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仙林鎮的五月連下了三天的暴雨,天氣悶熱,好幾次是太陽雨,雨后的彩虹像是這種鬼天氣給人們的慰藉。
前幾天的一個中午江天祈發覺身體癢癢的,脫衣服看了鏡子才知道是長痱子了,他沒太在意,接了點雨水抹背上就處理好了。
這個學期也過了大半,再月考一次就到了期末,八中每年到了這個時間都會在各個班級評選優秀先進個人,例如文明禮儀之星,尊老愛幼之星,諸如此類。高二八班楚培紅讓學生們自己投票選擇,自己不參與。學生們自然喜歡這樣的方式,開始惡搞同學了。趁著晚自習的一小段時間進行投票,隨即匯總出結果,填好表格就等著明天楚培紅來確認。
第二天早上的政治課,柯錦煌抱著課本和椅子慢悠悠地從九班后門出來,剛拐進八班的大門就看到講臺上圍滿一群人,人群喧嘩。她只能從人群里看見江天祈,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忽然人群安靜了下來,柯錦煌也屏氣凝神地看著臺上。
講臺上的人開始向下散開了,留給江天祈表演的地方,空出來的縫隙剛好能讓柯錦煌看到江天祈的大部分動作。只見男生右手握著一瓶礦泉水,另一只手稍微拉起上身的衣擺,露出一小片腹部。
看到這個動作班里大部分人都知道江天祈是想表演最近短視頻上很火的腹肌開瓶蓋,事實也正如此,臺上江天祈的右手猛地一推,礦泉水瓶的蓋子就飛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兩圈就停下了。
霎時全班歡呼,成功了。
少年意氣風發,自信地仰頭灌了一口水。江天祈肩膀寬,就顯得脖子比較細長,窗外的陽光灑進來,線條明顯,看得柯錦煌一愣一愣。
少年帥不了多久,表演就出了點“事故”——人被水嗆到了,嘴里的水吐了大半,正彎著腰咳嗽,一旁的顧沅初邊笑著邊給他拍了拍背??洛\煌也被這一幕逗笑了,跟著全班的人放聲起哄,聲音響亮。江天祈也覺得有點丟臉,咳了兩聲就回座位上坐著了。
沈巧萍上課都很準時,三分鐘上課鈴一響她就進了教室,寫了點名單掛到教室外邊就開始講課。政治選擇性必修的內容很多,恰好江天祈他們這一屆課本又翻新,必背內容比上一屆多了一倍。
“這是國家重視你們,對你們寄以厚望?!鄙蚯善际沁@么說的。
“唉~”臺下一片唏噓。
政治課算是比較難捱的一門課,不同其他科目,政治總是沒有其它的生動,所以教室后面就經常會有悄悄話。今天也不例外,教室后邊好不熱鬧,但突然一瞬間就安靜了下來,江天祈從顧沅初那知道楚培紅今天會來,沒說話,問心無愧,大膽回頭往教室窗戶那邊望了一眼,好死不死地和走廊的楚培紅對視了一眼。
“臥槽!”就一眼江天祈就看出了楚培紅眼里的怒火,急忙把頭轉回來。
整個教室的氣場都被楚培紅壓下去了,大氣都不敢喘一個,就連臺上的沈巧萍都停下了上課。好幾秒的寂靜之后大門被推開了,楚培紅一臉怒意站在門口,抬頭示意了一下沈老師就走了進來。
沈巧萍沒想看他們是怎么挨訓的,直接下了講臺走了出去,把大舞臺讓給楚培紅。
自然,楚培紅罵了他們,無差別輸出,還拉了幾個人殺雞儆猴,惹得九班的女生一旁偷笑。完了找顧沅初要先進個人名單,大致看了一眼,前幾個還好,到了后兩個名額字寫得很大,生怕楚培紅看不到。
“文明禮儀”江天祈,“尊老愛幼”周子尋。
楚培紅眉頭猛地抽了抽,下意識覺得自己看錯了,又看了一眼,還是一樣。
“‘文明禮儀’江天祈,‘尊老愛幼’周子尋是吧,”楚培紅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你們真是人才!”
