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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民國十五年》

  • 拾曲戲
  • 顏不已
  • 4246字
  • 2023-06-23 15:35:01

民國十五年,十七歲的林小姝去昆明看母親,一下火車發現云貴高原上,天空蔚藍遼闊,山高水清,跟上海完全不同,這里有一種籠鳥飛回大自然的自由感覺。

在這里,小姝認識了照顧林媽媽起居的張媽,和善而又心靈手巧;張媽的女兒張紫澤,一個十三的跟屁蟲小丫頭;鄰居孔戰名,這個比她年長一歲的愛笑男孩子。小姝和孔戰名的身世很似,同樣是從小父母離婚,不過小姝是跟爸爸長大,孔戰名是跟媽媽長大。孔戰名比小姝早來幾年昆明,對當地很是熟悉,平時常常帶小姝去集市,去學單車,去郊外踏青······后來,小姝就留在昆明的學堂讀書了。這里很好,晚上可以和林媽媽擠一張床聊天;白天可以和孔戰名一起上學;放學后還有個跟屁蟲在她身后喊“姐姐,姐姐”······這段時光是小姝最快樂時光了,她真的很喜歡那個穿著白色襯衫的鄰居哥哥,真的很喜歡······可是,直到寧雙雙的出現,一切變得那么猝不及防。

寧雙雙是孔媽媽家那邊來的親戚,孔媽媽非常喜歡她,總是在小姝看不見的地方有意無意撮合給自己兒子。本以為只是小小鬧騰一下,結果越來越嚴重,直到了逼婚地步。

而這樣的事情,孔戰名不想讓小姝知道的。直到一個早晨,天還沒大亮,孔戰名來找小姝,在窗外喚醒小姝,小姝睡眼朦朧,直到看見孔戰名黯然失色的樣子才一激靈清醒過來了。孔戰名和小姝在后院呆了很久才走,小姝回到房間后也神色凝重。

孔戰名決定去重慶讀書了,他要逃離母親的掌控和逼婚。小姝說服了林媽媽,愿意跟他一起去,她不想他自己孤身一人流落在外。

晚上,孔戰名帶著小姝悄悄離開了昆明。然而一切沒有那么順利,一場暴雨,路上出了意外,當小姝再醒來,入眼是林媽媽紅腫的雙眼。

小姝動了動嘴唇“媽媽,”濕了眼眶,已然記起發生了什么,她還記得車翻倒后,失去意識前都是孔戰名護著她的,正想開口問孔戰名的情況。

“太好了,姐姐終于醒了,姐姐沒有失憶!還記得阿姨······”,下一秒紫澤的歡叫使小姝緊張起來了,小姝忙問:“誰失憶?戰名呢,他怎么樣了,他失憶了?······”小姝邊說邊掙扎起床,結果發現雙腿動不了,就是抬不起,小姝驚慌拉起被子看看雙腿,“媽媽,我的腿怎么了,怎么動不了······”,紫澤的笑容漸漸消失,張媽忙去找醫生,林媽媽抱緊小姝慟哭······

第二天,小姝堅決出院,她想去看看孔戰名,孔戰名昨天就出院了。林媽媽和紫澤推著小姝去孔家,小姝捏緊雙手,看著視她為陌生人而和寧雙雙在一起的孔戰名,小姝哭得撕心裂肺······

民國十五年,小姝的生活有了不一樣的顏色,本以為高原上的日子一直會這樣,卻想不到是在撕心裂肺的哭聲中結束······

林媽媽對她說:“時間會撫平一切傷痛的······”林媽媽眼睛里有淚花,小姝知道爸爸當年和媽媽離婚從此分開了,媽媽一定也是哭得撕心裂肺······

弄堂盡頭的院子里,一棵老桂花樹下,小姝坐在那兒安靜地看著書,她現在的情緒穩定多了,來上海也有半年多了,也終于見她笑了,哪怕只是笑的很輕很輕。小姝她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坐在輪椅上;也不曾想過有一天他會忘記她;更不曾想過有一天他們就這樣分開了······

還記得高原那邊的日子,他帶著她在集市里穿梭,他總是愛拉著她的手,生怕把她丟了一般;他總是愛咧嘴笑,在余暉下他如同神明,照亮她的生活······可那一切都只是曾經罷了,也只能用來回憶,還是夾帶著傷痛的回憶······

