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祈他們在高考結束的那一天晚上就回來了，剛放假回來班里的學生基本沒有什么學習的心思，班級里都是吵鬧聲，楚培紅從后門偷摸進來看到這一幕氣得半死，對著他們罵：“高三高考完，現在你們就是高三了，還在嘻嘻哈哈?！?

一下子班里噤若寒蟬，不敢反駁，可實際上也如此，現在確實是開始高考倒計時了，而后楚培紅沒再說什么，走到講臺坐下看著他們，臺下的他們不甘不愿拿出課本開始翻著書看。江天祈沒受什么影響，還是專心致志地做著作業，偶爾前桌的顧沅初回頭問了他幾個問題，才能讓他抬起頭看看。

沒過一會兒樓梯口就傳來吵鬧聲，是高三的回來收東西，一波一波的上上下下，他們大聲地談論著，談論著未來的安排，恣意灑脫。吵鬧聲把一個暴脾氣的老師引了出來，出教室就朝他們吼了一聲，一瞬間樓梯里安靜了下來，只剩寂靜，和傳來短促的足音。

八班窗戶剛好對著樓梯口，教室里的人看著上上下下的人說不出什么感想，只是感到很奇妙，就連一直低著頭的江天祈也忍不住扭頭望了望外面。

高考倒計時365天。

再一年就結束了嗎？

小學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他這樣的生活也過了十二年了，以后會是什么樣的呢？

那個晚上他發了很久的呆，想到最后一直想不明白，只知道以后可能很難再見到周圍的那幾個人了。

六月是考試月，各種各樣的考試，還包括高二的會考，會考倒計時剩下不過十幾天，學校怕他們高考放假回去玩嗨了，一回來就進行了最后一次會考檢測。江天祈政治也背得差不多了，這一次考下來都排到了前面，不用擔心明年會考再來一次。

過了兩天八中就在學校里自己組織考信息技術，江天祈搖號搖到第一批考試的，進了考場隨便勾勾選選就寫完了大半，又做了一個表格和寫了三四行代碼就結束了。出來后被顧沅初抓著問來問去好久才能離開，徑直回了教室，到教室發現楚培紅居然在教室等著，看見江天祈就拿起手機點了兩下。他想著楚培紅應該是在記有沒有人偷跑的，畢竟以前經常有人趁著小考試之類的活動跑出去玩耍。

“好考嗎？”楚培紅問。

“比平時練的好寫?！苯炱砣鐚嵒卮?，生怕惹了對方。

“嗯。”楚培紅沒多問，抬頭示意他進來。

江天祈戰戰兢兢走了進去，他在門口就發覺班級里的氛圍不對了，大致掃了一眼發現人少了大半，不太對勁啊。

他剛坐下就拿了紙筆寫下疑問問同桌怎么了，同桌強憋著笑，一臉幸災樂禍地寫下：“有幾個人以為培紅不在就偷跑出去了，培紅剛把他們叫回來了，讓蘇杰炎去看他們跑操場。”

江天祈一聽也差點笑出來，扭頭向操場看去，那邊還有幾個依稀的人影在跑道上走著，如果沒猜錯的話就是他們了。忽然江天祈想到了什么，回頭看了一眼教室后邊，沒看到周子尋，估計那人也在操場上跑步。

周子尋不喜歡上課，高一時就經常慫恿江天祈和自己逃課，當然，是一些無所事事且沒有老師的課。江天祈沒幾次鳥他，等到高二換了班級，認識了幾個“志同道合”的同學，膽子也逐漸大了起來，卻沒想到這次就栽了。

江天祈不忍看到兄弟受苦，只能拿出一本練習冊開始寫，一直寫到放學。

放學回到家就發消息給周子尋關心一下，對方到江天祈午覺起來才回：

“還行吧，我覺得一般，下次繼續?！?