“哈哈哈!”原本還沉抑的教室又被楚培紅這一句話點燃了,哄堂大笑。
不過還沒笑兩聲就又被楚培紅瞪了下去。
當事人和楚培紅對視了一眼,聳了聳肩,表示不關自己的事。
確實和江天祈、周子尋沒什么關系,畢竟他們是眾望所歸。江天祈就不說了,有目共睹。周子尋的故事就說來話長了,那是高二剛開學的一節數學課,教室里的廣播緊急通報有家長舉報有幾個同學會趁著晚自習之前的時間到八中隔壁的十五?。淝锟h第十五小學)向小學生收取保護費,剛好那段時間有人就看見周子尋經常會在十五小附近閑逛,然后就不知道哪里傳出周子尋向小學生收保護費的流言。
流言總是來得莫名其妙,得虧周子尋臉皮厚才沒覺得什么。
楚培紅沒管他們選誰當什么先進個人,又往教室后邊看了幾眼拿著名單就離開了。
教室門口楚培紅和沈巧萍交待了兩句下樓了,八班的同學還是不敢說話,生怕楚培紅會來個回馬槍,畢竟以前又不是沒發生過。
座位上的江天祈對這場鬧劇沒什么興趣,伸了伸懶腰,扭頭望向窗外,恰好此時藍天澄澈,微風穿堂而過。
夏日的天藍藍的,風懶懶的。
一個小小的鎮子,在初夏的陽光照耀下變得無垠,一眼望不盡。
午后兩點多,陽光照了進來,整個走廊亮堂亮堂的。
江天祈滿頭大汗地推開教室大門,看到是數學老師喊了聲“報告”就進去了,坐到位置上,擦了擦汗就拿出一本練習開始寫。同桌對他這種行為已經是見怪不怪了,看了一眼黑板上的數學題,發現聽不懂就轉頭問江天祈這次為什么遲到了。
江天祈有點郁悶,略帶無辜地說道:“你杰哥和交警在十五小那邊抓騎機動車的。”
“然后你被抓了?”同桌好奇問。
“哦,那倒沒?!?
“不然呢?”
“我騎的自行車,就和他們在那邊看熱鬧?!苯炱斫忉?。
“噢噢,看戲看遲到了唄?!?
“差不多吧。”
八中經常會和仙林交警一起在學校附近抓騎機動車的,一兩個老師會在旁邊做登記。高一時江天祈就被抓過一次,老師讓他叫家長過來才可以把車開回去,他沒辦法,當時就找年段長蘇杰炎說了情況,一來二去兩人就熟悉了。剛剛他確實是和蘇杰炎在那邊抓車,也不是因為什么看過頭沒注意時間,而是蘇杰炎一直拉著他和那幾個交警說話。
江天祈一寫數學就能寫好久,下午有兩節數學,等他回過頭來已經是第三節上課鈴響了。他裝模做樣地拿出課本擺在課桌上,又悄悄把一張數學試卷放在桌上偷偷寫。
到了午后四五點,整個世界都金燦燦的,操場的紅旗逶迤。上次考試結束,江天祈就把位置選在靠窗的地方,主要是因為方便看風景。江天祈把窗戶開了一道縫,風便涌了進來,帶著絲絲熱氣。熱風吹在他的臉上,精神倏然恍惚。
孩提時的黃昏,校門口經常會停著一輛摩托車,車上載著一個泡沫箱,六旬老人在旁邊吆喝,好幾個小孩子手里拿著硬幣擠著買。
泡沫箱里有油條、豆漿、麻球、茶葉蛋和馬蹄酥,那個時候沒現在這么多花樣,吃上一次都能回味好久。還有路邊烤地瓜的香甜,用鐵皮圓柱盒子裝著、竹扁擔挑著上街賣的麥芽糖,都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
想到了很火的一句話:童年隨著你在某個平常的午后摁下少兒頻道的開關鍵,之后就沒再打開過了。
小學的校門口種有一棵白蘭,每次母親去接他碰上花開,都會摘點回家。
長大后他知道花叫白蘭花,美人含笑,香氣襲人。
再后來,白蘭被砍了,只留下一片空空的水泥地。
后幾年,等他考上了八中,才發現學校里種著三兩棵白蘭。好像也是一個夏天,微風撫過青藤,雨后的白蘭花在耳畔低語。
可那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像是孩提時那些個遙遠的、炎熱的午后,在龍眼樹下的時光,可能永遠都沒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