清風輕輕拂過,桂花朵兒放開了手,像尋找歸宿般飄落,紛紛點點地散落在小姝書本上。小姝合起書本,閉上眼睛,微笑著深吸一口氣,滿是甜甜的桂花味兒。忽聽見腳步聲,小姝睜開雙眼,看著弄堂外背著光走來的大白褂,看這身影就知道是誰了,她的醫生又來了······

醫生姓趙單名一個遠字,二十三歲,是林爸爸現任妻子趙阿姨的外甥,剛回國在上海醫院實習,。小姝是他師傅的病人,卻是他第一個接觸的病人,一個他第一次見面就決定用盡余生溫柔的病人······那天,他隨師傅去看病人,一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掛滿淚水的小臉,她臉色蒼白,雙眸淹沒在淚水中,淚水源源不斷地涌著,非常可憐的樣子。他雖然看不清她的雙眸,但他覺得那一定是一雙非常美麗的眼睛,不該哭的,應該笑成彎彎的月牙······趙醫生以為小姝是因為才十八歲就坐輪椅而傷心哭泣的,后來對她說:“我一定盡力治好你的!”,確實,后來,他真的治愈了她······

余暉把弄堂外的樹影拉的很長,撒滿了長長的弄堂,趙醫生依然是背著光,彎著腰和小姝笑說著些什么。長長的弄堂剛好隔絕了外面喧囂,徒留一院子的余暉照溫柔······

悠悠歲月,溫柔漫長,即使小姝的心是石頭做的也被趙醫生融化了。剛來到上海那會,陌生的環境,內心的傷通連同身體的打擊,那是小姝人生中最黑暗時光了。除了媽媽,爸爸,張媽和紫澤這些家人外,趙醫生最關心她了,趙醫生既像醫生又像朋友,非常耐心融進了小姝的生活,小姝在趙醫生的鼓勵下很認真配合治療以及做康復,也不知是第幾次針灸了,小姝的腳終于產生了痛覺。那天,小姝咧嘴笑了,趙醫生卻紅了眼眶······

四年了,趙醫生從實習醫生變成了主治醫生,小姝從坐著輪椅去上學到能站起來慢慢的走了。小姝有時候覺得這五年像做夢一樣,可是這段歲月是真真實實存在的,弄堂里被余暉拉長的那道身影一直都是真實存在的。

小姝能站起來走路那天,林媽媽哭了很久,小姝卻是笑著答應了趙醫生的求婚。余生漫長,溫柔可抵。

可是,事情總能在人猝不及防時發生轉變。

1931年冬,孔戰名慌張的到來,昔日愈合的傷疤被硬生生揭開。當孔戰名道出他恢復記憶后輾轉尋來的那段過往時,小姝的臉色慢慢地變得蒼白,雙眸漸漸被淚水淹沒,淚水瘋狂地涌著,非常悲痛的樣子,一如趙醫生初見她時的樣子。趙醫生突然很難過,人的感情非常奇妙,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第一眼就關注上小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是,可是小姝,從來沒忘記過那個人,他一回來,小姝就哭了,他好久好久沒見小姝哭過了的·····成全他們吧,就這樣,趙醫生黯然留信一封就離開了上海,既然無處可去了,那就北上吧。

“時逢國難,吾輩當自救自強。北上從軍行醫,待戰事結束,再回,望珍重,勿念。”

1931年冬,趙醫生參軍從醫去了。1932年春天北方寄來一封信,說是戰事愈緊,讓小姝和家人回西南或蜀地避戰之類······可是,小姝并沒有收到這封信,因為小姝在趙醫生留信辭別后,她也告別孔戰名,離開了上海,而收到這封信的林爸爸果真帶著妻子和林媽媽他們一起遷往蜀地了。

1931年,九一八事變,日本開始侵華。

1932年,東北三省淪陷。

1935年,日軍開始侵占華北,中國共產黨呼吁全國各黨派、各階層、各軍隊團結起來,停止內戰,一致抗日。

1936年,歲末,西安事變,國共終聯合,形成抗日民族統一戰線。

1937年,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北平淪陷,天津淪陷,上海淪陷,南京大屠殺,戰火不斷,人間煉獄。

1938年,武漢會戰,中國軍民以巨大的犧牲迎來了戰爭的戰略相持階段。

1940年,百團大戰勝利,各地會師。

1943年,中國人民開始了反攻階段。

1944年,從西南往北,漸漸收復失地。

1945年,日本投降,長達十四年的抗日戰爭結束。

風雨飄搖,山河破碎,還好全民族統一抗戰,救亡圖存,這是一段非常悲慘與傷痛的民族自救之路。向犧牲的人致敬,對活著的人擁抱。

四年后,1949年10月1日,BJ天安門廣場。

“請中央人民政府毛主席說話!”

