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到江天祈家里時已經十一點多了，柯錦煌出門前跟林淑蘭說過不回家吃飯，便留在江天祈這兒解決午餐了。江天祈從冰箱拿出一塊三層肉，切了一些肉片。這肉的肥肉很多，他想著用來炸點肉油。起火燒鍋，滴了兩滴油下去，用鍋鏟在鐵鍋上打勻，看著鍋里開始冒白煙就將肉片倒了下去。

翻炒，出油。

陣陣肉香直撲柯錦煌的鼻子，連她這種不愛吃肥肉的都開始咽口水。江天祈炒菜都是有條不紊的，會提前將食材準備好，不同于自己的母親都是邊炒邊找東西的。

江天祈切的肉片有點多，鍋里出了很多油，他拿瓷碗盛了點起來，后開大火把切好的茄子放了下去，繼續翻炒，然后老抽添色，味極鮮增香，又下了點辣椒粉。

“對了錦煌，幫我切點蒜末。”江天祈忽然轉頭對她說。

“噢噢，好，”柯錦煌點了點頭，掰了兩瓣大蒜看向他問道：“這些夠嗎？”

“可以，用刀小心點。”江天祈看了一眼說道。

柯錦煌把蒜瓣放砧板上，用菜刀一壓，剝掉蒜皮，很快就切好了，把蒜末弄上刀身，等著江天祈說話。

蓋鍋蓋，翻炒，加蒜末，繼續翻炒。

一份簡單的油燜茄子很快就上桌了，而后江天祈用剛才盛起來的肉油炒了點青菜，煮了一小鍋紫菜蛋花湯，就叫柯錦煌開飯了。兩人吃完后柯錦煌搶著要收拾碗筷，江天祈原本想說晚上一起洗的時候被女生瞪了一眼，隨后便閉嘴不再言語。

江天祈想幫柯錦煌收拾東西女生也不愿意，他只能一直站在旁邊看著，等女生結束后他們便一起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起電視，電視上沒有什么好看的，江天祈隨便點開一部動畫片，兩人也沒有怎么說話，各自坐開，不一會兒江天祈便感覺到肩膀被壓了一下，轉頭看見柯錦煌正靠在上面。

江天祈沒什么動作，繼續看著自己的電視，而后一會兒柯錦煌好像是真的睡著了一樣，靠在他的身上一動不動的。江天祈發現之后便關了電視，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雖然姿勢有點不太舒服，但還是盡量沒怎么動。

女生可能真的挺累的，畢竟這兩天都跟著他到處玩。

江天祈將這本書翻完后抬頭一看時間五點多了，輕輕地將女生放平躺在沙發上繼續睡后便進了廚房開始煮飯，飯煮好后就叫醒柯錦煌起來吃飯。女生被叫起來后一臉迷茫，坐在餐桌上吃著吃著才慢慢想起什么。

吃完后他們就到樓下門口走一走，風吹了過來，樹葉嘩嘩響。江天祈坐到了門口處特意搞來的一張竹藤搖椅，愜意地靠在椅背上，看著人間火燒云。江天祈喜看云卷云舒，春花秋月都喜歡，在暮靄沉沉中，過往的窸窣聲回蕩耳畔，煙火氣彌漫人間。

柯錦煌則是站在男生后面，忽然朝著他問了一句：

“江天祈，我們現在算在一起嗎？”

“我想，我們的故事還太短。”江天祈沒有直接回答。

在這個娛樂至死的年代，身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鼓瑟喧闐的社會和他格格不入。這幾年少年親眼目睹過太多的案例，沒想能在車搖馬急的人間拿出一顆真心來交付。

“但是我們可以嘗試著在一起，如果你不嫌棄我的話。”江天祈補充說道。

夏天的傍晚，江天祈切好一盤西瓜拿了出來，門口的竹藤搖椅已經被柯錦煌躺上面了，他將西瓜交給女生后，轉身拖出水管在水泥地上灑水降溫。

這幾天柯錦煌放假回家后經常往外跑，林淑蘭自然察覺到了異樣，但以為只是跟朋友出去玩，一直沒往找了男朋友這個方向想。直到有一次柯錦煌和江天祈在街市上手拉著手散步，被林淑蘭的朋友看見之后告知她才知道原委的，本來她是不想插手這些事情，畢竟年輕人的戀愛她也管不了。但這件事被柯國富知道了，自己精心養的白菜被不知道哪里來的野豬拱了，這位老父親當然忍不了，在柯錦煌回來后執意讓她將外面找的男朋友帶回來看看。

