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憶下
書名: 閑話撩月作者名: 在上有菜本章字數: 2992字更新時間: 2023-06-22 18:01:13
一直到走進房,俞秋白還在笑。
顧念之關上門,回頭看笑個不停的俞秋白。
“小神君樣貌驚為天人,迷倒眾生哈哈哈。”俞秋白戳了戳眼前的人。
顧念之握住她的手,無奈道:“別鬧了。”
哪知俞秋白反手又制住他的手,顧念之剛想說話,嘴里忽然被塞了一顆硬硬的東西,他舌尖微微一觸,甜得讓人心里一蘇。
他皺著的眉緩緩松開,帶點疑惑地看著俞秋白。
“糖啊,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吃嗎?”俞秋白笑瞇瞇道。
顧念之怔了一下,眼神中有一瞬間的恍惚。
“你……別再打趣我了。”他沉著嗓音,垂下了眼簾。
那鴉羽似的睫毛落下來,燈光下在眼下的皮膚上落了一層陰影。見狀,俞秋白的笑容漸漸斂去了。
她背過身去,繞著桌子走了兩圈,然后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念之……我并不是什么感情豐富的人,如今我歸來后,所在意的人或事物寥寥無幾,你是其中之一。”
顧念之睜開眼,死死盯住了她的眼睛,似乎是想辨別這話的真偽。
俞秋白神色中忽然帶了點愧疚,她嘆了口氣,軟聲道:“我當年答應去接你,卻沒有做到,毀約在我,是我對不起你,你是否可以原諒我?”
顧念之有那么一刻,心上忽然被狠狠掐了一把,疼的幾乎要落淚。
他想:怎么會怪你,我只是怪自己,沒有好好保護你。
俞秋白似乎沒有感受到他波動的情緒,繼續道:“你如今性子較之當年沉穩的多,修為也讓人難以望其項背,我心中很歡喜,只是卻多了一絲遺憾,沒有在你身邊看著你長大,你如今是否怪我?”
仿佛兜頭一盆冷水,他看著俞秋白眼里那虛假的慈祥,攥緊了拳,低聲道:“沒有。”
俞秋白再接再厲,“嗯,那你能告訴我,你為什么不愿意飛升嗎?”
顧念之:……
他在心中狠狠嘲諷了自己一把,你在妄想什么?
她始終將你當做一個長不大的小孩,是弟弟,甚至于……孩子。
他閉了閉眼,睜眼時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
“念之心性不穩,還需要好好磨煉。”
俞秋白:……
白瞎了我一副感情牌。
套話失敗的俞秋白只得施施然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的確,在她眼里,顧念之似乎永遠是個缺愛的叛逆小孩,因為自己的離去怪罪自己。
這一夜顧念之睡得很不安穩。
事實上,五百年來他就沒有睡過一次安穩的覺。那美好又痛苦的往事一遍遍在夢里重現,將他逼近無盡的深淵。
他夢見那個山洞里,他懷著滿腔恨意對眼前神女說,他想要跟她一起走,他要為族人報仇。
俞秋白沒有勸他退縮,而是道:“修仙之路漫長又危險,你身懷化魂珠更是危險重重,你確定嗎?”
倔強的他點點頭,攥緊了手里的衣襟。
“那行吧,你先待在這里別動。”神女說。
“你要去哪?”
山洞外傳來轟轟的響聲,俞秋白祭出寄秋扇,神器化作一把寒光凜凜的劍,錚鳴聲于耳不絕。
“自然是去除蟲。”俞秋白冷聲一笑,捏訣飛身而出。
天空中悶雷滾滾,電光石火。飛沙走石間,打斗之聲震得群山轟鳴。
顧念之心弦一繃。
又不知過了多久,漸漸的,打斗聲漸小,他聽到一聲尖銳的叫囂聲和神劍的陣陣翁鳴。
顧念之大概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幕:烏云重掩的黑空,一縷陽光撕破了黑暗,穿過硝煙傾瀉下來。
俞秋白披著渾身血跡,神色冷然,提著劍踏光而來。她走到他身前,伸出沾了血的手,對他道:“走吧。”
他夢到他們飛過堅固的城墻,聽到俞秋白對他介紹到“這里是人間的京城,最后最堅固的防御處,聚集無數修仙大能、高階巫師等等守護聚集于此的百姓”云云。
而他只看著她。
俞秋白帶他到了一個叫做太衍的宗派。這是守護在京師的第一宗派。她想讓他拜師修仙,可掌門驗了他的根骨,一般的不能再一般,并不想收下他。
然而,在俞秋白滔滔不絕的洗腦聲中,他神奇地留了下來。
他們有時候也會跟隨門派的師兄弟們下山除魔,門派中大師兄修為高強,溫厚有禮,除魔除得深受俞秋白青睞。
有一次他們除完魔回山,路過一家糖鋪,他望著里面五顏六色的糖果出神,冷不防被她刮了一下鼻子,嘲笑道:“出息。”
可她還是給他買一堆各種各樣的糖。
顧念之接過糖,別扭著不肯說謝謝,倔強道:“以后我會還你的。”
俞秋白嘲笑道:“還?就你?小白眼狼一個。你快學學你大師兄做些正經事吧。”
冬天清晨寒冷無比,可她每天起的都比他早,把他拖出來監督他修練。
“快點起來!你不是要報仇嗎,就你這兩下子還沒出來就被吃掉了!”
