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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喜歡你要怎么說出口

我們的心事都像一封永遠不會寄出去的信,寫的是尋人啟事,卻沒有收件人。

深圳夏季這兩天天亮得逐漸早了起來,我又天亮還沒睡。

可能對日出的執念一直困擾著我,我總愛這個時候躺在床上,看著城市漸漸蘇醒。

突然,手機響了起來,嚇得大橘從床上跳起來。

我心想,誰這么厲害居然可以跟我一樣到這個點還不睡覺。

一看來電顯示,侯林。

他就這么出現在我家門口,戴著耳機,帶著貓糧。

深圳的風呼啦呼啦吹,他的發型也呼啦呼啦亂成一團。

老侯跟我打完招呼,徑直走向大橘,開始對它說話。我當然知道老侯不是真的在跟大橘說話,他是在對自己說。

大橘是我養的一只貓,來我家之前它短暫地有過一個主人。主人去了新加坡,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于是大橘就被放在我家,有了我這個新主人。

大橘本來不叫大橘,因為某些原因我給它換成了現在的名字。

是的,老侯喜歡大橘之前的主人,萱萱。

2018年,老侯跟萱萱認識。

他們原本是一個微信群里的小伙伴,有一個共同的朋友把他們拉到一起。那些年流行一種殘忍又刺激的游戲,就是紅包接龍。

群里的幾個人都熱愛這樣的游戲,沒完沒了地紅包接龍,一直到半夜也不消停。

就這樣,素未謀面的老侯和萱萱漸漸發展起了革命友誼。

因為他們總是輪流輸。

夏天,萱萱拿著兩套衣服,連箱子都沒帶就殺來了深圳,風風火火。

她找了一份工作,在大悅城附近住下,正好跟老侯住得很近。

于是線上的友誼發展到線下,兩個人時常聚會。

只是他們兩個人的性格完全不同。

如果說有人靜靜的,像春天吹過臉龐的風,那萱萱就是十二級臺風,來勢兇猛卻又轉瞬即逝。

老侯是個安靜的人,聚會時也不講什么話,輪到他喝酒了也不含糊,拿起酒杯就喝。

有一天他們聚會,一群人七嘴八舌說要玩游戲。

老侯是天生的倒霉屬性,也不爭辯,也不耍賴,就這么喝倒了。

是萱萱把老侯扛回家的,第二天老侯醒過來,冰箱里多了很多甜點和牛奶。

冰箱上貼著一張小字條:牛奶給你醒酒,甜點都留著,是我的。

2019年2月,萱萱生日。

老侯想了很久要給萱萱送什么禮物,最后拼了一個變形金剛送給萱萱。

聚會上萱萱一個個拆禮物,老侯看到別人送的要不很名貴,要不就是很用心,手心全是汗,總覺得自己太寒酸。

他不是怕萱萱嫌棄他,而是怕萱萱拆開禮物的時候,會在朋友面前丟臉。

萱萱拆開禮物,是一輛樂高變形金剛模型。

老侯不好意思看萱萱的眼神,低著頭支支吾吾地說:“上一次我們逛街的時候,你說……你說這個模型挺好看的。”

萱萱哈哈大笑,說:“就是那次我陪你去樂高的時候嗎?這么一句話你都記得啊?”

老侯漲紅了臉,萱萱不再開他玩笑,給了老侯一個擁抱,說:“謝謝你,我很喜歡。”

一切都消失了,全世界只剩下萱萱的那個擁抱和他的心跳聲。

他一直沒有緩過神來。

直到聚會結束,萱萱已經喝得走不穩路,老侯攙著她,說:“我送你回家吧。”

萱萱說:“好啊,先陪我去便利店買冰激凌吧。”

結完賬走在寒風中,老侯哆嗦著問:“為什么大冬天的你也要吃冰激凌?”

萱萱坐在臺階上,說:“我分手之后愛上了吃冰激凌,如果心不能甜一點,就讓胃甜一點吧。”

老侯站在一旁,想要說什么,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我和張興都知道老侯喜歡萱萱,因為在沒有萱萱的場合,老侯也時常提起她。

2019年冬天,老侯來找我。

他問我:“黎然,你知道暖氣壞了應該怎么辦嗎?”

我疑惑地說:“我也剛來深圳,不太清楚,要不找找物業,你家暖氣壞了嗎?”

他搖搖頭,說:“不是我,是萱萱家暖氣壞了。”

我說:“那你讓她找物業啊。”

他說:“萱萱最近不在家。”

我八卦起來,說:“那你怎么知道她家暖氣壞了?”

他摸摸鼻子說:“上次我去她家找她的時候發現的。”

我臉上浮起陰險的笑,說:“哦喲,可以呀,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他趕緊擺手,說:“你想什么呢,我們好幾個人一起去她家轟趴(家庭派對),那時候天還不太冷。”

說到這里他面露愁容,說:“那時候天還不冷,現在這么冷,她回家了哪兒受得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又自顧自地刷起淘寶,問我:“你覺得哪個電暖氣比較好用?”

