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未歇，風禾盡起。

這幾天仙林鎮的氣溫都在往上爬，早上柯錦煌騎車去學校的路上一直有一種小飛蟲在亂飛，一抬眼好幾只都是，有次還飛到她的眼睛里，折騰了好久都不知道有沒有出來。幸好這種情況沒幾天就結束了，不然每次上路都是提心吊膽的。

這種情況幾年前更是嚴重，那時的小錦煌不過小學，那個年紀的小孩似乎對什么都有好奇心，但好像又什么都記不住。每年的夏初抬頭往天上看一眼心里都是一陣驚呼，害怕自己種的小瓜苗被蟲咬，就拿透明的塑料碗倒扣上，不過最后瓜苗還是活不了幾天?，F在想起往事，總覺得那時的自己呆呆的。

最近疫情又再次爆發，新冠病毒蔓延到了落秋縣，新聞上報道很多人都中招了。這次最初的感染者是出現在一個鎮子里，八中前兩天剛放過一個雙休，寄宿生基本都回去了。嚇得學校領導趕緊通知各個年段長讓自己年段的相關學生回去。

這周開始八中經常就這邊正上著課，突然廣播響起叫某年某班下去哪里做核酸。聽一些老師透露好像是要決定讓學生回去上網課，一時間班級里也沒多少學習的氛圍了。疫情兩年多了，每次他們都是在網絡上感受到的，這次是第一次離疫情這么近。既有莫名的亢奮，也有對未知的恐懼。

“聽我們老頭說我們學校一個老師前陣子去開會，坐他對面的就有感染新冠，幸好那個老師抵抗力比較好，不然我們學校就沒了?！笨洛\煌和唐婧儀走在新教學樓前面的空地，聽到旁邊有人說。

她們正拉著手散步閑聊，聽到這么說都有點驚訝，兩人對視了一眼，話題自然而然地轉到了新冠。通過閨蜜的話柯錦煌才知道學校真的快要轉為線上教學了。

唐婧儀是文科實驗班的，消息自然比較靈通，也比較可靠。聽唐婧儀說，學校好像是要再做次核酸才放學生回去上網課。

這讓柯錦煌直接抑郁住了，她自認為自己可不是一個自律的好學生，在家上網課的話和放自己回去自習沒兩樣。初三那時，還記得是一個漫長到壓抑的寒假。剛開始上網課還好一陣不習慣，好幾次早上上了一兩節課她才姍姍來遲。要不是最后中考延遲了一個月，不然她都復習不完。

想到這里，心里感到一陣陣莫名的難受，唐婧儀安慰了她好一會兒才好。上課鈴響了，她們轉身就回教室了，柯錦煌剛到二樓就看見了走廊的顧沅初，兩人互比了一下中指就各回各班了。

上次放假回來的晚自習，柯錦煌剛到教室就看到自己的桌位上放著一個盒子，她打開一看，是一雙小白鞋，她這才想起江天祈當時說的話了，就是想不到他居然是認真的。快要上課了，她就先把東西放地上，準備下課還給他。

到了下課她在走廊看到顧沅初，就讓顧沅初把東西還給江天祈。顧沅初拿著盒子看了看，又朝柯錦煌挑了挑眉。

“呦呦呦！你們兩個什么時候搞一起了啊，還送鞋？”顧沅初一臉八卦。

柯錦煌心臟猛地跳了兩下，臉都快紅了，內心強裝鎮定，一臉清白地比了一根中指給他，罵道：“搞你媽，快去！”

顧沅初聳了聳肩，吐槽了一句沒素質就回了八班。柯錦煌在后面往八班里瞄一眼就離開朝九班走去。

八班教室里顧沅初把盒子直接扔在江天祈的桌子上，嘲笑道：“不是啊，江天祈，你怎么開始吃女生軟飯了？”

江天祈原本正和周圍的人吹著牛逼，被他搞得莫名其妙，看了一眼盒子知道是他誤會了，沒好氣說：“這他奶奶的是老子送她的。”

顧沅初眼睛微微瞪大，似乎一時間又想明白了，一臉恍然。

江天祈看他這樣子心里了然，不想廢話了，說：“反正呢，這鞋是我賠她的，現在你奶奶的腿又拿回來了。所以啊……”

顧沅初馬上反應過來，比了個“OK”的手勢就拿著盒子離開了。

他來到九班，一眼看到柯錦煌就走過去。拿著盒子扒拉扒拉說了一堆，話里話外都是：人家一片心意，不收下他可能會傷心得從二樓跳下去。

柯錦煌一臉無語，思考了一會還是決定收下。顧沅初如釋重負，馬上丟下盒子就跑路了。

晚自習放學，她把盒子放進書包背了回去，到家時路過客廳，一直在等她放學父親柯國富見她平時書包都是扁扁的，今兒卻鼓起來，隨口問了句：“你搬書嗎？”

“昂，是啊，把一些用不上的書帶回來不占地方。”柯錦煌順著編了個謊言。

“下次叫我去載你，這樣很辛苦的?！?