這聲音著實讓每一個賴床的人生厭。
他暗暗地磨牙,等修煉成了我就把你按在早上的地上摩擦。
他練劍,她打坐。有時候他會懷疑,這人純粹在補覺。
可每次練完劍了,她就會給他一顆糖,甜得讓人心中發慌。
她不知在哪里找了個風景優美的山坡,在那里可以俯瞰整個京城。
于是他們每天晨起,在霧氣彌漫的山坡上,見極天云一線異色,須臾成五彩,赤色如丹的太陽升起,將地面照得絳皓斑駁。
俞秋白席地而坐,微風將她一縷長發吹起,鶴白的衣衫翩飛,在日光下顯得神圣而不可靠近。
少年戰神看著這一幕,心中仿佛塞滿了被日光暖過的柔軟的云彩,又堵塞的有點傷心。
他練完劍,走到她身邊,涼涼地問道:“待你傷好,是不是就要走了?”
俞秋白眼睛都沒睜:“干嘛?舍不得我?”
顧念之冷笑一聲,拂袖走了。
過了一夜,俞秋白醒來時,枕邊便多了一顆晶瑩的玉珠。
化魂珠。
俞秋白捏著珠子,深思了許久。
她一出門,少年早就練完劍了,他額上汗如雨,坐在雜草叢生的地上,擦拭著劍。
俞秋白不說話,望著少年松竹般的身影。
最終她還是沒忍住,拿出化魂珠,笑著問道:“這不是你死命護著的東西嗎?干嘛給我?”
“我護不住它,給你們或許是好的選擇。”少年冷靜地說。
俞秋白點點頭。
“你要走了,對嗎?”少年問道。
俞秋白垂眸,想插諢打科蒙混過關。
“我們,還能相見嗎?”少年第一次,對著俞秋白的眼神里帶著希冀。
“嗯……”
笑話,我能不能活著還不知道呢。
可她看著這雙熠熠生輝的眼睛,卻有些說不出口了。
她眨了兩下眼睛,似乎是在猶豫,片刻又下定了決心似的,說了這不靠譜的一生中最篤定的話。
“等我們除蟲結束,我就來接你。”
少年看著她,點了點頭。
而后她飛身而去,鶴白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天際。
她卻不知道,自他的族人被滅,他被他的母親——若桑族的圣女拼勁全力送走后,他的世界只剩下仇恨和黑暗。
他未曾有一日安眠,日日夢見那個血肉橫飛,族人慘死,黑霧彌漫的場面,而她的到來,卻是他黑暗中唯一的光。
自她走后,他愈加刻苦修煉。他經常會想起他們再次見面是如何場景,他想那時他一定會修為高強,像大師兄那樣厲害,不再需要她的保護。反而可以與她并肩作戰。
人間四季輪換,春秋代序,少年在日升月落見抽骨拔節,身影修長,逐漸成為如竹般挺立的青年。
他修為也逐漸提升,揮劍越來越得心應手,面對妖魔,他心中不再害怕,仇恨與黑暗也漸漸掩埋在了久遠的過去,成為陳年舊疤,與血肉相連,即便觸碰到也不痛不癢。
他心中只剩下那一雙清冷的眼睛和那人隨意許下的一個約定。
神魔之戰快要收尾,京師里人人都在傳收滅魔尊的好消息。
他心中的希冀也愈來愈盛。
有一日他在除魔時,得心應手的劍式卻出乎意料的出錯,他被魔物所傷。
原來是這么疼。他想。
懷著一腔的思念,他祈禱著神靈,等了又等,直到等來了一個噩夢。
那一日他出門練劍,忽然見門前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掌門,另一個是個如冷松般肅然而立的男子,二人正在交談。
他們看到他出來,掌門向男子行了一禮,恭敬退去,男子則看著他,溫和一笑。
顧念之心中忽然生出難以言喻的恐懼感,讓他無法動彈。
“貿然來訪,實在對不住。在下饒冬嚴,秋白經常向我提起你。”
“她人呢?”青年問道,不自覺中聲音有些顫抖。
聞言饒冬嚴神情中忽然有些悲憫,“神魔大戰殘酷,秋白她不幸落入了蠻荒。”
顧念之不知道蠻荒是什么地方。
但他卻知道,那個心心念念的人不會來履行承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