我問:“你這么喜歡她,為什么不表白?”

他說:“我們的生活方式完全不一樣,她熱烈,我沉默。她喜歡翻山越嶺去追逐北極星,我想我更適合舒服地躺在草坪上看星星。最后都是分道揚鑣,走不成殊途同歸。”

他接著說:“這段時間我們幾乎每天在一起,她喜歡一個人時的眼神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我從來沒有在那個眼神里住過。”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我們也都知道。

萱萱一直沒能忘了自己的前男友。

有一天我們一起去看話劇,看到一半萱萱就哭了。

因為萱萱的前男友是個話劇演員,跟他談戀愛時,他總會跟萱萱一起在家先對一遍臺詞,把劇情先練習一遍。

我想,她一定是想到他了吧。

不知怎的我突然看向老侯,他正在手忙腳亂地找紙巾。

他動了動嘴可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把紙巾遞了過去。

千萬句想說的話,變成無聲的默劇。

十二級臺風,怎么跟小橋流水在一起呢?

于是明明很喜歡,卻假裝不在意。

都說兩個人相處,只有兩種可能性,要么成為朋友,要么成為戀人。眼瞅著他們向著朋友的可能性飛奔而去,我們心想一定要撮合他倆。如果全世界只有一個人可以給萱萱幸福,除了老侯,不作他想。

有一天我們去唱歌,慫恿老侯去表白。

老侯說:“我不要。”

我說:“表白了不成功能怎么樣呢?”

他說:“我可能會死。”

張興說:“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都是死。”

我趕緊打斷張興,說:“死什么死,萬一成功了呢?就算只有萬一的可能性,跟那幸福比起來,你不覺得可以試一試嗎?”

老侯還是一個勁地搖頭。

我跟張興對看一眼,心生一計,一起給老侯灌酒。

酒過三巡,我們微醺,整個世界都突然美好了起來,我站起來,說:“老侯,如果你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表白,就唱歌給她聽啊!你不敢太直白,把所有情緒都藏在歌里面總好了吧!”

他終于撥通電話,卻開始支支吾吾,說:“萱萱,你……你有空不?我……我給你唱首歌吧。”

然后他小聲開始唱,一開始唱得不成調,后來進入狀態,最后幾乎是哽咽著唱完這首歌。

掛電話時他哭了,我問:“怎么樣,成功了嗎?”

他說:“電話剛打過去她有事就先掛了,我對著空氣唱完了這首歌。”

我心一沉。

我們的心事都像一封永遠不會寄出去的信,寫的是尋人啟事,卻沒有收件人。

張興不死心,發微信給萱萱,好說歹說把她叫來KTV。老侯看到萱萱的一瞬間,眼神明亮起來,嘴角開始上揚,本就是微醺狀態,現在變成心神蕩漾。

那一瞬間我想,喜歡一個人真是好啊,整個人都能明亮起來。

兩個人坐在一起,萱萱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啊,我剛才實在是有事,你想唱什么歌?”

我趕緊幫忙,跑到點歌臺前面點了一首《我愛的人》。

老侯下定決心似的,深吸一口氣拿起麥克風。萱萱卻一把搶過麥克風,說:“我會,我來唱我來唱。”老侯頓時泄了氣,整個人眼神都黯淡了下去。

以我對他的了解,他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唱歌散場,萱萱摟過老侯說:“你們不是總讓我走出來嗎?我最近喜歡上一個人啦。”

張興趕緊接過話茬兒,說:“那個人是不是就在這里呢?”

萱萱笑著說:“你可別自戀了,他不在這兒。”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看著老侯尷尬得連笑都笑不出來。或許有時我們應該慶幸,有些歌沒有唱出口,就永遠沒有曲終人散。

可我還是覺得奇怪,心想萱萱不該沒有發現老侯喜歡她啊,就拉著老侯問:“上次你到底有沒有送她回家?”

老侯說:“有啊。”

我說:“送她到家門口了嗎?”

老侯說:“沒有,我打車順路,就把她放到小區門口了。”

我哭笑不得,不死心地又問:“那電暖氣呢,你送了嗎?”

他說:“送了啊。”

我心急地問:“她啥反應?”

他摸摸頭,說:“我收件地址直接寫的她家,她應該不知道是我送的吧。”

我恨鐵不成鋼,焦急地說:“你喜歡別人怎么就不表現出來呢?”

他說:“我想跟她多待一分鐘,想送她到她家門口。可我不敢跟她多待一會兒,我怕我忍不住告訴她我喜歡她,我甚至不敢多看她的眼睛。”

我問:“為什么呢?”

他說:“我怕她知道了,我們的距離會變得越來越遠。”

我舉手投降,對他無計可施。

又突然想起塞林格的一句話:“有些人覺得愛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點的吻和一堆孩子,或許愛就是這樣,萊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嗎?我覺得愛是想要觸碰卻又收回手。”

那么這世上就是有這么一種人吧,想觸碰卻又收回手。

老侯知道萱萱過去的故事,當他知道萱萱喜歡上別人時,他大概是真的發自內心地開心。

可糟糕的是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多喜歡一個人,直到看到她愛上別人。沒辦法逆轉。

原來他這么喜歡。

他不止一次地夢到他們在一起,他想對萱萱說“我喜歡你”,可每到這時候,他總是驚醒。

他開始正兒八經地幫萱萱追那個男生。

萱萱大概也沒發現,那陣子是他僅有的幾次可以直視她的眼睛。

萱萱問:“我這條微信應該這么回嗎?”