柯錦煌也沒想到事情這么快就暴露了，只能同意了。江天祈得知消息的時候是在翌日中午，劉卿揚難得來一次仙林鎮，那時的他還在砂鍋小屋里和老六侃侃而談。

“老板，一根香腸兩顆蛋。”

兩人點完菜就坐在椅子上聊天，老六說著這幾年和張安媞的故事。得知張安媞喜歡在家里養狐貍和蛇后，江天祈一臉震驚。高中的時候，張安媞也是通學的，一米七的女生在人群中很是顯眼，江天祈放學時經常見到她。在他看來，張安媞是一個乖乖學生，放學就徑直回了家，也不會去別的地方，喜歡養點小動物也正常，就是沒想到口味那么獨特。

“你等下就得去見你的岳父岳母了你不緊張？”劉卿揚問道。

“笑死，”江天祈翹起二郎腿，語氣囂張地說道：“我什么時候害怕過，你要不要想想你在說什么？”

下午五點，江天祈如約前往，不過在柯錦煌家門口徘徊了很久，看著開著的大門遲遲不敢進去。他帶了點茶葉和一瓶白酒，想了想好像又缺了什么，又去花店買了一束百合和滿天星。屋內的柯錦煌看了看時間，疑惑江天祈為什么還沒來，就起身往外走去。還沒到門口就看到穿著白色襯衫、黑色長褲的江天祈來回走動。

“欸，你怎么還不進來？”柯錦煌走了過去朝他喊道。

江天祈被嚇了一跳，看到來人后才冷靜下來，若無其事地回答道：“沒什么，就是有點熱，緩一緩。”

“你不會是害怕了吧。”她笑著說。

“……”江天祈沒說話，深呼吸了兩口氣，小聲問道：“錦煌，你看我這身衣服怎么樣，沒什么問題吧？”

“沒問題啊，挺好看的！”柯錦煌仔細打量了幾眼，如實說。

“你說這茶葉是不是不太好啊，林志宇說什么這幾兩茶葉就能讓我和你爸稱兄道弟。”

“你爸應該會喜歡這瓶酒吧，包裝是不是簡陋了？”

“這花是不是有點枯萎了啊，要不讓我再去換一束？”

柯錦煌看他躊躇不安的樣子，牽起他的手問：“天祈，你不用緊張的啊，你已經很好了。”

可是江天祈還是在喃喃自語，絲毫聽不進柯錦煌的話。

柯錦煌拉著他進了屋里，一進屋就發現柯國富和林淑蘭站著看著他。

“叔叔好，阿姨好！”江天祈硬著頭皮迎上面前兩位的目光。

林淑蘭看到面前的年輕人一手提著盒子一手抱著兩束花，又見女兒一臉笑意，心里稍微滿意了一點。柯國富也是穿著白色襯衫，看著男生的裝扮點了點頭，然后雙方都沉默了，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好了好了，先進來，別在門口站著了。”還是林淑蘭率先開口說道。

幾人走到茶幾前坐下，江天祈也慢慢挪步跟著他們坐下，屁股剛坐到沙發上就將手里的東西放在旁邊，然后拿出送的茶擺在茶幾上說道：“叔叔阿姨，這是我朋友讓我帶給你們的茶葉，聽說味道還行，希望你們喜歡。”

“還有叔，”江天祈手里的動作一點兒也沒停下，拿起裝酒的禮盒遞給柯國富，繼續說道：“聽錦煌說您喜歡喝點白酒，我也不知道該送什么就只能帶瓶酒，希望您不要嫌棄。”

柯國富點了點頭接下，江天祈的眼睛都亮了一下，馬上雙手拿起百合花遞給林淑蘭，說道：“阿姨，路過花店的時候我一看見這朵花就想到了您，雖然你我素不相識，但單聽錦煌說您就知道您是一個慈母，想著這個特別適合您。”

