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鳶瑟縮低下頭:“妾身不知。”
意料之中的一個哂笑,李貴妃嫣唇輕啟,聲音低低的,魅惑而綿柔:“你不是和柳妃情同姐妹?姐妹間有什么秘密,都不會隱瞞對方,是不是?如果你抓到了柳妃什么把柄,知道該怎么做吧?”
原來是讓自己當她的線人,許鳶還是不說話。她料想,李貴妃敢把自己抓過來,一定是發現了什么。果不其然,李貴妃發現她不說話,漂亮而危險的目光在她身上稍稍停留,旋即又笑了:“你倒是個聰明人。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不經意地抿了一口茶,李貴妃道:“今夜皇上壽辰,你沒有規矩地待在延禧宮,卻和王爺在太液池做些茍且之事,若是被皇上知道……”
他的威脅點到即止。
許鳶身上的血驟然冷了,渾身顫抖說不出一句話。竟然被這個女人發現,自己和陶海逸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的一舉一動,每一絲表情都落入李貴妃眼底。她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祗,玩味地看著許鳶,等待她因為恐懼而向她匍匐下跪。
許鳶抖了抖唇,眼界輕輕顫抖,良久,才低低道:“妾身知道該怎么做。”
一聲淺笑響起,李貴妃自在地呷了一口茶,靈動的眸光欣慰地看著她:“知道就好,下去吧。若你不知天高地厚,本宮會讓你和你的小情夫死無葬身之地。”
她的口吻不輕不重,卻似有千鈞力道。許鳶的心被碾出一個深深的凹痕,慘白一笑:“妾身知道分寸。若是沒什么事,妾身告辭了。”
到底是難掩心中怒火。李貴妃也不在意,擺擺手:“嗯,去吧。”
她一伸手,身邊的宮女葵娘立刻上前攙扶住,好生扶著她往屋里走。許鳶憋著一肚子火,慢騰騰走出去。
她先時還是一身輕松,現在身上猶如上了一個枷鎖,不堪重負。
陶海逸果然不愧是宇宙第一大坑貨,坑她坑到地洞里去了。許鳶就知道,陶海逸進游戲準沒好事。爛攤子還不是給自己收拾。
失魂落魄地回宮,屏退下人,自己縮進屋子里。看見陶海逸,熹微的光里,還是一副濕漉漉的模樣。許鳶無奈地扯過毛巾,兜頭替他擦頭發:“你搞什么!你這樣不怕感冒!”
陶海逸溫潤的眸子靜靜看著她,淘氣似的笑笑:“我怕什么,我感冒了姐就會多多照顧我。”
說著還壓抑地咳嗽兩聲。
許鳶止了動作,懊惱地扔掉毛巾:“你知不知道這里是皇宮,不是現實!你不要再跟我說這些沒羞沒臊的話了!”
她現在還在為他擔心,他卻毫無知覺地和自己撒嬌,許鳶恨不能搖他的腦袋,把他搖清醒。許鳶突然的怒火嚇了陶海逸一跳,他幽深的瞳仁看著她,痛苦一閃而過。
過了會,還是蹭過去,蹭許鳶的肩膀,柔柔道:“姐,我錯了。”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許鳶原本還繃著一張臉,隨著肩膀溫度升高,漸漸地被蹭得沒了脾氣。語氣軟下來:“姐也是為了你好,出去那么久,你就不會自己把濕衣服換了?”
陶海逸小聲道:“我只是太久沒有被姐姐照顧,想姐再給我擦一次。”
他討好似的口吻,許鳶沒有辦法,嘆口氣,重新拿起毛巾替他擦頭發。細細擦干凈,身下的男人乖巧地不發一言。一晃經年,縱然是做同樣一件事情,兩人的心境各有不同。
許鳶擦得差不多了,小聲道:“姐去問兩件太監衣裳,你等一下。”
陶海逸點點頭,許鳶心煩,悶悶不樂地起身離開。折騰完已經是夜里三更天,許鳶徑直睡了。
第二天,許鳶立刻去和柳青燭打招呼。兩人聚在一起商量對策,李貴妃囂張如此,一定會成為她們的阻礙。許鳶思前想后,忽然想出一個計策。
亥時,許鳶披了斗篷匆匆出門,前往陳羽的宮殿。打點好一切,許鳶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天色幽暗,深藍至發黑的天幕低低垂下,星子沒有,月亮也無,只一張悶悶的黑色錦被,沉沉壓下來。
要起風了。
將陶海逸送出宮,過了些時日,柳青燭的圣眷日隆,風頭一時間蓋過了當紅的李貴妃。看李貴妃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許鳶掐指一算,覺得時機正好,立刻假意前往李貴妃的宮殿。
她的蹤跡十分隱秘,仿佛害怕被人發現似的。李貴妃瞧她這個模樣,心底的信任又多幾分。許鳶低頭,隨著葵娘從后門進去,悄悄來到李貴妃會客的偏殿,許鳶放下斗篷帽子,露出表情神秘的臉。
“妾身見過貴妃娘娘。”
李貴妃現在自亂陣腳,正是需要一個突破口的時候,只道:“你帶了什么消息來?若是好事,只管說,事后自有你的好處。”
許鳶狡黠地笑了笑:“妾身發現,柳青燭每每得空,總會把下人屏退了。她宮里有一個書架子,從書架子往后,有一條密道,密道通往一片竹林,竹林里有一個木屋,格局極為雅致。妾身謹遵娘娘教導,時刻留意著柳妃娘娘宮中動靜,竟發現柳妃在自家宮殿里養男人。”
李貴妃的指尖輕輕一顫,茶水差點灑在地上。
“養男人?”
