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強風突然襲來,風中卷著幾片鋒利的葉子,極速飄閃間劃破了太儀清的手腕。
“誰!”
她松開了柳如嬌那具已經(jīng)冰冷不動的尸體,本以為是白仙留下的埋伏,誰曾想來者竟是自己的師弟俞懷瑾。
“懷瑾?你來這里做什么?”太儀清有些手足無措,望著滿目瘡痍的客棧與碎裂的佛像,一時不知該編什么借口,便直接先發(fā)制人,反咬了他一口,“師弟莫不是來接這個小妖仙回去的吧?”
柳如嬌嵌入墻內(nèi)的尸體早已沒了動靜,太儀清一松手便直接重重地砸在地上了,不遠處的百鬼墨骨劍也逐漸失去了光芒。
她的尸體躺在太儀清腳邊,她厭惡般扯開那半截被她劃破的裙擺,直視著俞懷瑾:“師弟,你糊涂啊。”
“若不是有那梅花教主報信,我都不知道有這么個小妖仙糾纏在你身邊,我若是再晚來些,你的心都不知道被她玷污成什么樣了……”她自顧自地說著,周遭碎裂的佛像似乎在訴說著她佛口蛇心的真面目。
俞懷瑾沒有搭理她,直接略過她,冷臉朝著柳如嬌的方向走去。
“師弟?懷瑾!”太儀清拽住他的衣袖,卻被他輕輕甩開。他俯下身子,溫柔地探了探她是否還有呼吸,在得到否定的結(jié)果后,他冷冷回眸望向太儀清。
“你也真是瘋魔了,一個妖仙而已,你又何必……”
“師姐覺得自己從始至終都沒有做錯過分毫嗎?”
“除妖揚善,庇佑凡人,本就是我們仙人該做的。”
“那師姐揚善了嗎?”,眼見太儀清還想要靠近自己,他直接將懷中的拂塵一揮,在她的手腕上又留下了一道紅印。“俞懷瑾,我看你是真瘋魔了!她到底給你下了什么藥,讓你這么為她著迷!”她怒目圓睜地望著俞懷瑾,空蕩的客棧回蕩著她的叫喊聲。
“即使不是她,我也會來救。”
“太儀清。”他鄭重其事地念出她的名字,這是他第一次這么稱呼她,直喚姓名而不是師姐,“你口口聲聲說著揚善除妖,可你做的都是什么?你一手害的他人家破人亡,折磨他們直到死,還要反反復復地殘害他們的肉體和精神。”
“你的體內(nèi),沒有絲毫仙性。”
“一派胡言!本座是水行仙君,殺死幾個妖怪還要被質(zhì)問有沒有仙性?”她一把扯住俞懷瑾的領(lǐng)口,被迫他注視自己,“你自幼便被教育要嫉妖如仇,師姐不想看你走上邪路,如若哪天這妖精害你得了臆瘋……”
“太儀清,你敢不敢回答我的問題?”俞懷瑾毫不畏懼地直視著她的眼睛,眸子里盡是冷冽,“你說我走上邪路,那什么才是正確的路呢,必須要抱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態(tài)度將整個白玉京殺得血流成河嗎?”
“你水行仙君的身份,我不認這個‘仙’字。”
太儀清被他質(zhì)問得啞口無言,眼睜睜看著他俯身將柳如嬌一把抱起,轉(zhuǎn)身就要出客棧。
“俞懷瑾!”
