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到了十一月的月末。
昨晚的雨一直下到凌晨才停歇,柯錦煌一睜眼便透過窗戶看見東南天空布滿了橘紅色的朝霞,她趕緊裹了件外套就往陽臺走去,只見天空一大片云層交疊分布,都染上了一抹橘紅色,又像是要傾落人間,昏暗的世界透射著淺淺紅光,沒過一會兒就連那一小塊朝霞也逐漸彌散開來。
朝云叆叇,行露未晞。
最近幾天柯錦煌經常能在九班的門口看到江天祈和一些男生往樓下跑,每當上課預備鈴響了才從樓下跑上來??洛\煌看著這一幕不明所以,直到一次在八班門口碰到顧沅初的時候才得知。
“他們啊,他們跑下去一樓泡學妹了?!鳖欍涑跞鐚嵳f道。
“泡學妹?”柯錦煌倒是有點不太相信。
“對啊,”顧沅初說,忽然想到什么補充道:“沒事的,你家江天祈那點情商是泡不到女生的?!?
柯錦煌嘴上反駁著,心里想到顧沅初對江天祈的吐槽時差點憋不住笑。
八中運動會開始的前一周,落秋縣周圍的其他地方又開始爆發疫情,他們擔心最后會取消運動會,畢竟他們在高一的時候就因為突如其來的疫情而取消了那一年的運動會,要是今年也取消的話他們高中三年就只有一次校運會了。幸好,沒兩天學校就通知決定保留今年的運動會,僅取消開幕式和閉幕式,不讓人員聚集,直接開始進行比賽。
往年八中運動會對不參加的人沒有什么強制要求,今年也是,喜歡哪里呆著就去哪里呆著,對于完全沒有興趣的同學來講無異于三天僅上晚自習的假期。
運動會第一天如期到來,微雨的清晨,江天祈打著一把傘騎自行車來了學校,這是江天祈高中的最后一個運動會,雖然楚培紅沒有強制要求班里的人去操場,但是江天祈還是要去看一看。而且前一天晚上知道顧沅初要穿女仆裝去看運動會,江天祈雖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說什么也要過來學??纯础?
教室里,江天祈看見顧沅初身上正常的著裝有點不太開心,問道:“你的女仆裝呢?”
“這,”顧沅初指了指旁邊一個黑色袋子,說道:“等下再換。”
“噢噢?!苯炱睃c了點頭,沒再說什么。
今天仙林鎮凌晨忽然下起了小雨,氣溫降了很多,許多人都穿上了外套,顧沅初要是真穿這件衣服過來,不說臉丟光了,身體就先受不了了。到了比賽時間,顧沅初也換好了衣服,教室里的人看見這副樣子止不住大笑,連隔壁兩個班的好幾個人都被吸引過來。江天祈笑著上氣不接下氣,叉著腰一直笑。顧沅初忍不了他,走了過去默默掐起江天祈的一塊皮膚,讓江天祈直接閉嘴。
幾人下了樓,現在天空還下著小雨,顧沅初這身裝扮不適合打傘,就讓江天祈幫他撐傘??匆婎欍涑醮┻@身衣服江天祈明顯有點膈應,和他共遮一把雨傘時保持好一定距離,由于前者還要臉,雨傘被他拉著壓得很低蓋住了頭。
從樓梯下去時就有很多人看到顧沅初的裝扮了,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當著顧沅初面前大聲議論。現在到了樓下空闊的地方,越來越多人看見了顧沅初,身旁的江天祈也被周圍的人看著渾身不舒服,剛想跑路就被顧沅初死死抓著,江天祈沒有辦法,只好繼續跟著他。
等他們到了操場的紅色跑道,扎著雙馬尾的柯錦煌一臉好奇地走到他們面前,向著江天祈詢問道:“這位是誰啊?”
起初柯錦煌看到江天祈一旁的人的服飾時,心中下意識一陣難受,但又發現這個“女仆”貌似不太對勁——這個女仆體型稍微有點大??!