“全身上下都軟了，就嘴還是硬的。”江天祈看下去了，吐槽道。

下午的政治課，沈巧萍專門說了一嘴江天祈考試進步的事，表示值得表揚。班里幾個喜歡起哄的都累得趴在桌上了，難得安靜一會兒，這節課沈巧萍沒怎么講，只是提了幾個回答要點技巧和做選擇題的方法，剩下的時間都讓他們自己背書。

雖然老師常說會考會考就是一定會考，但還是對他們不太相信，在會考前一周就不上課了，讓他們自己準備會考的內容。他們熬了好幾天終于結束了，考試那一天沒有什么意外，很正常地結束了。

之后就是中考了，八中是中考考點，當初江天祈也是來八中考試的。高二的會考結束后還沒上兩天課就開始準備放假回家了，高三的不在了他們就是負責這一整棟新教學樓的考場和休息室的整理。中考前兩天整理考場，下午的課上完楚培紅就讓寄宿生先回去了，留下幾個同學在教室整理考場。江天祈叫嚷了幾句鳴不平，馬上就被楚培紅瞪了回去，只好乖乖聽從班主任的安排。

他和另外兩個人被楚培紅外派到五樓的一間教室給五中的整理休息室，五樓都是高三的教室，現在都是干干凈凈的。高考結束后那幾天，他們高二的有些人就會上樓去搜刮東西，比如一些教材課本，或是一些紙張水筆。之后學校就讓掃地阿姨把所有東西全部清理掉了，再把門上鎖，防止有些人會上來玩多媒體。

江天祈他們任務不重，僅僅排排桌子之類的。江天祈邊干著活就邊想著，每每別的學校的人來八中考試，八中都會給其準備休息室，而八中的去五中考試只能在樹下待著，明明五中比八中大得多，硬是不來一間教室，好不爽。

“中考結束后好像還有初二的地理生物會考?。俊迸赃呌腥碎_口問道。

“對，一起的，”江天祈回答，想到了什么又繼續說：“小考而已，還記得我當時地理都沒考及格?！?

“??？”對方一臉驚訝，問道：“那你高中還選了地理?！?

“我們不都是被強行改掉的嗎？”

高一下學期末，八中的領導看著往年高考的政治地理賦分后平均分數都比較高，突發奇想創立了一個小副科都是政治地理的班級，又從年段里抽出了幾十個人看看效果怎么樣。結果就是每每考試就政治地理這兩科目八班的成績都是在年段上正著數沒贏過，倒著數沒輸過，這成就到高考結束了都還沒打破，也是八中的一段佳話了，以至于到后來再也沒有出現過這種班級了。

今年中考是從六月二十五號開始的，整個學校早就靜悄悄的，初三所在的育賢樓離校門口近，為了中考學校特地封了外邊的籃球場，原本熱鬧的地方一下子冷清了下來。

這周顧沅初心血來潮喜歡運動，加上父母都在外地，中考放了好幾天假也不回家，拉上江天祈來操場跑圈，跑個兩圈累得跟狗一樣趴在石長椅上，還是江天祈扶著他下的操場的階梯。后者說要吃頓好的犒勞一下自己，兩人就去了八中美食街的一家麻辣燙。

八中美食街，街巷兩邊不寬，約莫五六米，古舊失修的水泥路卻流淌著仙林鎮大半的熱鬧。哪怕外地的學生大部分都回去了，這邊還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美食街唯一一家麻辣燙開在一棵榕樹旁，榕樹長在水泥路上，枝繁葉茂，引人注目，是這條小街少數不多的一處風景。這家麻辣燙是高一下學期的時候開的，有一次晚自習他和周子尋不知道什么原因還沒放學就跑出來了，剛好就來這家店吃，味道可以，價格也不貴。

平時這家店的位置都是滿的，今天人也不少，沒幾個位置。他們一進店就注意到了兩個女生前面有兩位置，剛好那兩女生顧沅初都認識，是柯錦煌和柯筱夢，就一瘸一拐地上去打招呼，江天祈也厚著臉皮跟了上去。

“嘿，你們怎么也在這兒啊？”顧沅初向她們問道。

兩女生想不到會在這兒碰到熟人，還是倆，反問道：“不是應該我們問怎么會看到你嗎？”

“沒回家唄，就去操場跑個步。”

“喲喲喲，就你也會運動啊？”柯錦煌嘲笑他。

“死——”顧沅初豎起一根中指，轉頭看向身后的江天祈說：“就坐這里吧。”