“好?！笨洛\煌打了一哈哈就回房間了。

柯錦煌剛進房間母親林淑蘭的聲音就傳來了，問她要不要吃夜宵，她回答拒絕后母親就不再多問。

柯錦煌來到桌子前，把書包里的盒子拿了出來，打開盒子看了一會兒鞋子，又試穿了一下，發現有點兒過大了。

不過心里還是很開心，小心翼翼把鞋子放進盒子里弄好，在衣柜里騰出一小塊地方放著。雖然有點兒大，但是還是能穿的，只不過現在鞋子的來歷不好跟父母說，等以后找個理由再拿出來。

這周江天祈從周子尋口中知道了朋友蔡雪峰又看上了一個女生，知道那個逆子是看上一個愛一個的貨色，而且做人還很慫，即使喜歡也不敢追，所以他想著去嘲笑一下乖大兒。那是高一開學沒多久，他們認識的時候剛好坐一起，蔡雪峰就表現出他的“拿得起，放得下”。第一次蔡雪峰看上了江天祈后面的一個女生，他和周子尋就忽悠他去要女生的聯系方式嗎，可后者死活不敢，讓他們去幫他要，說是要到了就回去直接加女生的QQ。

沒辦法，為了無聊生活的調劑，他們只能上了。江天祈直接想出一招，拿一張紙從第一桌開始傳下來，裝作是要建班級群。確實，方法是挺好用的，也成功要到了女生的QQ。但蔡雪峰又反悔了，說又覺得那女生不好看，不加了。

第二次蔡雪峰看上了他旁邊的一個女生，近水樓臺先得月，在周子尋的塔橋引線后兩人也成功聊上了。后來蔡雪峰不知道發的什么瘋，一直喊著人家女生媽媽的名字，直接把女生氣哭了。那時江天祈和周子尋出去上廁所，沒人阻止他。等他們回來一切都完了，蔡雪峰早被女生拉進黑名單，至少江天祈從那以后就沒看過那女生搭理過他。

六班教室，蔡雪峰的桌位旁邊站滿了人，少年人對這種事情最是喜歡參與，聽到風聲就過來了。

“我教你啊，追女生這件事我是最有經驗的。首先你去要她微信臉皮要厚，態度誠懇一點。”江天祈胸有成竹地對蔡雪峰說。

“哈哈，不是啊，讓我想想，當年高一是誰追某個女生一年了沒成功的啊？”劉卿揚在一旁搗亂，對著江天祈陰陽怪氣。

江天祈沉默了幾秒，說：“咳咳，你丫的別狗叫！”

誠然，每每遇到幫兄弟出謀劃策追女生的時候，他們這種沒談過戀愛的最積極，自己好像真的興奮過頭了。

他們幾個圍在蔡雪峰旁邊嘮叨了很久，都說服不了蔡雪峰去勇敢一下，反倒是被罵了出去。

“不行，這次我們必須幫他，不然就要重蹈覆轍了?！敝茏訉ひ荒槾罅x地說。

“沒事，我們兩個坐鎮，不會有什么意外的?！苯炱響土艘幌?。

事實證明確實沒有什么意外，到了傍晚蔡雪峰還是慫得要死，幾人見勸說無果，果斷奪下他的手機，準備替他“沖鋒”。蔡雪峰嘴上說著不要，心里還是很期待的，坐在教室看著他們。

蔡雪峰這次看上的女生叫殷娟娟，七班的，就在六班隔壁。劉卿揚就在旁邊跟他們說殷娟娟是坐哪個位置的，了解到后，幾人還是沒有決定讓誰去做這個勇士。眼看主角都要到了，江天祈心一橫拿過手機直接上了。

江天祈站在七班的講臺桌，正猶豫呢，眼睛往外面走廊一瞥，想看看隊友，卻發現整個走廊黑壓壓的都是人。一雙雙眼睛都在看著他，不止外面，教室里也是。

這下好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少年認命似的嘆了一口氣，毅然決然地向目標走去。

窗戶外面的走廊站滿了人，熙熙攘攘，都是聽到有人要找女生拿聯系方式而來湊熱鬧的?？洛\煌也在人群當中，她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只是剛來到教室就被朋友拉過來的。她站在外面看著江天祈一步步向一個女生走去，胸口堵堵的，像是喘不過氣來。

后來江天祈沒讓他們失望，成功要到了。不過還是有點小意外的，本來江天祈是要微信的，那時一點開蔡雪峰手機上的發現有應用鎖，人都傻掉了，幸好還有個QQ。

隔天一大早江天祈還在六班吹昨晚自己的戰績，用蔡雪峰的話來講叫“虛張聲勢”，說完昨晚的事情后就又開始教他怎么追女生了：

“首先要了解女生……”

“你了解個屁女生，楚心瑤你追了一年了都沒有一點動靜?！痹掃€沒說完，就被蔡雪峰打斷了。

“是哦，當時我開了個小號是誰和我聊到大半夜的，還那么開心。”江天祈臉色一黑，說起了往事。

“牛逼，你又提這件事?！?