“同胞們,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奏國歌,升紅旗,放禮炮,讀公告,大閱兵······

鮮紅的五星紅旗飄揚飛舞,熱烈而激動的掌聲排山倒海般翻涌,看著三十萬軍民同在的開國大典,孔戰名眼眶泛紅了。新中國成立了,中華民族從此站起來了,長達一百多年的屈辱史終于成為過去了。他激動的抱著6歲的女兒,牽著妻子的手隨人群往外走。突然,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回眸了,卻沒看見他。微卷的長黑發一絲不茍別在耳后,她穿著素色的長旗袍,一如既往的優雅淡然。她右手挽著一個高瘦的男人,不緊不慢地走著。那個男人左手挽著她的手,右手握著一個木拐杖,時不時低頭對她笑著說話,她每次都會抬眸咧嘴笑。

孔戰名的眼鏡片逐漸起霧,他雙眼泛起了淚花,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對身影,淚水終是決堤而下。十多年不見了,他還是一眼認出了她,方想起問一問他們這些年都去哪里了,可當視線清晰后哪里還見他們身影。罷了,現在太平年代,以后總會聯系上他們的。

十八年前,小姝離開上海,孔戰名也回到了昆明。他很愧疚他的匆忙出現打散小姝和趙醫生,畢竟在小姝最艱難的時候,他不在她身邊,他什么也不是。后來戰事頻起,他在西南地帶教書,一直聯系不上他們,他去找過他們,可是找不到。直到六年前三十五歲的他終是在昆明安定下來,娶妻生子,繼續當個教師。他不止一次在想小姝去找趙醫生了,她找到了嗎?他們還好嗎?所幸,直到今天他們都還好好的,好好的在一起,好好的來參觀開國大典。孔戰名哭著哭著就笑了,他們一定是經歷了很多很多才走到一起吧······所幸!

確實是經歷了很多很多才走到的,到底經歷了什么,只有小姝和趙醫生他們自己知道。

那幾年真的很艱苦,趙醫生雖然在后勤做軍醫,但或多或少免不了槍彈。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1937年,上海。十年前,他在這里初見她,后來他離開了她,輾轉幾年后,他還是在這里與她重逢了。他當時腹部和腳踝中彈了,血涌的很猛,他咬著牙忍者痛想給自己止血,可是手使不上力氣。正在他迷糊之際,他好像看見穿著軍裝的小姝向他跑來。他不敢相信,眨了眨眼睛再看,真的是小姝!他又急又怕,提氣上來兜頭一句:“你怎么在這里?你趕緊回蜀地······”話還沒說完,咳出了一大口血。

小姝看了一眼他灰塵和血水掩蓋的臉,似乎在確認一下是不是他,然后猛地一把擦干眼淚就馬上給他包扎止血,一邊包扎一邊哽咽者說:“趙,趙醫生,我喜歡你;趙遠,我愛你!!!你不是說要、要娶我嗎,那你千萬不能、不能、不能死!我還等著你來娶我,來娶我······趙遠!趙遠、趙遠······”趙遠唇角勾起,她很慌很怕,他很想抬手拍拍她的頭安慰一下她,可是眼前的她越來越模糊,直到墜落一片黑暗前,她還在一直喊著他的名字趙遠······

后來趙遠才知道小姝在找他!這六年來一直在找他。小姝在上海治病那幾年學了點醫術,機緣巧合下跟著軍隊打探他的消息,輾輾轉轉終于找到了他!每次想到這里,趙遠都倍覺驚險,戰亂中,他好怕小姝出事,他為什么要來找他,為什么不聽他的話去內陸避戰······

所幸,他大難不死,他還要留著命回去娶小姝!右腳雖然受傷了,但是小姝說不嫌棄他,還給他做了個老人用的木手拐。他問小姝這些年是怎么找他的,小姝說余生漫長,慢慢道給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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