她口中的狐疑不可謂不深。
許鳶頷首道:“可不是,妾身也不敢相信,皇上九五之尊,她圣眷正隆,怎么會和別的男人做這種茍且之事。”
李貴妃略略穩了心緒,放下茶盞,眸中厲色轉瞬即逝。她擰起一絲冷笑:“看來柳妃真是寂寞難耐啊。來人,備轎。”
許鳶連忙阻止她:“貴妃娘娘想去哪里?”
“本宮自然要去稟告皇上,把那小賤人一寸寸給我刮了。”
許鳶腦門滴下一顆冷汗,攢一個笑臉:“娘娘別著急,妾身今日找你有備而來,現下那柳妃便在顛龍倒鳳,好不快活,娘娘若先去稟告皇上,錯過了時機,可就不妙了。”
“哦?”
李貴妃黑眉微微蹙起,略想了想:“那本宮就依你,先去那小賤人的宮里看一看。”
于是偕同許鳶一道前往柳青燭的宮殿。
許鳶暗暗搓著手心,知道事情已經成了一半,那邊陳羽也在暗中擘畫,只等李貴妃這邊馬失前蹄,再把傷口刺得更深,讓那李貴妃永世不能翻身。
暖轎停在宮門外,宮外的婢子看見風風火火的李貴妃和畏畏縮縮的許鳶,立刻十分緊張地上前攔人:“參見貴妃娘娘。”
許鳶要的就是她們支支吾吾,好像生怕人闖進去的樣子。李貴妃心中疑慮更甚,左右兩巴掌把那兩個人扇倒,一腳踢開雕花宮門,許鳶沒再跟上去,而是悄沒聲息地離開。估摸著待會有好戲看了。
李貴妃走進去,果真看到了許鳶所說的那個書架,推進去,當真有一條暗道。走到暗道盡頭,可以看到光從竹簾里漏進來。李貴妃揭發心切,對許鳶的去留沒有在意。
掀起簾子,入目是一個桃花繽紛的院落。雕花閣樓精致地坐落在水邊,閣樓上兩扇窗子洞開,窗欞上落了幾片花瓣。
后面遠遠的聲音傳來。
“娘娘!您不能進去!”“娘娘!您不能進去!”
她們越是這么說,李貴妃心中的激動之情就越高。她率先從側面的樓梯走上二層樓,一把推開門,馨香馥郁之氣迎面撲來,靡靡之音戛然而止。李貴妃面上閃過一絲嗜血的笑容,不緊不慢走進去:“柳妃,本宮來此做客,怎么不派人迎接?”
她問了一句,沒有人回答,不免更加得意,又往里走。
“怎么?難道是在此做了齷齪的事情,怕本宮知道?”
豈料話沒說完,突然一個廣袖帶著一個巴掌狠狠抽來,將她抽翻在地。李貴妃被打得蒙了片刻,抬頭,看到衣衫不整的皇帝站在簾子前,怒不可遏地瞪著她。
李貴妃嚇得心臟都縮了一縮,胡亂跪倒在地,身體抖成糠篩:“妾身、妾身參見皇上,不知皇上在此,驚擾圣駕……”
皇帝楚離正做到興頭上,突然被李貴妃的叫聲敗了興致,現在見到她恨不能把她大卸八塊。原來就沒那么喜歡她了,現在看了更加來氣。
“不知朕在此處?李貴妃,你好大的膽子!”楚離捏著她的下巴,目光剜人一樣犀利,“朕看你根本不是什么不知道朕和柳愛妃在此,而是擺明了要趁朕不在置柳妃于死地吧?”
他對李貴妃那句“齷齪事情”耿耿于懷,李貴妃的臉色刷地白了,眼眶泛紅:“妾身、妾身不知、妾身真的不知道,求皇上開恩……”
皇上捏她的力道分外大,想來是厭惡極了。試問哪個男人受得了自己和女人滾床單的時候有人闖進來大吼大叫,尤其是身為帝王的楚離。
楚離甯睇良久,眼神寒氣不散,淡淡道:“晚了。”
兩個字審判李貴妃死刑。李貴妃被一甩甩到一邊,忙不迭抓住楚離的衣袍一角:“皇上……皇上……是有賤人陷害臣妾,是那——”她剛想說許鳶的名字,才發現許鳶根本不在。
那一刻,她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臉仿佛蒙了一層灰,慘淡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