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一窩蛋，這能忍？

絕壁不能忍啊！

我遏制不住地在腦子里面幻想出了一幅畫面……

我趴在被窩里，

從早到晚，都不帶挪窩的，

被子掀開，

下面是一窩蛋。

我特么的在被窩里面孵蛋！

……

對這一幕的巨大恐懼，

讓我免疫了在腦子里不斷地冒出來的種種畫面。

那些畫面里，

有我幸福地摸著肚子，在公園里散步；

有我忐忑地看著醫生，擔心肚子里孩子發育是否正常；

有深更半夜，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后，我用吸奶器吸得臉色發白；

有哺乳的時候，被娃兒咬得都潰爛了，一邊氣哭，一邊繼續喂……

這些，盡數被抱窩孵蛋的恐懼，沖擊得支離破碎。

一個巨大無比，無法忽略的邏輯錯誤，

跟天塹一樣橫亙在那里，

讓我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的，以及那些不住冒出來的畫面是真實的。

那就是，

如果我真的有一個孩子，孩子總得有一個爸爸吧。

可是，我短短的，貧乏的人生中，我唯一可能接受他成為孩子爸爸的人，

卻很有可能會讓我生下一窩蛋。

于是，

要嘛我就生蛋，要嘛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

全是假的！

我咬緊了牙，任憑腦海中波濤洶涌，無數個畫面無數個聲音想要告訴我是真的，

我自巍然不動，眼睛里漸漸清明了起來……

“姐姐~”

小女孩湊過來，看看我，又看看孩子，笑問：“寶寶好聰明呀，她還會瞪我呢。

你說，她以后會考清華呢，還是考北大呢？”

我看向懷里面嬰兒的目光，漸漸失去溫度，嗤之以鼻：

“考清華北大？我看她紅薯都烤不上。”

“噗嗤~”

小女孩笑出了聲來。

寶寶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媽媽——我。

我眼看著，

她的眼睛漸漸紅了，嘴巴癟起來，

接著嗷地一聲嚎了起來

繼而在我懷里面打挺……

我全程漠然，就只是看著。

她漸漸地，停了下來，也在看著我。

不再像是寵溺女兒的媽媽，

依戀媽媽的寶寶，

而像是——

兩個陌生的女人，隔著一條馬路對視的時候，發現了彼此是對方的小三。

我一邊繃著漠然的表情和目光，不讓自己露怯，

一邊眼角余光將公交車前面正在發生一幕幕收歸眼底。

公交車前半部分，

建筑工人、初中女生、孕婦姐姐。

他們仿佛都察覺不到公交車后面發生的一切，

一直在爭吵，再進化到肢體接觸，

現在居然糾纏著就要到后面來了。

我剛要回想一下，剛才在我渾渾噩噩的時候，他們都發生了什么沖突，

突然，

我懷里的“寶寶”動了。

早有準備的我，

跟她一起動了……

她扭頭就往我肚子里鉆，

我雙手叉住她的胳肢窩把她舉高高。。

“啊啊啊~~”

小嬰兒張大了嘴巴，沖著我嘶聲大叫。

“嘶……”

看著眼前的“寶寶”，我抽了一口足以凍掉牙齒的冷氣。

我剛剛究竟是把什么玩意兒抱在了懷里？！

只見，

小嬰兒臉上開始長出密密麻麻的，灰白間雜的毛；

咧開的嘴巴里面是一根根倒三角形的獠牙；

眼睛漸漸變成豎瞳，其色通紅；

小手小腳指頭彎曲，指甲瘋長，漆黑如鉤……

“媽耶~”

我把它，用力地往過道砸了出去。

在捏手里，我怕它咬我。

它一定會咬的。

而且，

咬的還會是我的肚皮。

對此，我確信不疑。

不管是前面母慈女孝時候，還是后面母辭女笑時候，

它都有往我肚子里鉆的意思。

我絕對相信，只要動作慢一拍，它肯定會毫不客氣地撕開我的肚子，鉆進去，再關門一樣把肚皮合起來。

媽耶，越想越恐怖。

后怕之余，是感激和慶幸。

第一個感激的，是玄冽的驕傲。

他是那么的驕傲，

驕傲到即便是在虛幻之中，也不允許自己變成狼狽不堪的模樣。

驕傲到甚至影響到我，

讓我默認了，他就應該是驕傲的樣子。

凡有例外，便是不對！

在這一刻，我愛死他的驕傲了。

他要是出現在我面前，我絕對就表白了。

嗯，過時不候。

另外一個該感激的，就是——她。

我扭頭看向了小女孩。

她正在，笑盈盈地站起來。

嘿嘿嘿，嘿嘿嘿地笑，開心得~不得了。

清醒過來的我哪里還不明白？

她那絮絮叨叨，不合時宜的一個個問題，

每一個都打在了軟肋、節骨眼、麻筋上……

每一個都是在讓我察覺到異樣，

最終量變引發質變，

讓我最終清醒了過來。

原來，她是在幫我。

“啊啊啊啊~~嗚嗚嗚嗚~~”

撕心裂肺的憤怒，又傷心哭泣的哀傷，

怪異無比的哭叫聲響徹整輛夜班公交。

我剛一直盯著小嬰兒在看，

到它發出怪叫的時候，已然完全沒有了人的樣子。

遍體生長出灰白毛，獠牙撐開嘴唇，手腳爪子摳穿了地板，

整個小臉從圓乎乎逐漸變得中間凸起，把嘴和鼻子拱了出來，擠出了層層疊疊兇厲的皺紋……

然后，

它向我撲了過來。

我早有準備地把手摸向了珍珠耳釘，心里面只有一個念頭：“給我跳起來！”

卻，

摸了一個空。

我的珍珠耳釘呢……

我先是驚疑，繼而驚慌，最后驚嚇。

眼看著，

怪物嬰兒就要撲到我身上，

我眼前一花，剛剛還“嘿嘿嘿”笑著的小女孩身影模糊了一下，擋了在我面前。

下一秒，

我瞳孔驟然放大，

看到——

“嘭~”

小女孩的發帶崩掉，頭發散開，沖天飛揚。

她雙臂張開，整個人懸浮而起，兩只腳向下垂落，腳尖離地不下20cm。

“滴答~滴答~……”

她渾身上下忽然噴涌出了大量的血，浸透了衣服，順著腳趾尖不住地滴落下來。

“咕嚕……”

我驚呆了。

尤其是看到隨著她的爆發，整個公交車仿佛在瞬間經歷過了十年光陰，而且這十年還是被浸泡在污水中似的。

厚厚的霉菌爬滿了公交車內部的每一寸空間，

一切都在腐爛，

不管是車頂、車窗、座椅，還是過道，

時不時地“汩汩”地冒泡，不住地涌出泥漿來，仿佛要將整個公交車用泥漿澆灌到滿。

小女孩恐怖無比的威壓，以及從她身上爆發出來的氣浪，

直接將怪物嬰兒掀飛了出去。

原來，她是詭？

她，就是801路夜班公交的詭？！

可她，又為什么要幫我？

我滿心疑惑的時候，小女孩緩緩在扭過頭。

還沒正面看到，我就在她的側臉上，看到污泥、血污、腐肉……

就在這時，

整個空間像是承受不住小女孩的壓力，

猶如一面鏡子，片片飛碎。

從虛幻，碎到了現實。

我恍惚了一下，

再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剛剛踏上801路夜班公交，面前是翻著死魚眼，不耐煩看著我的售票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