說到這件事蔡雪峰就不爽，當年江天祈無聊，就想著逗著他玩，開了個女生小號，加上他的微信，卻沒想到蔡雪峰認真了。后來江天祈被他搞得不耐煩，就決定最后再給他心理上打擊一次。就讓周子尋有意無意的在他耳邊透露說這個賬號有可能是男生假扮的。

蔡雪峰一瞬間醍醐灌頂，直接發現了不對勁。最后和江天祈聊天越來越放肆，直到變態，而后江天祈去找了個女生用這個賬號給蔡雪峰發了條語音，再文字罵一頓，罵完直接刪了，讓后者追悔莫及。

不過最后沒多久就暴露了，江天祈只可惜沒能讓他多傷心幾天。

早上學校又組織了一次核酸，柯錦煌聽班主任講知道中午上完課后就可以回去上網課了，一瞬間班里滿是歡呼聲。

柯錦煌可不開心，上星期周末雙休的代價是前幾天的檢測考，柯錦煌的數學又創新低，她心里暗暗想著數學課要好好聽，這周的幾節數學課不能說全部聽不懂，倒也沒幾題是真的聽得會的，經常都是在她全神貫注的時候忽然一個恍惚就沒然后了。

早上兩節數學課還是講上周考的練習卷，結束了她還是一臉茫然。第二節下課后就是大課間了，以往大課間都是要到操場跑圈的，由于進了五月，天氣燥熱，八中就暫時取消掉了。同桌夏挽晴數學稍好，可也還是聽得一知半解，見老師離開了趕緊拿著試卷拉上柯錦煌去問。

她們在走廊把數學老師叫住了，索性就在走廊的圍墻上講了。剛好現在是七班的同學在做核酸，八班大多數人都在走廊等待下樓排隊。顧沅初就在人群中，看到隔壁班有人拉著數學老師講題不免多看了幾眼，再看看發覺好像是認識的。

哦，原來是柯錦煌啊，顧沅初想著，一邊來到江天祈的身旁，出其不意地伸出手掐住他的腰。后者沒有防備，也不用防備，就由著他來。還朝著他笑了笑，隨后如法炮制般戳向對方的腰子。顧沅初就如他預料般跳了起來，一瞬間躲到旁邊去。

“呵，腎虛！”江天祈一臉不屑。

“狗叫！”顧沅初彎著腰捂住腰子，還能用另一只手比中指，緩過來后推著江天祈就朝數學老師那邊走去。

八班的數學老師和九班的是同一個人，年紀不過四十出頭，對學生不會太苛刻，沒有什么老師架子。顧沅初和他相處更是自然，畢竟前幾個月數學老師買煙酒的錢還是他貢獻的，到后來顧沅初的數學成績始終不見好轉，老師實在不好意思再收他錢了，委婉地叫他別死磕數學這條道路了，重心位置要擺好。事實也正如他所說，在那之后顧沅初的成績排名都有稍長。

兩個女生問的是一題典型的數列，江天祈清楚記得沒多久之前他還給某個人講過。他轉頭看向顧沅初，見那人一臉得意，如沐春風，還在老師講的時候時不時附和幾句。

老師講完后就匆匆下樓離開了，也管不了她們聽不聽得懂，畢竟自己也是要做核酸的。數學這種要么看一下就會，不然沒思路的話真的沒幾個寫得出來。

柯錦煌腦子里還是一片漿糊，一堆信息混雜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是什么。加上顧沅初在旁邊搗亂，心里靜不下來。這時夏挽晴突然指著試卷上的一個地方問顧沅初問題，顧沅初一下子愣住了，伸手向江天祈“求救”。

江天祈看了一眼試卷，說道：“我怎么會知道。”

“不是啊，老師昨天不是講過......”突然顧沅初閉嘴了，他這才想起來江天祈上課都不聽的。

“但是我沒說我不會寫?！苯炱硌a充道，拿過夏挽晴的筆就在試卷上勾勾畫畫，一頓講解。

柯錦煌也湊了過來聽，那時風聲和少年認真的聲音一并灌進耳朵里，還有旁邊人群的喧囂和夏日晴空中響徹的蟲鳴。

那段時間，又有一瞬間聲音全都消失不見，寂然無聲，她抬眼，只見江天祈的眼眸一直盯著遠處天空盡頭的湛藍不動。

她偷偷地看一眼，馬上低下了頭，像是雨中的白蘭，一切都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