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古有盛名。唐宋以來,遷客騷人多會于此。
期間尤以杜牧為最,傳世名篇,詠揚州者眾。
既唏噓:十年一覺揚州夢,又吟哦:春風十里揚州路。
杜牧愛揚州嗎?當然愛。
揚州,是杜大官人贏得青樓薄幸名的溫柔鄉,是縱情聲色的繁華地。
他怎能不愛?
可有人比他更愛。
張祜一句“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便讓杜郎也要折腰弗如。
連宋人姜夔都嘆婉:杜郎俊賞,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終難賦深情。
這“淮左名都,竹西佳處”及至如今,繁華之處,遠脈唐宋。
是淮鹽之中樞,漕運之發源。墊國庫之根基,擎社稷之半壁。
王佳縱非飽學之輩,無浸淫詩書之功。可也好歹念了幾年書,認得些個字。
唐詩宋詞總也涉獵,雖無自出機杼的才能,多少知道些句子。
他身披斗篷,立于船頭,江風烈烈,遙望揚州城。
但見城垣巍峨,人流如織。
即便隔著許遠,似也能感受到揚州城里的熱鬧。
再看近處碼頭,車馬粼粼,販夫走卒引車賣漿。行腳客上,來往匆匆。
侯船的,接船的,送行的,拉客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船既靠岸,賈政吩咐眾人收拾行囊,準備下船。
所為行囊,不過隨身衣物細軟罷了。
就在眾人一翻收拾的時候,賈政喚來林墨軒,問及接下來如何?
畢竟這三十多人,都是第一次來揚州,連他這個林府至親也是第一次來。
說句不怕人笑話的話,連他都不知道妹婿林家在揚州那一塊兒住。
更別說安頓這群人了。
林墨軒道:“世伯稍待下船,待我先下船左右找找再說,按理這些日子以來,定然有姑蘇老家甚至別處的親族趕來憑吊,料想府上多半在碼頭安排有人接應。如若沒有,我便雇些車馬,我引大家一道進城。”
賈政還未搭話,旁邊賈蓉便道:“何須跑兩趟,我們一道下船去,有接應的也未必就拉的下我們這一眾人,索性下去直接雇車馬,我們直接進城不就是了嘛。”
賈政聞言也點頭,看向碼頭上已經朝這邊吆嗬起來的馬車驢車等車夫,道:“蓉兒說得不錯,我們直接下去雇幾輛馬車,有你居前引路就好,無需左右麻煩了。”
林墨軒一拍腦門,做恍然狀:“果是如此,我倒多此一舉了,那我們現在就下船吧。”
說罷喚來兩個力夫,將厚實的長橋板放了出去,接駁好大船,而后當先下了船。
王起平緊隨其后,下了船就開始找車馬。
待賈政王佳一行人把船上的事情交辦妥當下船時,林墨軒已經組織了十二兩的轎攆車馬。
這其中有坐一人的轎子,有承三四人人的馬車,也有只能承兩人驢車,大小檔次皆不一樣,看得出來是把就近的閑散載人的車馬都叫來了。
王佳依舊選擇了一匹黑馬,比起轎攆馬車,他倒更喜歡騎馬的開闊,尤其來到揚州這種地方,沿路騎馬也能看看風土人情。
林墨軒也騎了馬,兩人并馬齊驅走在前頭,王起平倒是先一步快馬回去知會林如海了。
王佳和林墨軒騎著馬走在前方,引來不少目光暗中打量。
這林墨軒長得英俊,如今早換了干凈衣服,愈發氣質不凡。
而王佳也不遑多讓,他雖然只有十歲,可如今正在長身體,個頭已經不輸姐姐王熙鳳,只是年量小,略顯單薄些,穿著月白色錦繡冬衣,罩雪褂子,披大毛領子斗篷,加之生養在權貴之家,唇紅齒白,劍眉星目,玉冠溫潤,越發襯得他英氣逼人,貴不可言。
贊一句鮮衣怒馬少年郎,他如今的扮相也擔得起。
一行人行不二里地,便進了揚州城。
但見城里人頭攢動,摩肩接踵,人聲嘈雜,一派繁盛,比之京都也毫不遜色。
王佳一行穿行在熱鬧的集市當中,大約在鬧市中左右支拙了半個時辰,最后來到一處相對安靜的街區后半段巷道之中,停在一座門口掛著白燈籠的“林宅”前。
此時林宅前,正站著十幾個身穿孝服的人。。
見著林墨軒和一眾人到來后,其中一人趕緊進去稟報。
而其他人則在領頭一人帶領下迎了過來。
王佳只見那為首之人,約莫三十來歲,中等身材,穿著大孝之服,上來便道:“軒弟一路辛苦,總算回來了。快領貴客們下馬下轎,林家后人恭請老親們入內。”
說罷手一揮,身后十幾個大孝服侍的人,全都退到兩側,而后這人撩起衣擺便跪了下去,那十幾個孝子也都同時跪下。
異口同聲道:“恭請老親入內。”
林墨軒開口道:“這是接娘親,以示尊重。南方的習俗。”
說罷當下也翻身下馬,當即和那為首之人左右對立而跪。
此時王佳也跟著下馬,后面坐轎的賈政已經下轎來到前邊兒,一眾子弟,紛紛下車,默契的聚集在賈政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