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引鶴也沒想到秦湘會直接說是，他以為怎么樣都會迂回一點。

他看著秦湘的眼睛，同學都說他的眼睛會講故事，可是真正會用眼睛講故事的，是秦湘。

他讀懂了秦湘眼里的哀怨，他也看出來了這一次，自己對她的傷害，遠比自己想的要嚴重。這不是自己腆著臉，打哈哈就可以糊弄過去的。

“對不起?！?

他也不知道此刻說什么比較合適，道歉，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方式。

“我知道，你有怨氣，我是真心希望你好，你能有保底才會這么說。但我確實沒考慮到，我那一句質疑對你會產生這么大的影響。”

“我不是在質疑你，我比誰都相信在專業上你有200%的把握，以你的文化成績，在表演生里面已經一騎絕塵了。我知道你為了你的未來一直在拼盡全力，即便你完全可以過另一種輕松一點的生活。”

“我真的沒有任何覺得你可能會不行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有后路。雖然不給自己后退的機會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讓你沖的更遠，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有保障?！?

“我知道你不愛聽這些，但是想想，我比誰都希望你可以考上，你要相信，我是那個最希望我們可以一起去朔北的人?！?

段引鶴一口氣說了這么多，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邏輯在里面，不知道有沒有說錯的地方，不知道她會不會原諒自己。

后臺有很多人來來往往，即便兩個人此時在旁邊的通道，也不時有人經過。

兩個人沒有激烈的爭吵，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

路過的同學總是會看他們一眼，但因為都有自己的事情，也只是看一眼。

沉默了一陣后，秦湘緩緩開口，“會的?！?

剛說完，李齊瀾突然從段引鶴身后蹦出來，倚靠在門邊悠悠掉說，“會什么？你們又要背著我去干嘛？又不帶我是吧，上次你們逃課那件事兒還沒完呢。”

有時候，段引鶴真的非常討厭李齊瀾不合時宜的出現?！澳悴蝗ニ繁保磕悴蝗プ詈?，我耳根子清凈?！?

“好你個段老狗，你注意點，今天這場晚會總導演就站在你面前，你給我態度端正一點，?？家惠^高下啊?！?

“所以我的電影放映是你否的？”

“你知不知道你這一個小電影做背景，要花多少錢去搞電子屏啊，哥沒經費啊?！?

“滾，別給我裝窮，你租不租的來這幾塊屏我還不知道？”

“那沒辦法，哥肯定不能讓你，搶我風頭的。哦對了，今天晚會結束后有觀眾票選最具人氣節目和演職人員，你們去觀眾席坐著吧，前幾排有貼名字的，別坐錯了。還有，記得投票，手機掃一下墻上的二維碼就可以進入投票頁面了?！?

李齊瀾仿佛知道段引鶴想要說什么，隨便找了個借口讓秦湘先到觀眾席去。

“想想你先去觀眾席吧，我和這人有點私人的事情要解決，可能會暴力一點，你一個女孩子還是不要看了?！?

段引鶴給李齊瀾的頭來了一記栗子包，“嘖，你叫什么呢?！?

李齊瀾吃痛，“好好好，秦湘你先去吧。”

秦湘皺眉，不解地看著李齊瀾。

“他可以當著你的面打我，那我肯定不能當著你的面還回去呀，萬一我一拳把他掄進醫院了，學校里傳流言了，我不得懷疑一下你這個當事人啊?！?

“拜拜，你們自己解決，希望我能盡快聽到流言?！?

兩人看著秦湘走遠的背影，確定她已經轉彎出了后臺通道才開始聊。

“說說吧，你怎么想的?！?

“你真覺得不能放？”

“大哥，你這是偷拍。你什么時候這么沒有版權意識了啊，肯定要當事人同意，并且對你的行為不追責才行啊?！?

段引鶴輕笑，是啊，自己什么時候這么沒有原則了。自己沒原則就算了，還企圖拉著好兄弟一起沒原則，真的很爛。

“你看過了？”

“剛打開我就發現你的非正常拍攝方式了，立刻關掉了。知道你急，但你先別急，你直接給秦湘看，好好跟她說，就憑你這拍攝剪輯水平，她肯定不會介意的。你如果拍了什么不該拍的話就當我沒說?！?

其實從這場偷拍微電影計劃啟動開始，段引鶴就知道這樣做不道德，如果被發現了自己一定被全校人說是變態，甚至會被人掛到互聯網上，自己這一輩子可能就完了。

但，當時的他想不到送給秦湘什么東西道歉比較合適，自己唯一擅長的事就是拍短片，能送的最好的禮物就是這個了，所以他還是這么做了。

拍攝時，同學們都已經習慣了他在校園里舉著相機的行為，所以也沒人想到他是在偷拍秦湘。

這個微電影，叫《刺》。

段引鶴前前后后跟拍了一個月，總素材時長得有80多個小時，他把80多小時濃縮成了5分鐘。這5分鐘，刻畫的是一個燦如驕陽的女孩墜入深海，被生活壓的快要喘不過氣時，依然在拼了命的向前沖，她的人生到處都是荊棘。

在去觀眾席之前，段引鶴跑回教室將dv和存有短片的u盤都拿來出來，一路小跑回道禮堂，坐到秦湘邊上。

秦湘見段引鶴大喘氣的樣子，遞過手邊的礦泉水，“你們比賽跑1000米？”

段引鶴接過水，將手里的東西遞給秦湘，“這個dv和u盤給你。”

秦湘自然的接過來，“賄賂我？”

段引鶴坐下道，“我要先跟你道歉，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其實過去兩個多月，我都在找機會拍一拍你日常的生活狀態?！?

