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再次回到節目之中。

畫面一轉，時間已經是黃昏，一個寬闊的樓閣之中，毛筆，宣紙隨地散落。

甚至連屏風都被推倒在地，辛棄疾癱坐在地上，面前擺著大大小小的酒杯，渾身散發出一股酒味。

他兩指捏著酒杯輕輕旋轉，臉色緋紅，嘴里嘿嘿的癡笑著。

南歸已經十二年，他也已經十二年沒有上馬征戰。

本以為到了南國，見到皇帝，自己就能像冠軍候霍去病那樣，收復失地，無愧于祖父，無愧于北國的數十萬百姓。

可是事與愿違，自己多次上疏北伐，皇帝多次贊賞自己，可是就是不發兵！

十二年，本以為很快就能歸于故土，沒想到故土卻在江南的歌舞聲中越來越遠……

辛棄疾苦笑一聲，將酒杯斟滿，一飲而醉。

恍惚之中，他看到一個年輕男子，正朝自己緩緩走來。

辛棄疾揉揉醉眼朦朧的雙眸，看清來人后他先是一怔，隨后叫出聲：

“先生？您怎么來了？”

蘇平川緩緩踱步而來，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他不禁皺了皺眉頭。

他知道南歸后的辛棄疾壯志未酬，可是他沒有想到，十幾年前那個豪氣萬丈的少年，怎么會一下子變成眼前這幅模樣？

衣冠不整，胡子拉碴，活脫脫一個醉漢模樣。

蘇平川沒有回答辛棄疾，只是微微點頭致禮。

辛棄疾大笑，搖晃著身子從地上爬起，將酒杯舉到陳平川面前。

“來！學生以前說過，如果再見先生，定要與先生痛飲到天明！”

蘇平川抬臂推開辛棄疾遞過來的酒杯，說道：

“將軍何至于此啊？”

辛棄疾一愣，轉身搖搖頭，再次癱坐在地上。

面露苦笑道：“先生不要再叫我將軍了。”

隨后擼起袖子：“您看我這手臂，還像軍伍之人的手臂嗎？”

“我這只手啊，現在只能拿的起筆，再也不能拿刀咯！”

看到辛棄疾這樣，蘇平川心中也是酸澀。

辛棄疾南歸后當的都是文官，雖然很得皇帝喜愛，但是在這時的南宋，歌舞升平，北伐已經漸漸變成了一個摸不著的夢。

暗暗嘆了口氣，蘇平川到：“將軍正當壯年，將來報國殺敵的機會還很多，大可不必如此頹廢。”

辛棄疾仿佛被什么東西擊中了一般，臉色很快的陰沉了下來。

他喃喃開口道：“先生，我怕我人未老，心先老啊……”

“我曾經給官家上表《美芹十論》！上面記載了北國的山川地貌，以及金人的兵馬部署。”

辛棄疾說著，眼中閃過一絲難得的驕傲。

“只要官家肯開口，我辛某愿意肝腦涂地，十年之內，必復幽云十六州！”

“可是……”

辛棄疾的眼神很快又黯淡了下來。

蘇平川好奇道：“可是什么？”

辛棄疾看著手中的酒杯，喃喃開口道：“先生可知這《美芹十論》為何叫《美芹十論〉？”

作為穿越者，蘇平川當然知道內里的含義，但是他還是搖了搖頭。

“窮人覺得芹菜味美，將之比為珍饈。”

“富人覺得芹菜味怪，將之比作毒藥。”

辛棄疾垂下頭，苦澀的笑道：“這本策論，就是我之美芹，官家之毒藥……”

聽到辛棄疾的話，蘇平川心中也覺得一陣悵然。

或許這就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吧。

他彎腰從地上撿起那把跟隨辛棄疾征戰多年，曾經斬下黑虎頭顱的寶劍。

拉開半寸，寒光刺眼，即使已經十二年沒有使用，寶劍依然是光亮如新。

見到蘇平川拿劍，辛棄疾起身，接過寶劍。

眼含著熱淚的輕輕觸摸寶劍上的每一個刀痕，每一片殘留的血漬，就像是在觸摸他和祖父數十年來的執念。

辛棄疾哽咽道：“十二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想拿著這劍再沖一次，因此我每天都將他擦拭……”

緩緩將寶劍入鞘。

“只怕是再也沒有這么一天了……”

辛棄疾舉起袖子，將臉上的眼淚擦去，收拾情緒，便從桌上端起兩杯酒。

“來！學生帶先生去看看我這大宋繁華！”

拉著蘇平川的袖子，就來到了樓閣外。

只見樓閣外燈火通明，大街上車馬如龍，百姓商販絡繹不絕。

這一切竟然讓蘇平川有了一絲再在看現代都市的錯覺。

不過他也沒有太驚訝，畢竟南宋時期是中國經濟最發達的時期，GDP一直領跑全世界。

辛棄疾望著這盛世之景，心中卻是百感交集。

在北國，無數同胞在金人的鐵蹄下痛苦呻吟，而在黃河邊，數十萬金兵有如豺狼一般虎視眈眈。

這盛世看似繁華，背后其實早就危機四伏。

想到這辛棄疾心情瞬間低落，扶著欄桿，望向天空中的如血般的殘陽。

喃喃自語。

“落日樓頭，斷鴻聲里，江南游子……”

蘇平川側目看向辛棄疾，發現他再次淚流滿面。

辛棄疾揮袖，振臂高喊：“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隨后又再次頹然一笑：“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揾英雄淚……”

…………

幾句詞念罷，彈幕早就已經炸了。

“唉，這南宋皇帝真不行，只想著求和，白白浪費這么一個人才。”

“是啊，都是自古以來國家不幸詩家幸，要不是壯志未酬，辛棄疾也不會留下這么多名垂千古的詩詞。”

“可惜啊，南宋有明君，有良將，有能臣，只可惜都不在同一個時代。”

“是啊，可惜最后我華夏河山還是淪于異族的手里。”

“可惜我岳爺爺了，怎么攤上個趙構這種皇帝。”

“前面的別尬黑，作為金國內奸，完顏構還是很稱職的。”

“哈哈哈哈哈哈，大金MVP結算界面完顏構站C位！”

…………

畫面中，蘇平川拱手和辛棄疾告別。

他的心中有些感慨。

下一次見面，應該就是二人最后一次見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