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家丁制度。是將官從貪墨的軍餉中掏出一部分，供養一小批經過挑選的士兵。給予他們更好的待遇和裝備，操練也更加頻繁。這樣打造的家丁戰力剽悍。

將官都把家丁當做邀功、逃命的護身牌，而視其他士卒如草芥。即便將領革職離任，家丁也依舊由他們帶回供養。某種意義上，家丁更像是將官們的私兵。在忠誠鏈上，效忠對象是將官本人，而非朝廷。

……

把總收到北門陷落的消息，急忙趕回營地。招呼營兵出戰。疲憊的營兵蒙頭睡的正香，他們太疲憊了，只要一躺下就再爬不起來。

把總拽起那邊的，這邊的又躺下了，任他如何鞭打，營兵巍然不動。勉強拽起的幾個也是累的腳步虛浮。

把總無奈，只好出營匯合另外一個把總，兩人聚集家丁，只有不足五十人。兩個把總找了半天，也沒見到他們的上官。

原來那白水守備被林飛戲耍了足足三天，心中憋氣，下了城墻就去縣城中的青樓中發泄怒火去了。剛喝完花酒，迷迷糊糊的。任憑親衛怎么喊都爬不起來。

兩個把總帶領家丁沖向北門馳援。正遇上打進城中的林飛和眾黑臉。

林飛打眼看著這些家丁。他們身著棉甲，手舉腰刀，副手帶著圓盾，隊列嚴整。在這昏暗的夜色下也不慌亂。都屏住氣息等候上峰發令。一看就是久經戰陣的悍勇之徒。

眾家丁站定，隨著把總下令。前排幾個端起火銃，引火擊發，煙霧繚繞中也不看結果，火銃手后退換了家伙。也有弓手抬弓引箭進行直射。

把總口呼“殺賊”，當先帶頭沖向黑臉，前排的悍卒隨他而上。

有拿著火銃的引火擊發。隨后家丁們把腰后別著的飛斧、標槍掏出，一股腦的投擲過去。后排的大隊人馬隨后緊跟而上。

此即是明軍的經典三板斧。火器打，投擲砸（平原則是騎兵沖），步兵上。

黑臉們被火銃和投擲物打翻了四五個，都有些懵圈。

一發飛彈正中林飛肩部，他被打的一個趔趄。還是強撐著站定。他按住鮮血涌出的傷口，回頭看隊伍情況。火把的照耀下，黑臉們表情慌亂，他們何曾見過如此悍勇的官軍。

林飛看出來了，碰到硬茬子了，不拼命今天都沒活路。他高呼“跟官軍拼了！”單手舉刀殺上前去。種光道、楊發、鄭彥夫眼見老大受傷，沖上前去護衛。黑臉們也鼓起勇氣迎上家丁。

腰刀和圓盾碰撞時發出刺耳的金屬聲。家丁們身手靈敏，用圓盾卸去黑臉腰刀后，乘著黑臉新力未生。一矮身，另一手揮刀而去。黑臉們到底是經驗不足，有很多人被砍中。

但他們無一人后退。黑臉們不懂什么舍生取義的大道理。林老大給他們飯吃，給他們活路，還給他們講道理。那就要拼死賣命。

但是勇氣僅僅也只是讓眾黑臉撐住而已，家丁們呼嘯著壓住眾黑臉打。甚至多次嘗試穿插，割裂黑臉陣型。眼看黑臉眾人岌岌可危就快被包圓了。

后面的饑民則畏縮著不敢上前。甚至有人瑟瑟發抖的后退。家丁也壓根沒把這群手持農具的流民視作威脅。

由饑民中，走出一位老人。他轉身面向饑民分說“我這條老命早就不該活了，林頭領救我性命。一飯之恩不忘，該我報答他了。”

他又向林飛的方向遙遙的喊道“好漢善心，長命百歲”。

老人隨即走向一名側身朝他的家丁，顫巍巍的舉起鋤頭敲了過去。那家丁不痛不癢，反手一刀，穿喉而過，了結了他的性命。

老人像一只終將撲火的飛蛾。翩翩而去。至死，也沒人知道他的名字。他不過是大明治下千千萬萬流亡之人的縮影。

有氣盛的年輕饑民大呼“我們也不是孬種！！”紛紛有好男兒舉起農具揮舞而去，奔向兇神惡煞的家丁們。

饑民們縱身上前。他們奮力砸下的農具，打到家丁棉甲上連個印子都留不下。面對劈砍而來的刀鋒，他們身無防護，卻不閃不避。刀光血影下被砍倒在地，臨死也要抱緊那家丁的腿腳。

把總喃喃的看著這群饑民。他們渾身浴血，還有的斷肢殘腿，好似毫不在乎。刀劍加身，又好似渾不畏懼。一撥撥人倒下了，后繼之人呼號著紛紛補上，卻好似源源不斷。

這位久經戰陣的把總終于開始感到恐懼了。他悄悄的挪動腳步，隱到眾家丁身后。

幸好饑民分散了家丁的兵力。眾黑臉只覺壓力一減。林飛也歇口氣按住他還在出血的傷口。

惱火半天的種光道，不等喘口氣，發起反攻。他嚎叫著舉起鐵錘，使勁全身力氣，打向擋路的家丁。那家丁被擊飛一丈遠，口吐鮮血，奄奄一息。此時的種光道威風凜凜，宛若天神。

他虎目一睜，緊緊盯住那帶隊的把總，開始拼死的沖鋒。

家丁砍來的刀劍他不再格擋，只是避開要害反手一錘。高呼“向前！”

箭矢迎面而來，沒有盾牌抵擋，他只是伏下身去。仍然高呼“向前！”

種光道舉鐵錘左右揮舞，撥開家丁。眾黑臉緊緊跟著他，如利劍般向把總沖去。眾人齊呼“向前！向前！向前！”

地面上尸體和血液凝固在一起。月色下，種光道帶著這群亡命徒仿佛煉獄中前行。

終于他沖到了把總面前，奮力揮錘。那把總抵劍格擋，只一下就被擊飛出去。被錘的暈頭轉向，頭盔都甩落在一邊。

另外一個把總看賊人勢大。扶起被錘飛的把總。打著呼號讓人鳴金，帶家丁撤退。家丁們輪番抵抗，脫離黑臉和饑民的追打。有幾個殿后的還是被一一砍倒。

種光道還想上前追擊，聲音虛弱的林飛在后面制止了他。他看著那些家丁們徐徐后退，即使撤退也還是保持有殿后的隊列。這仍然是一支不可輕辱的強軍。黑臉們目送著他們退去，家丁們經南門撤出了白水縣。

城南的守備營地里只是一些無力抵抗的疲憊營兵。林飛當先讓種光道帶人把他們全綁了，以免他們作亂。

又趕緊讓楊發去虎家山把老神仙接來。此戰黑臉們損失慘重，有很多傷員亟需救治。包括林飛自己都被火銃打傷。此時前膛裝藥的火銃威力只比弓矢略強一些，但是彈丸要是不及時處理會造成傷口感染。

林飛來到那些饑民面前，黑臉們正在找尋還活著的饑民，進行一些簡單的包扎救治。受傷的人不斷哀嚎著。

此刻的林飛內心復雜，這么多人因他而死。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