“偷拍？”

“我為我的行為向你道歉，這個dv和內存卡里有所有的母帶，u盤里有我用這些素材剪輯出來的一部微電影，因為主角是你，理應讓你第一個看?！?

“所以你這是請罪？”

“我知道這種拍攝手段不合適，但我沒辦法了當時，我想著必須要給你一個不一樣的道歉禮物，出此下策偷偷拍了你一個月。我發誓這里面絕對沒有任何不該拍的東西，母帶也都給你了，你可以好好看看，但凡我有任何隱瞞?！?

“怎樣？”

段引鶴想了一下，看著秦湘認真的一字一句的說，“我這個人，我的一切，我這輩子，全都給你?！?

秦湘愣住了，他這話是什么意思，拿自己下半輩子來換一個原諒？

“不至于不至于，我相信你肯定有分寸的，母帶我拿走了，這個我也會認真看的。哦對了，李齊瀾沒看過吧?！?

“他只看了最最開始，發現非正常拍攝方式后就立刻關了，他也是有點意識在身上的，這事兒最沒分寸的只有我?！?

“行，那我記住了，如果我發現了一幀不合適的畫面，你今后的每一天都是我的了?！?

兩人眼神再次對視上，此刻，段引鶴竟然有一絲希望相機里拍攝到了不該拍的東西，但出于道德，這種東西，的確沒有。

“那你原諒我了嗎？”

“先讓我看看，段導在條件如此苛刻的情況下拍的片子怎么樣吧，沒想到我這個月情緒這么不穩定，能給你這么多有效素材。”

“真要是有效的多，我直接給你剪電影了?！?

兩個人相視一笑，這件事仿佛成為了他們的秘密。

秦湘也不太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這可是偷拍，很嚴肅的事情，如果是別人干的，她肯定會有對簿公堂的想法。

可是到段引鶴這里，她居然會很期待成片，很期待這份道歉禮物。

她腦子里有兩個小人反復敲打自己，一邊是偷拍不道德，一邊是段引鶴居然想到送自己短片，兩個小人沒完沒了的爭論著。

秦湘還在糾結于這件事應該從道德層面出發，還是興趣出發時，晚會已經結束了，最后來宣布最佳人氣獎獲得者的人竟然是李齊瀾，他該不會暗箱操作給自己一個最佳吧。

“首先，非常感謝各位老師、同學支持并觀賞這場文藝晚會，百忙之中大家愿意賞臉，我真的不勝榮幸，在這里，我謹代表所有的工作人員、演職人員，向各位老師同學，表示最誠摯的謝意。”

李齊瀾向大家鞠了一個極其標準的90度的躬。

“下面，由我來宣布，通過觀眾票選出來的，最具人氣表演節目和最具人氣演職人員。首先，最具人氣表演節目的獲得者，作為我而言，我真的沒有想到，這個節目他其實并不在我們最先擬定的節目名單中。這是一個經過后期調整替換上來的節目?！?

“誒，你們別噓，這節目他能替換上來，說明原本就得到了肯定，想必這個節目的小組已經知道答案了，讓我們恭喜，不再透明樂隊！恭喜！有請樂隊主唱陳躍、鍵盤陳清薇、小提琴汪楷奇、貝斯毛霖霖、鼓手王斯然上臺領獎！”

伴隨著歡呼聲，這五位同學走上臺，在頒獎儀式的一陣陣掌聲和歡呼后，李齊瀾示意他們可以說兩句。

五人互相看了幾眼，陳躍走上前，“那我代表我們樂隊跟大家，說兩句。此刻的鮮花和掌聲，是我們第一次享受到的，也是我們從來都沒有也不敢設想的。真的非常非常感謝大家。在學校里，我們五個一直都是，不太被看好的人。我們非常自然的走到了一起，因為都喜歡音樂，我們就組了這個不再透明樂隊。但是一次次的節目落選，對我們的打擊非常的大，在這件事上，確實有些孤注一擲了。不過幸好，我們沒有放棄，幸好今天，我們被大家看見了。真的非常，非常感謝各位老師同學，感謝李齊瀾導演，如果不是他，從被斃掉的這么多個節目里面把我們救起來，可能我們依然是不被看好的人。如果有可能，未來，我們不再透明樂隊走出校門，走出杭城，各位老師同學如果還愿意聽，喜歡聽我們唱歌，那我們樂隊，一定會給大家每個人都送上我們的票，謝謝大家！”

五個人一起，深深的鞠躬，這是他們的夢想第一次被肯定，這也是他們，起航的地方。

其實他們不知道，這不是節目調整替換，李齊瀾在這場文藝晚會準備時無數次路過過他們樂隊排練室，聽他們練習，也知道他們樂隊報了名。節目單不是他一個人決定的，他們導演組協商之后給出的第一版節目單里，不再透明樂隊被否了，理由是節目重復，他們上報的曲目和開場舞風格極其相似。

一開始李齊瀾也沒什么異議，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在后續一遍遍彩排的過程中，他注意到這次晚會總感覺少了點什么。于是，在和整個導演組溝通之后，和所有的工作人員溝通之后，臨表演前兩天，才最終決定要把這個節目抬上來，通知樂隊也通知的非常臨時。

要不是李齊瀾本人去他們的排練室，面對面進行通知，他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因為被拒絕過太多次，所以根本不敢奢望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