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我知道了，我先聯系我媽，看看能不能找到我爸。不是，我在BJ啊，手頭也緊，我獎學金過幾天就下來了，到時候就能還上，莫急莫急！別別別，千萬不要去我媽單位找她，拜托！拜托！”

一頭電話還沒說完就掛了，花相似重重嘆了口氣，剛放下手機，突然又來一通電話，屏幕上顯示是“小姨”:“喂，我是相似，怎么啦？什么，我媽住院了，怎么搞的。心梗？以前沒聽說有這個病啊，好好好，我馬上趕回上海。怎么回去？動車啊，飛機太貴了，也不快啊。什么？我爸人找不著了？什么他又問別人借錢了？不是就借了姑父嘛？你們怎么不看住他，他是不是又去澳門賭了，這次又欠多少？不說了，不說了，我馬上買動車票，見了面再說。”花相似發瘋似地操作手機，可能是手機太舊，也可能是手指動得太快，莫名其妙突如其來的死機讓他無言以對。他氣不過，把手機往地上一摔，接著又拿起來小心的查看著。

旁邊路過的樊常清和自己女朋友繆夢影不由得切切私語：“這就是那個上海來的神經病花相似，他們說他可奇怪了?！?

“是啊，是啊，看起來真的是需要治療，學校也真是，我要是他們就直接把他送安定醫院。”

“不送安定，那也得是回龍觀?！?

“可惜了，他學習成績還不錯。院長的孫子么，總歸是要照顧的，能拿第二已經很不容易了?！?

“我是覺得學校應該早點開除他，這種精神病萬一受刺激砍人打人怎么辦，大家的安全誰保障？”

“啊呦，離他遠點就是了，他們寢現在集體都不要和他住?！薄安贿^，現在不知道怎么了，大學城里自殺都不是新聞了?！?

“你管那么多，聽說新院長還挺欣賞這個花相似，要重點培養呢?！?

“那是沒看見他發神經的樣子。不過，他自己經營的那個反中醫公眾號現在影響還挺大的?！?

花相似根本沒有心情去理會，他兩眼發呆地望著手機，感覺一個頭兩個大。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匆匆茫茫往輔導員辦公室走去，恰巧輔導員朱梅梅一個人在辦公桌前整理資料，她看了看垂頭喪氣的相似，倒也不覺得驚訝，給他拉了把凳子。花相似也不推辭，一屁股就坐了下來，頓了半天都不開口。朱梅梅倒也不推辭：“相似，你的情況我知道，我個人先借你點，等你獎學金下來，就打回給我，行嗎？”相似點點頭，朱梅梅低下頭嘆了口氣:“回家買票別忘記學生證可以打折，還有你在鄭教授這里的實習是不是應該提前請個假？幫李教授課題組的小白鼠管理崗也要請，還有食堂洗碗工的兼職也要打招呼，不然大家找不到你人對你個人影響也不好，是不是？還有啊，相似？花相似？你人呢？”花相似早就飛奔向火車站，根本就沒顧上聽見朱梅梅的叮囑。

拖著小破箱，倒了兩部地鐵，拖著疲憊的身軀，花相似來到了自己保護建筑的家門口，只見15號樓下站了幾個親戚，還來不及躲，看見他一擁而上。首當其沖的是翁祥兵，他用大嗓門吼道：“相似，不知道還以為你不認我這個姑父了?！笔瘞扉T二樓的包打聽麻興萍不知怎的打開窗戶，她是個山東大嬸，在隔壁飯店里做面點師，和別人在這里合租。她操著山東腔的普通話吆喝著：“吵吵啥，別吵了，這房子隔音差，好容易睡著了，晚上還要上班呢？”相似趁著隔一棟樓的居委會志愿者，弄堂八卦家“飯泡粥”還沒出現，趕緊給大伙鞠了一躬，一邊擠出個笑臉：“姑父，老伯伯，有話樓上說，請各位喝茶?！币贿呌檬衷谧爝呑隽藗€“噓”的聲音。另一位親戚余美惠降低了八度笑著說：“啊呀，我們相似是BJ醫學院的高材生，我們都是這個余家門的人，將來不是主任就是院長。這小囡有出息，還會還不了我們鈔票，不可能的。”相似抹抹額頭，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沁出了汗。大家爬上老房子陡峭的樓梯，來到了三樓頂樓，相似摸出了一把年代似乎有些久遠的鑰匙，打開了門，看著家里不由驚呆了。原來的房間都打掃的干干凈凈，如今都蒙上了一層灰，一看就是很久沒有打掃了。相似站在一邊拔鑰匙，翁祥兵為首的一群親戚爭先恐后地占領了房間里一切可坐的地方。花相似拿起一個葵花牌的熱水瓶掂了掂，確定了里面沒水的事實，于是剛想拿起熱水瓶到樓下倒水，一旁的余美惠忙搶過來，讓花相似坐在自己坐的地方，撇了撇嘴?；ㄏ嗨瓶粗粋€個親戚，勉強擠出一個禮貌的假笑。旁邊的翁祥兵也毫不示弱地報以假笑，突然，他收起了笑容：“相似，你父親又欠錢不還了？這次欠了50萬，你看怎么辦？”花相似一臉苦笑：“姑父，你知道我的情況，我真的還不出，上次的剛還掉?！薄靶〕嗬校悴灰珖虖?，我知道這年頭欠債比討債兇?！薄拔艺娴倪€不出呀。”“你不要給我裝可憐，你媽也是，每次一出事就哭哭啼啼，誰叫她命不好，看中人家賣相，嫁了個賭鬼?！薄肮酶福挷皇沁@樣說。”“那怎么說，你教我做事？”“不是不是?！薄澳憬裉毂仨氄f定了，有多少還多少?！薄拔艺娴倪€不出！”“你上次也這么說，最后還不是還清了?！薄拔乙臀野置撾x關系。”“那沒用，現在至少他還是你爸，再說你說這個話好幾次了，法律是不支持的。”

花相似突然情緒達到了極點，他崩潰得大叫：“你們到底要怎么樣，知道他好賭，還不出，還要借他，以前是我媽，現在是我。我跟你們說，沒錢，要命倒是有一條?！?

所有人都愣住了，短暫久違的安靜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