他說:“你就這么回,如果我是這個男生,我肯定會開心的。”

萱萱問:“我應該經常把他約出來嗎?他好像還挺難約的。”

他說:“喜歡一個人當然應該把他約出來啦,多見一次面就多一次機會。”

萱萱終于鼓起勇氣表白,卻和老侯同病相憐。

那天晚上他送她回家,他知道萱萱心情不好,就陪她一起吹風,一直陪到早上七點。

兩個人一起軋馬路,從深圳灣一路走到寶能太古城,每走過一個便利店,都買一個冰激凌。其實老侯胃不好,可還是這么陪著她,就這么慢慢走了一晚上,一直走到太陽升起。

他用盡全部力氣安慰她,卻沒有辦法說那句,我喜歡你。

喜歡是一種多么貴重的東西,貴重到所有人面對自己喜歡的人,都說不出口。

他想,就這么樣吧。

他想,如果她可以開心,那他就做她身邊的螢火蟲。

兩天后他們聚會,萱萱突然說自己要去重慶。

老侯什么都沒說,跑到陽臺自己抽了根煙。

他覺得自己正在沉入深深的海底,呼救聲也是沉默的。

故事的然后呢?

故事的然后是他終于表白了。

那天是萱萱要離開的前一天,老侯幫她收拾。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大橘。

“加菲真可愛啊。”老侯說。

“我把它交給黎然了,他一直想養只加菲,你可以去他家看它。”萱萱說。

老侯幫萱萱收拾打包好所有行李,萱萱說:“當年我來這里是為了忘記一個人。”

老侯問:“然后呢?”

萱萱拍拍老侯的肩膀說:“然后我就遇到你們了呀,來深圳真的太值了。”

老侯看著萱萱的笑容,終于忍不住說:“你要走了,我會想你的。”萱萱說:“我也會想你的。”

老侯用把心都掏出來的力氣說:“我的意思是我會很想你很想你。”萱萱愣在原地,問:“怎么了……”

老侯終于還是說出那句話:“我的意思是,我喜歡你。”

我以前聽別人說,這世上有兩件事情是藏不住的,一個是咳嗽,一個是喜歡。

藏不住的,喜歡會從你的眼神里溢出來,喜歡會從你的舉動里表現出來。

最后鬼使神差,你還是會跟她說那句,我喜歡你。

萱萱當時是蒙的,她始終不愿意相信老侯喜歡她。

喜歡她為什么不表現出來?

喜歡她為什么總是不送她回家?

喜歡她為什么要在她喜歡別人的時候毫無保留地幫她追另一個人?

我無法回答,她也無從知道答案。

或許老侯自己也無法回答。

只是他告訴我他很喜歡我寫的一句話:

“我是一個對你百般挑剔未必說,對你有好感臨死未必講的人。寧可你消失的時候急得滿世界找你,去任何你可能出現的地點,也會在街角看到你身影的時候假裝不經意路過。寧可讓你覺得我不在意你,也要死要面子活受罪怕自己過于愛你。所以未來的日子里我意識到,這可笑的自我保護意識和自尊心會與我如影隨形。”

除非喜歡到想要跟她一輩子在一起。

他什么都不會說。

但他最后還是表白了。

我想,就是這么一回事了吧。

直到萱萱要走,他才終于明白自己有多喜歡。

不是那種在街上看到好看的姑娘驚鴻一瞥的喜歡,不是那種有時睡前收到她的信息會突然心動的喜歡,是那種想要跟她在一起一輩子的喜歡。

可萱萱還是去了重慶。

臨走前她說:“如果你早點說,或許我不會做這樣的決定。”

老侯說:“如果我早點說,或許你也不會考慮我。”

萱萱沒有回復他。

如果沒有時差就好了,我喜歡你的時候你恰好喜歡我。

有時就算你沿著你喜歡的人走過的路再走一遍,她也不會回頭看你一眼。因為你喜歡的是曾經的她,她喜歡的是曾經的另一個人,所以你們之間永遠有時差。

原諒我無法續寫這個故事。

因為故事的結局就是這樣。

我聽著他對著我家的貓說完了所有的故事。

他想,只要她能開心,他愿意用盡自己的力氣去做到最好。

我突然想起有一次,我去他家玩。

我打開冰箱,原本是想找幾瓶啤酒,冰箱里卻放滿了甜品。

我問:“你一個大男人,冰箱里為什么放滿了甜品和冰激凌?”

他說:“萬一有一天她來我家玩呢?”

可是他錯過了時機,喜歡的人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

他不知道應該怎么辦,只能在我家對著貓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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