“你今日但凡敢邁出這個門檻半步,你就沒有我這個師姐!”那是撕心裂肺地一聲怒吼,她的眼眶含著幾滴濁淚,模糊了她的視線。
這似乎是她第二次流淚,因為眼前這位陌生仙尊的身影,漸漸與幾千年前的那位白衣少年重合了。
明明她才是先來的。
她先來了兩千一百年。
憑什么還是她,一個歲數(shù)都及不上自己零頭的妖仙把她比下去了。
她不信。
不信俞懷瑾會為了這個萍水相逢的妖怪連有幾千年交情的師姐都不要。
“你……”俞懷瑾停下腳步,懷中的一襲青衣格外扎眼。他的側(cè)臉在月光下被勾勒出一個完美的輪廓,遠遠看不清他的表情。
太儀清以為他會駐足。
“根本不配做我的師姐,更不配為仙。”
她的手還停留在半空中,猛地痙攣了兩下,似乎在抓那一縷摸不到的風,抓那條再也抓不住的風箏線。
當年的落花庭內(nèi),她有著和柳如嬌相仿的年紀。
她叫太儀清,是所有仙君繼子中表現(xiàn)最出眾的一位。
作為水行仙君的繼子,她的骨子里透露著一股傲氣,也顧不上五行相克的道理,發(fā)自內(nèi)心地看不起身邊的每一個師兄師姐,只不過是表面上演出一幅恭敬乖巧的樣子討仙尊開心罷了。
即使是年齡最大,最有威望的火行仙君繼子,她也不愿發(fā)自內(nèi)心地給予他一丁點兒好臉色。
她兩面三刀的個性與傲慢的態(tài)度不受任何繼子待見,她也沒想到,平日里自己都那般努力修煉了,還是敵不過土行仙尊的繼子柔祇。
木行仙尊的繼子俞懷瑾與她是完全相反的性格,他溫柔細心,總是照顧著身邊每個人的情緒,對誰都是一般好。
繞湖的落花庭內(nèi),太儀清又是孤身一人地坐著,連水行仙君本人都因在外游歷無法陪著自己,她悄悄扒著手指,希望時間過得再快些,也希望不要被其他繼子看到自己寂寞的樣子。
直到一襲白衣闖進她的視線。
那是一個溫潤如玉的小少年,還未完全長開的手中擒著一個五顏六色的紙鳶。
“太儀師姐,怎么不來和大家玩,要不要一起去放紙鳶?”
五顏六色的紙鳶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她怔愣住了。
除了師父,竟然還會有人帶她放紙鳶。
“好啊,但師姐很忙,只能陪你一會會兒。”
“一會會兒,也就夠了。”
他身上的每一處地方都透露著溫柔,細膩到他的指尖,他的發(fā)絲,他的一言一行。
他帶著太儀清在庭外不斷跑著,那日的風兒似乎不太聽話,時而順時而逆,紙鳶很難控制。
俞懷瑾的注意力集中在那枚紙鳶上,而太儀清則輕輕抓著他的衣角,將視線停留在他的臉上。
她似乎要沉溺在他的皮囊里了,那真是個好看的少年。愣神間,俞懷瑾已經(jīng)將風箏線塞入了她手中,還殘留著些許溫度:“師姐也來玩玩吧,一定要逆著風跑哦。”
太儀清笑了,眼里突然被什么熱乎的東西模糊了一下,她慢慢就跑了起來,耳邊劃過風的時候,她才知道眼里的是淚。
被師父訓誡時她沒哭,被柔祇大敗時她也沒哭,現(xiàn)在卻被這個小師弟感動得落淚了。
“那師弟以后只許和我一個人放紙鳶!”
“只要師姐主動來找我,我便一個人來陪你放紙鳶。”
…………
“你根本不配做我?guī)熃悖慌錇橄伞!?
她曾笑話離青煙是個怪胎,看慣了所有人的冷眼,所以只要誰來給她一點的關(guān)心和愛,她便能尋人家一輩子。
但自己何曾不是呢?
只是她更不擇手段,更下流,更卑鄙。用她的話來說,就是略有城府。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愛上俞懷瑾的,可她渾身的傲骨始終不允許她先一步表露心跡,沒有任何名分的前提下,還要用一種惡心病態(tài)的方式占據(jù)他,不愿讓任何人靠近、“玷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