說罷自顧自拉開椅子在柯筱夢的面前坐下，江天祈也不好多說，只得同意了。把書包放下就拉著顧沅初去夾菜，等回來坐下時他才跟柯錦煌打招呼。

“你們咋出來外邊，不是都是仙林的嗎？”江天祈怕冷場，隨口問了一句。

“噢，今天柯錦煌生日我就把她拉出來吃個飯?！睂γ娴呐€沒來得及開口，閨蜜就幫她回答了。

江天祈眉毛微挑，對著柯錦煌說：“是么，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顧沅初也附和祝福道。

“謝謝，謝謝！”柯錦煌快尷尬死了，在桌子下用腿撞了旁邊的人。

仙林鎮的人們大多過農歷的生日，柯錦煌農歷生日五月廿八，今年新歷剛好是六月二六，恰好是在中考放假之間，原本晚上林淑蘭是要準備好吃的宴請他們，但柯錦煌小姨的孩子突然出生了，林淑蘭去了醫院，請客就延期到明天。

柯筱夢想著很久沒跟柯錦煌出來吃過飯，就把她叫了出來，父親柯國富和柯錦明都去醫院了，在家里待著也沒意思，柯錦煌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等了十幾分鐘江天祈他們那一份好端上來了，顧沅初在意形象，細嚼慢咽吃著，江天祈也不管什么，馬上低下頭撈著碗底的吃的。這時江天祈眼角余光瞥見有兩個人走了進來，現在這個點人多正常，他沒太在意。

“欸，陳思穎你先去把書包放著占個位置?！边M來的女生對另一個女生說。

聽到這聲音的江天祈心臟猛地跳了兩下，整個胸膛都有點難受，連咀嚼的動作都停下了。

顧沅初沒聽到前邊那聲，倒是江天祈的異常讓他意識到不對，扭頭向后看去剛好和楚心瑤對視上了。

“臥槽！”顧沅初也嚇了一跳，心里馬上明白了江天祈的反應，還是賤兮兮地湊到男生的旁邊問道：“感覺怎么樣現在？”

江天祈斜眼瞥了他一眼，張了張口，最后還是咽下嘴邊的臟話，小聲說：“好好吃你的！”

柯錦煌和柯筱夢也認出了楚心瑤，畢竟之前初中都是在八中讀書的，不過雖說認識但也沒有什么交集，只是淡淡抬頭看一眼就低下了，倒是沒注意到江天祈的異常。

他們又繼續吃著飯聊著天，顧沅初時不時會把話題往江天祈身上引，江天祈迫不得已說了幾句話，這下好了，他不回頭都知道楚心瑤已經知道他的存在了。

“唉！”他心里嘆了口氣，思緒不知不覺被帶到了遙遠的過去，以至于桌上在說些什么他都不知道。

“欸，你說是不是？”江天祈發呆沒多久，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意識瞬間回歸。

“啊？”江天祈一臉迷茫，見旁邊三人都在看著自己，隨口敷衍回答說道：“對對對，你們說的都對?！?

“你知道我們在說什么嗎？”顧沅初靈魂發問。

“……”回應他的只有江天祈的沉默，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只聽見江天祈慢慢開口說：“那啥，湯都起油了，快吃快吃?！?

顧沅初知道他狀態不好，不再糾纏他回答這個問題了。男生們吃完沒多待，匆匆告別就離開了，至始至終，江天祈沒看過楚心瑤一眼。女生看不懂他們男生，一臉納悶，吃完也離開了。

兩人沒馬上回去，而是在美食街散步了一會兒，夜幕開始落下這條街也開始安靜，偶然一兩輛摩托車從這邊經過，引起一陣陣轟鳴聲。

柯錦煌自小時候開始，每次從榕樹旁邊經過時都會摸上一下，這個習慣到現在都有。晚上還是一樣，手掌抹過粗糙的樹皮，歲月從指尖流走。

八中美食街不長，柯錦煌記了好幾年卻記不下來，她在這邊長大，對這些習以為常，多年不改其貌，幾十米的路段她走了好久都走不出去。

回家的路上柯筱夢提起了剛才吃飯時候的事，當時她很直白地說他們挺有緣分的，顧沅初一臉八卦地問江天祈怎么樣，后者卻根本沒和他們在一個頻道上。

有緣分嗎，沒有吧？

一輛電動車就能逛完的小鎮，他們十幾年來都沒能好好見過一面，沒緣分吧?；蛟S在某個時刻的某個角落他們也曾瞥見過對方一眼，在茫茫人海，在燈火闌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