不知道跟著云姐瞟了幾個R88禁男色視頻了。

咱就是說要不你先緩緩，笑一笑十年少，萬一咱一個度沒把握好憋出內傷，算你的我的呢的大兄弟？

“你好？你好？”在不知道第幾個你好之后，面前這個淑女（？）終于在沉浸在自己迷之微笑的空閑之余發現了自己。感謝感謝，嘴唇抿出點的并不那么明顯的印子，是他回到家后傻乎乎照了半天冰箱門才發現的。而剛剛腳趾扣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鉆的那個尷尬勁兒，他則打算強行開朗，裝做自己暫時沒記憶。

面對著面前這樣有錢又多金的苦逼008上班打工族，云姐一向是可憐又可恨的，可憐他們每天兢兢業業當一只大牛馬還要吃別的牛馬做的垃圾，視線放在這位顧客的胸鎖乳突肌上停留半秒，她正色道，“紅豆紫薯芋泥都有，同學、帥哥、先生你想吃什么口味？“

“你，這兒”，眼前男子一臉吃了三頓撲熱息痛便秘樣古怪表情，好吧不那么古怪了，被云姐的小鍋鏟糊上芋泥后立刻變得充滿喜感。

?

！

、、、sorry，“真是不好意思”，周容急得一手捂鼻子一手直擺，“小姐姐你誤會了，我只是想問你借點衛生紙，我鼻炎犯了，阿——秋，不是要，阿秋，不是要抓你的手啊”

云姐把自己手邊的紙巾盒往前一遞，放下小鏟子，洗凈雙手，一言不發，支棱著腿站在桌前，無言擺弄桌上的欒木花貓小擺件。

“云端......你這個店挨著學校，每天自己過來，面對這么多孩子，就，一個人？”

你不擅長交際，現在卻天天和人打交道，不借誰的手，禹禹獨行上千年......云端......你又為什么起了這樣的店名？游靈超脫生死之境，只要你想，三界紅塵哪里沒有你去的地方？三十三世了......游生......你有沒有，有沒有過哪怕一點點......寬恕我？

大雨將至，昏黃的天色下行道樹被風撼動，搖啊搖。原先整潔的衣衫在剛剛的“扭打”中微微凌亂，周容站在店外，像被拋棄的小貓小狗，好不容易找到主人家，卻又再一次被拒之門外。

......“不然呢？“游生沒有答話，全程沒有仰過頭，泡了杯茶，走到店里面。

門沒關。

老婆沒趕我走?。ㄎ舶蛽u成螺旋槳的哈基米）周容尾隨（劃掉）跟隨著她到了鋪陳更為簡潔的里間，全屋只有一雙拖鞋和一支小榻。

“游生，我是說，你不必要再自顧自硬撐著了，有個人陪你，不好嗎？”

“我沒有一個人?！庇紊畔绿罩扑?，輕拂幻境變出了他們的過往，而后又變出了許多人在他面前一一浮現。重重疊疊的人臉，在他們眼前死去的——為他們——為他而死的人。

一種強烈的無力感，激得他喉嚨發干腳底發麻腦仁欲裂，站起身扶著窗框，看到外面的樹枝兀自掙扎，終不敵被狂風吹斷，徹底說不出話來。緩了好一陣才沙啞開口，“........那，你要怎樣，才能？”

才能寬恕我，寬恕這個世間，寬恕千千萬萬背叛過你的人。最沒有立場問出這個問題的人，面對眼前人，千斤壓在心頭，再也說不出口。

“沉沉......”

別那么叫我！

“沉沉我是說......”“我說了別那么叫我！“你......“

“你走開！你滾！“

“好好好你別再生氣，我走，我走好不好？你把小貓放下“

五秒鐘后一人五餅八貓被打包扔出店外。

周容心里一陣苦澀，轉來轉去，最后蹲坐在店外石階上守著八位貓大爺。

良久。

“小伙子伐，儂都小法毛賣伐，起個價”

“隆叨將賣”，“落雨了儂快些回起”周容輕輕抱過老爺爺端詳過的胖橘，怒爬十五米掃碼某電瓶車，冒雨違規裝載小貓咪（劃掉），雨停后不戴頭盔在人行道違規駕駛非機動車。嗶——被一帥氣交警隨路攔截，拉至樹蔭處艷陽高照下含淚繳罰款。

“不戴頭盔在人行道逆行小電驢”，交警左手一只英俊豹紋半掛，右手一輛生無可戀的三色五菱宏光，看看左看看右，一陣酸溜溜，“還超載！兄弟你得虧是遇到我了，否則我其他兄弟一定會放你一馬的，罰款50元，請問怎么支付？某交警找回主場興奮地甜蜜一笑，連熒光綠標配制服都掩蓋不了他的一口標志性大白牙。

？！周容欲哭無淚！選擇性執法!這是選擇性執法吧！舉報舉報舉報!

周容急欲拿手機出來，卻被帥氣交警預判按住手腕悠悠補刀，“先生，今天只有我一個人在這值班，我的其他兄弟都在查酒駕~舉報選擇性執法是沒用的喲~”

“ber，你看看，那頭盔里有人吐的痰我怎么戴”

“你沒戴過啊，夠矯情的真是，態度不端，警局的走一趟”

于是一人五餅二半掛六五菱宏光含淚坐上交警隊的摩托。

下象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