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懷瑾用仙力封印住她體內的妖力,防止她體內存留的靈子流失。那具冰冷的尸體就那么靜靜躺在她懷里,他不知該作何心情。
她并不是第一次躺在他懷里。
可那個會輕輕揪著他衣裳,嗚咽著說痛,用一盒子甜點和幾件漂亮衣服就能哄好的姑娘已經醒不來了。她的面上是一片冷色,與先前的神態截然不同。
她逐漸冰涼的身軀迫使他不得不加快了步伐,此行的重點是不夜天凈月潭。
不夜天,在金行仙尊鎏鈺庇護下,是一片紙醉金迷的輝煌,無論是繁華的街市還是無人在意的角落,都會在夜晚被橙黃色的燈光點綴滿。惡人們也習慣了在這片明亮卻魚龍混雜的地盤動手。
橙黃又奢靡的燈光照在她臉上,那雙桃花眼安靜地閉上了,冰冷的身軀愈發沉重,體內的靈子活躍起來,嘗試著沖出現在這幅已經死亡的軀殼。
她曾經單純善良,是因為有家人的呵護和庇佑,把她留在為數不多的陽光下生長。但如今,她眼睜睜看著太儀清殺死自己的所有長輩,親眼看著自己曾經擁有過的幸福一點點支離破碎掉,無論換做誰都會瘋,性情大變都只是最基本的。
若她從未感受過光明,她也許能夠忍受當下的黑暗。
俞懷瑾問自己:“重生后的她,還會是之前的她嗎?”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無論是不是之前的她,他都想讓柳如嬌再活一次。
就算重生后的她不是現在的身份,不是現在的容貌,不是現在的性格,不是現在的名姓,只要她是她本身,無論變成什么樣子,他都心甘情愿接受。
他愿意為此付出代價,即使是要活活剜去他的靈根,他也認了。
離青煙說他自私自利,他今日也應下了。
他的確自私,沒有過問過任何人,包括柳如嬌,就要擅作主張地把她帶來不夜天,要不顧一切代價讓她活過來,只要陪在她身邊、甚至只要遠遠望著她也就知足了。
凈月潭內,平靜無波的潭水總是倒映著千家繁華的燈火,那里供奉著與金行仙君鎏鈺有著同樣地位,掌控萬物生死輪回的凈月神女。
凈月神女有求必應,無論什么人都可以在這里重獲新生,只是不同身份的人修為不同,需要典當的東西也不同。
柳如嬌原本只是個修為尚淺的小妖仙,但體內混雜了太多不同的力量,其中就包括胡姬遺留給她的妖力、離青煙留在她體內尚未消散的力量以及太儀清在汲取她靈力時反噬進去的冰蠱。
這具千瘡百孔的身軀同時留下了仙人妖的力量,成分極為復雜,復活她的代價,是俞懷瑾至少一半的仙力。
一半的仙力,是他一千年積攢下來的。
渺遠的水面上逐漸浮現出神女金黃色的身影,如同天外傳音一般的空靈聲在周圍回蕩著:“就算今日你為她的重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重生后的她也不一定會記得你?!?
“即使她忘恩負義,你也心甘情愿嗎?”
俞懷瑾沒有片刻猶豫,在聽到神女提出的條件后,默默俯下身子,雙手抱著柳如嬌的身軀,將她慢慢浸入溫暖溫潤的潭水中。
她的尸體不會沉下去,就那么靜靜地躺在水面上。滿頭的青絲被浸濕在溫潤的湖水中,青擺也惹上了些許湖水,顏色又深了一些。
“嬌嬌兒,我的心給你了,我只求你還能記得我,這就夠了?!彼牍蛑浑p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撫摸著她冰冷的臉頰,凈月神女正在汲取他體內的仙力,他清醒地感受著力量的流逝,身體逐漸變得無力起來,可他依舊不肯放手,修長的手指停留在她的面頰上。
一陣暈眩涌上來,原本橙黃奢靡的夜空此刻已是星漢滿布,明亮的星漢倒映在潭水里,將他愛人的臉龐襯托得更加好看了。
她的青衣逐漸散發出淡淡的金光,浮在水面上的身軀逐漸向著潭底沉去,天地間似乎變得亮堂了一些。
俞懷瑾緩緩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望著她沉入潭底,短時間內被吸走太多仙力,他的面色蒼白。
“請回吧?!?
“此女生前怨氣甚重,才會沉入潭底凈化,她若是醒來,是不會想見到你的?!?
他孤身一人帶著柳如嬌的尸體來到不夜天,又孤身一人離去。
橙黃色的燈光將他的白衣渲染成了同樣奢靡的顏色,一人回到了白玉京。
“她醒來之后,一定會來找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