聽見這話的江天祈強忍住笑意說:“這個啊,這是美女啊!”
柯錦煌又湊近了一點兒,赫然發現口罩下好像是一張熟人的臉。
“顧沅初?”她不太確定地問。
“呵!”一旁的江天祈憋不住了,笑了一聲。
這下柯錦煌也確定了面前的人就是顧沅初,伸手拉起顧沅初身上的白色裙裾看了看,隨后不顧形象哈哈大笑起來,連帶著江天祈一起放聲大笑。
“兩個賤人!”
等著顧沅初氣憤地離開后,江天祈才注意到小柯同學扎了個雙馬尾,面帶微笑道:“發型挺好看的。”
柯錦煌心臟一顫,只是笑了笑,不知道該說什么。
小柯同學對運動會沒什么興趣,早上一來就在教室和朋友玩鬧,一時興起讓朋友給她扎了個雙馬尾。后面實在待在教室里無聊,便跟著柯筱夢到操場看一看,沒在上面看見顧沅初的女仆裝,反而在操場不期而遇。
由于雨剛停,現在操場都是朦朧的水霧,仙林鎮的氣溫又降了些,江天祈僅僅是多穿了件校服外套,兩邊的袖子擼到手肘,看起來很干練,但在這種天氣看來倒是顯得有點奇怪了??洛\煌眼睛悄悄往男生左手上看去,看見手腕上還系著一條紅繩,柯錦煌有點高興,心里不禁哼哼兩聲。江天祈沒有運動天賦,而且也不喜歡報名比賽,這三天的運動會都是閑著的,無聊的他跟柯錦煌說了一聲便跟上顧沅初,顧沅初先是在操場走上一圈后便回了教室換回衣服,隨即兩人又下來圍著操場逛了逛,看看中學時代最后一場運動會。
“喂,顧沅初你有帶筆嗎?”
他們正在綠茵地上走著,忽然后面傳來一聲叫喚。聽見是女生的聲音江天祈并沒有什么興趣,顧沅初女性朋友很多,他倒是覺得很正常,頭也沒回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群。
而后顧沅初往后走了幾步跟身后的人說起話來,江天祈沒怎么注意后面的交談,只知道對方好像是來找顧沅初借筆的。
“這種記號筆還有其它顏色嗎?”
忽然另一道女聲傳進江天祈的耳朵里,江天祈一愣,慢悠悠轉過身來,和后面的楚心瑤對視上了。
楚心瑤穿著便服,臉上卻畫著不太自然的妝容,江天祈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等楚心瑤離開后,顧沅初又是對他一陣調侃。江天祈沒精力和他掰扯,腦子里楚心瑤的艷麗紅唇一直揮之不去。
兩人沒在操場一直逛,不一會兒就下了操場的階梯去買吃的,操場后門那邊一開運動會都會有人來擺攤,賣平時不怎么見得到的一些吃的:
糖炒栗子、棉花糖、雞蛋灌餅……
兩人隨便買了一點,就上去教室里坐著。外邊又下起了牛毛細雨,寒風微微吹著,很多人都選擇上來了。他們便在教室里靜靜待著,用多媒體看電影。
每年就一次運動會,下午的運動會結束江天祈便招呼老六他們幾個人出去吃頓好的,一群人大搖大擺就來到了八中美食街,男生出來也不做什么計劃,隨便一拐進了最近的“食全食美”,點完菜就來到店后邊找張大桌子坐下。幾人聊了一會兒外邊就走進來兩個小女孩,是老板的女兒。她們發現了眾人中的江天祈,一個扎著雙馬尾的小女孩抬起手指著江天祈對旁邊的妹妹說道:“是之前那個哥哥誒!”
江天祈嘴角抽了抽,牽強地笑著說:“你們好呀!”