江天祈一口氣將話說完，隨即將剩下的滿天星遞給一旁笑意滿面的柯錦煌，女生顯然想不到還有自己的份，有點驚訝地接下。做完這些江天祈就端正坐好，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腿上，才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背上都是汗水了。

柯錦煌笑著看著一個大男孩一個老男孩正襟危坐，腰桿子挺得一個比一個板直，都快笑出聲了。柯國富倒是沒有江天祈那么嚴重，等水沸騰后沖了一壺茶，放一盞茶在江天祈面前，后者嚇得趕緊舉起茶杯喝了起來。

隨后柯國富和林淑蘭問了江天祈幾個稀疏平常的問題，也大致對男生的家世現狀有了一定的了解，在知道江天祈父母雙亡后看向他的眼神帶了一點特殊的感情，江天祈憑著這幾年的經歷自然知道這是憐憫。

不久后柯錦明走了進來，林淑蘭讓他一起坐下，給他介紹了江天祈的身份，當林淑蘭說出那個“男朋友”后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氣。不過下一秒江天祈和柯錦明對視了一眼，心里忽然咯噔一聲：

臥槽，忘了一個。

江天祈暗自想了想全身上下能送的，但就只剩下兜里的一只手機，就直接當不知道裝傻過去了。

幾人又聊了一會，林淑蘭拉起笑得正開心的柯錦煌說道：“我們去煮飯了，你們慢慢聊。”

也不容后者拒絕，拽著她就走。柯錦煌邊走邊回頭給坐得筆直的江天祈一個鬼臉，林淑蘭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倒也沒說什么。

她們走后，氣氛都開始凝固起來。江天祈看向柯國富，誰知柯父沒想看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電視。柯錦煌早就和他說過，她父親話比較少。目光轉向柯錦明，小孩長大了不少，臉龐和她姐一樣白凈白凈的，估計在學校挺受歡迎的，他正想著，男孩突然看了他一眼，發現對方看著他嚇得立刻低下了頭。

額，他怎么和他姐差這么多，江天祈也是沒話說，只能靜靜地看著電視。

另一邊廚房里林淑蘭看著時不時往客廳瞄一眼的柯錦煌忍不住開口道：“怎么，怕他們打起來？”

聞言，剝蒜的柯錦煌抬頭道：“媽，以前你做飯都不讓我進來的，今天是故意的吧？”

“看你那樣，就分開一會兒。”林淑蘭白了她一眼，“跟我說說那孩子的事吧。”

母女兩人好久沒有單獨聊過了，聽女兒說著外面的少年的事時，林淑蘭思緒回到柯錦煌當年高考前一個月的那個周末，第一次見從小樂觀開朗的女兒哭得那么傷心。也是，她自己和丈夫都不喜歡棍棒教育，幾乎沒有和柯錦煌動過手。就和隔壁的男生打架輸后哭過幾次鼻子，她還記得那時柯錦煌就一小只，渾身臟兮兮的，拉著她的手指就要帶她去打回來。都老了啊，她也長大了，也找到了自己的男孩。

“所以，”林淑蘭頓了頓，繼續說：“他是你高中喜歡的那個男生？”

柯錦煌沒想到母親還記得，想起當時自己的樣子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還是滿眼欣喜地點了點頭。

“那什么，媽你覺得他怎么樣？”她又小心翼翼地問。

“你是怎么知道你喜歡他的？”林淑蘭沒先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道。

“呃，”她愣了半響，不知道從哪說起，好像真就如江天祈所說的，他們的故事還太短。在他們認識的這幾年，她覺得和江天祈之間的事是尋常巷陌，至少在每一個瞬間，他都是在閃閃發光，沒有什么特別的時候。

林淑蘭見她沉吟不語，問：“不知道？”

“不是，”她搖搖頭，“只是不太清楚。”

“對了媽，你和爸當時是怎么確定彼此喜歡的啊？”柯錦煌忽然想到問了出來。

“你啊你，”林淑蘭看著她笑道，“當時你爸對我一見鐘情，在我離開后找人問了我的地址，然后就騎著自行車走了幾十里，一路問路問到我家，說想要和我交個朋友。那時天都黑了，而且還沒有水泥路……”

窗外枝椏上匍伏的蟬吱呀吱呀地叫，藍天白云緩緩變化，母女在廚房里說著以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