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緊貼著鏡壁站穩了腳，腦中依舊回蕩著一陣暈眩，她緊緊閉起雙目，質問道：“這是什么地方！”

“二位，稍安勿躁。此乃玄冥觀鏡牢，你們要找的人，就在你們腳下。”太儀清的語氣清冷且帶著挑釁的味道，在這個四角鏡籠中聽來，如同天外飛音。

胡姬努力睜開眼睛來，千萬個像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想破了鏡壁，卻因內力流失過多而一絲力氣都使不上來，只能無力地敲著鏡面。

胡姬喘著粗氣，將手無力地癱下，太儀清的身影卻在這時占據了整個鏡牢，她開口緩緩道：“你如若想破了這結界，不妨試試啊。”說罷，又扯起笑臉來，“真沒想到，會有你們這樣一個接一個來送命的！好好兒，看看自己，看看你們心底兒最怕的是什么——”

她皮笑肉不笑，看得讓人心下一寒，只覺得瘆人。

胡姬向腳下望去，一抹青色在鏡子內反射了無數次，除此之外，唯余黑暗。

太儀清的身影漸漸淡化了去，只剩下了小塊光點讓他們看清鏡中的自己。

胡姬向脖間一探，好在蛇父給的青玉琉璃掛還在。

她頂著頭部的酸脹感，硬撐著將冰涼的琉璃掛取下，念了一遍蛇父囑咐的訣，卻半晌未見回應。

胡姬將琉璃掛在指尖轉了幾圈，又念了一遍訣，依舊不聞動靜。

胡姬眉間一緊，手心里生出汗來，雙唇一抿，潤了潤干澀的雙唇，將琉璃掛掛在黃以闕手腕上。

“你試試看。”胡姬蹙眉道。

黃以闕也試了一遍，可青玉琉璃掛依舊未亮起，甚至少了幾分光澤。

按照蛇父平日里的作風，他定會以最快速度給出反響，并于半柱香的時間內摧了這個破地方。可這次，琉璃掛沒有給出一丁點兒回應。

那么，當下只有一種可能，青玉琉璃掛發出的傳音無法從鏡牢傳出去。

玄冥觀本就是太儀清的意象，就如若蜃樓，無實質且漂浮不定，坐標也變幻莫測。誰能進來，全看太儀清讓不讓。即使蛇父找遍了天下，也是救不了他們二人的。

只怪他們太低估了太儀清的實力，更何況是在她的地盤里交戰。這下弄巧成拙，連柳姨的面都沒見著，又被太儀清逮起來了。

白玉京不能沒有妖王，嬌嬌兒也不能沒有胡姐姐。當下柳姨生死未定，若是自己撒手去了，柳如嬌就無依無靠了。

胡姬生來就犟，什么東西都要辯個徹徹底底才罷休。

天下沒有無縫的墻，亦沒有無敵的人。

她活了幾千年，都沒遇到過什么大的坎兒，自然不信太儀清能這么輕松地殺了自己。

這鏡牢定有破綻，只是當下她還沒有發現。

破損的藍玉扳指上留了一道凹陷，好在元神還在，靈力還存了不少。

胡姬摘下扳指想喚出箜篌，可鏡牢空間過小，根本無法容納下這么大體積的法器。

她又試了一遍，可那往日爛熟于心的法訣兒卻卡在了嘴邊。

她每念一個字，心口便絞痛一分，如同有一把利刃直直抵在心口，一點兒一點兒地，穿透那顆流血的心臟。

又一陣暈眩攜帶著心口的絞痛襲來，藍玉扳指的靈氣開始向外瀉出，胡姬趕忙停了手，將扳指重新戴回手上。

“蓁蓁……”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一雙大手忽然攬住她的腰，支撐住了她癱軟的身子。她的心安定下來，抬眸間，她的視線再次對上他的。

“這地方……有問題，頭好暈……”胡姬的雙唇發白，癱倒在黃以闕的懷中。這種被人擁入懷中得以放松的松弛感，她已經幾百年沒有感受到過了。

他的胸膛很結實，也很冰冷。

一雙漆黑的眸子里從未掀起過波瀾，即使是面對再大的生死風浪，他也是滿面鎮定地擋在所有人前邊。

胡姬很崇拜他，自始至終都很崇拜他。

不僅是羨慕他的修為與實力，更是羨慕他能不動聲色地讓所有人都感到安心。可不像自己，這頭兒也想護，那兒也想幫。可最后什么都沒成，反倒將自己推到深淵里去了。

干澀的唇咬不出任何一個字，她的心在滴血，心間空缺的傷疤又開始痛了。

她總以為自己能獨當一面，能當好白玉京百妖的“賢君”，想讓世間接納妖族。卻發現即使用盡了全身力氣，也承受不起這頂王冠的重量。

胡姬往他的懷中側了側，將大半個身子倚靠在黃以闕的懷中，靈力流逝過多，使得她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好久，都沒有人叫過我‘蓁蓁’了……”胡姬心道。

一股淚意突然涌上頭來，鼻尖酸澀起來。

她立即支起身來，趕忙將自己還未奪眶而出的淚水拭干，只怕太儀清見了她這般模樣，又要得意起來。

“救人，救人，救人……”

“他們在等我。”

胡姬緊緊抓住黃以闕的手，抵在自己額前，額前的熾熱被這一股冰冷刺激了一下，混亂的思緒被理清了幾分。

“胡姬……好好看看你自己。”

又是那天外飛音一般的聲音，太儀清的語氣冷冽，又帶著得逞的奸詐。

“胡以蓁。”

“胡以蓁……”

“蓁蓁，過來……”

太儀清冰冷的音色突然褪弱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溫柔而又熟悉的聲音。

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姬才是我的名，以蓁呢，是舅舅給取的小字，說是特意和‘以闕’配的，你知道了可別往外亂說，我可嫌丟人哪。”

“再說了，我以后又不嫁人。等我當了妖王，我要納十個夫婿，每天兒都不帶重樣的，各個兒都要絕頂好看！”

……

隨之而來的是一個青澀活潑的少女音色，一字一句都脆生生的，有笑著說的，也有哭著喊的。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這句話的意思是，桃花開了千萬朵，它的葉子也永茂不落。”

“名是以闕，稱姓為黃便可。”

……

一幕幕往昔倒映在鏡中，熟悉的聲音環繞在耳旁，心口又是陣陣刺痛。

她的世界變得混沌起來，天與地合并為一體。

閉眼之后便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