江天祈在美食街吃飯經常會來這家店,雙方見多了自然會有印象。隨后兩個小女孩搬來椅子一左一右坐在江天祈的旁邊,原本周圍的顧沅初和劉卿揚已經退到一邊。
點的面上來后,服務員看著坐在江天祈旁邊的小孩就要拉她們離開,還是江天祈他們一再說明并不會打擾到他們吃飯才能留下。兩個小孩子就這樣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們吃飯,江天祈心里總是覺得怪怪的。幾人聊天說話時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怕沒注意說了一些不該說的,污染了祖國未來的花朵。等老板忙完了進來找小孩,看見江天祈他們旁邊的小孩便把她們叫走了。
“唉,果然帥哥的吸引力都是不分年紀的?!苯炱砀袊@道。
老六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好自為之。
運動會是從周三開始的,一直到周五結束,學校領導良心發現,這周給全校的學生放雙休。
周六的清晨,仙林鎮彌漫著迷蒙水汽,江天祈和老六在八中外邊的紅磚路上遇到一個扛著大麻袋的老人,看見老人家麻袋破了,一堆菜掉在地上,兩人趕緊幫忙撿起蔬菜,一起拿到菜市場買。菜市場離這不遠,兩人送到后想著無聊便在那兒一起吆喝買菜,可能是因為他們身上的校服,菜買得很快,約莫一小時就只剩下幾個地瓜。本來老人家是想給他們錢的,兩人推辭很久都沒要,就把剩下的地瓜送給他們。
兩人看著這些個大地瓜,商量怎么把它們解決了,后面尋思找個地方把地瓜烤了吃了。江天祈家離這太遠了,別的沒什么位置,他們倆就跑到學校后操場烤地瓜?,F在幾天天氣都算正常,邊烤地瓜還能邊烤烤火暖和暖和。
地瓜還是有點多的,他們倆根本吃不完,便到男生宿舍叫人來一起烤,上周高三剛放完自己的每月一雙休,很多人都回了趟家,以至于這周放兩天沒多少人回去,隨便找了兩個宿舍就叫到好幾個人,他們到了后操場很快就分開各自去找柴火。
體育館與操場圍墻間有一條逼仄小道,三米多寬的空間還栽著幾棵香樟樹。
午后的陽光傾倒下來,滲透過葉子,綠意在這條小徑里流淌。多年之后,這條羊腸小道綠意盎然依舊。
江天祈獨自跑到里面撿柴火,看見地上有一根干枯的枝椏,他就折成好幾段拿了出去。他們在乒乓球桌那塊水泥地會合,每個人都撿到了不少木頭。前兩天都在下雨,今天雖然難得出了太陽,但樹葉木柴都是濕潤,不好點燃。幸好剛才回宿舍的時候老六還拿了一包衛生紙,可以充當葉子點燃。他們好幾個人蹲在地上一起點火,試了好幾次一直點不燃,掙扎了很久火才冒出來。
看見火點燃了,老六頓時玩心大起,撿起一旁棕櫚樹掉落的大葉子,點燃后拿著甩。
“帥不帥?”
“臥槽!臥槽!”
老六還沒得瑟多久,忽然一團火掉在他頭上,幸好老六身手敏捷,趕緊撲滅頭上的火焰。
“還好,還沒燒禿?!苯炱韼退砹艘幌骂^上的灰燼說道。
“哈哈哈!”
周圍的人見沒出什么事就紛紛嘲笑起老六,童心未泯結果把自己搞了,真是挺活該的。
火燃得很旺,他們沒再折騰,看著木柴差不多了就圍著火堆邊說話聊天。最近幾天年段里發生了很多有意思的事,一些八卦連江天祈不免都豎起耳朵聽。
他們就這么邊烤著火邊聊天,偶爾加幾根木柴進去,烤到后面差點忘記是來烤地瓜的。江天祈找了一根比較粗的小木棍,把炭火扒拉開,挑出里邊的烤地瓜。由于烤得有點久,地瓜的外面一層直接烤成炭了,好奇的他顧不上燙,徒手掰開地瓜,撲鼻而來的香味讓他確定已經熟了。他們很快就分好了地瓜,馬上開吃起來,因為吃得很著急,嘴角都是炭灰,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笑出了聲。
笑聲明朗張揚,恰似六月流水,回蕩于高天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