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苑跟著慕順風，站在客棧外與護衛隊隊長交涉。

“公主，慕將軍，時候不早了，你們也早些休息吧。我們已經在驛站周圍部署好了，你們不用擔心。”

容苑點點頭，“多謝李隊長。明日我想出去逛逛，不知往哪個方向走？”

李隊長聞言，用手指了一個方向，“驛站處于京都城南，公主向北走，大約半個時辰的時間，便到了城中心。脂粉鋪子、客棧飯店啥都有。城西主要是一些房屋宅子，京中貴人們大多住在那。至于城東，公主您便別去了。那兒多聚集市井流民，粗俗無禮，不安全。”頓了頓，李隊長又問道：“公主明日可需人陪同？”

容苑輕搖了下頭，笑道：“不必，慕將軍會陪著我。”

李隊長行禮退下了，慕順風低聲向容苑道：“公主，咱們入朝進貢是二十八，這兩日您想去哪里，派人跟臣說一聲，臣陪同您一道去。”

容苑攏了攏大氅，溫聲道：“方才是為了應付李隊長罷了，我不會往危險的地方去。京都戒備森嚴，你不必跟著我。”

慕順風聞言皺眉，“可您頭次來京都，人生地不熟，臣擔心......”

不待慕順風說完，容苑便定定地看著他，開口道：“我不習慣。”

是了，以前在琉璃國皇城，長公主一家都不被人重視，誰還會管容苑會去哪里，會遭遇什么危險呢？慕順風掩住眼中復雜的情緒，抱拳說了聲“是”。

容苑回到房間，初扇、初晴已經將東西收拾規整了。房間里只有初扇一人，初晴去拿晚膳了。容苑壓了壓床鋪，初扇見狀，忙解釋道：“公主，婢子已經加了兩床墊褥了。可，這床板著實有些硬。”

琉璃國靠海，潮濕，為了身體健康，常會在床板上鋪一層桑蠶絲墊褥。而大寧國干燥，用的墊褥由普通棉花制成，自然就會感受到床板格外硬。此番出行，并沒有帶鋪在最底層的桑蠶絲墊褥，是以，盡管初扇已經鋪了兩床褥子，仍然舒適度不高。

“無妨，我不講究這些。”容苑對吃食住行其實并不注重，只是身邊這兩個小丫頭，總是竭盡心力想讓她過得更舒適些。正說話間，初晴端著食盒走了進來。這次，她特意撇開了牛羊肉。

用過晚膳，簡單洗漱一番，容苑便上床躺著了。屋子里只余下一盞燈，炭火盆里“劈里啪啦”地燒著，窗戶稍稍打開，隱約能聞到梅花的清香。容苑腦袋里亂七八糟的，身處異鄉，淡定冷靜都是裝出來的，此刻靜下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聽到國君要派她來和親，容苑第一反應其實是激動的。她在皇城待了這么多年，因著父親去世，母親避世，雖說從不為日常吃喝發愁，卻也無人依靠，日子并不好過。皇城那些自以為高高在上的貴女最愛捉弄她，經常邀她去參加宴會，她若去了，便會受到眾人的忽視和嘲諷，她若不去，那些人又會直接跑到長公主府來，好一陣耀武揚威。

她不是沒想過去求國君的庇護，怎么說那也是她的親舅舅，可是國君每次只會讓她在殿外等許久，等的她雙腿發酸，再把她叫進去，一派語重心長地告訴她：“阿苑啊，如今長公主府只有你一人，你更要懂事些，你要懂得為孤分憂啊。”這樣一說，她還怎好再去訴說自己的委屈？

可是，她又不是那牲口，每日只滿足于吃飽穿暖，她是有野心的，她想讓自己，讓身邊人過得更好，她也想讓自己的母親如其他夫人般受到重視。是以，當皇城中所有貴女都將這和親看作洪水猛獸時，容苑知道，她的機會來了。只是，她一個無權無勢的異國公主，要如何在這京都扎下根來，改變自己的生活，還需要容苑細細思量。

......

昨夜思慮過重，容苑并未休息好，早晨起床時眼下有一層淡淡的青黑，好在都能拿脂粉遮掩住。初晴一邊替容苑梳著妝，一邊輕聲說到：“這會子時辰尚早，婢子下去走了一圈，其余使臣都還未起身呢。就只有慕將軍，一大早便起來清點貢品了。”

容苑閉著眼，輕聲“嗯”了句，“待會用完早膳，咱們去城中心瞧瞧。打扮素凈點，別叫人看出來身份。”

“是。”初晴應下了。

若是想了解當地最真實的模樣，就得悄悄地去看。日后容苑是與女眷打交道，就得往女人多的地方湊。

臨近過年，街道上都掛起了紅燈籠，行人臉上都掛著喜慶的笑容，各個商鋪門口人流涌動，一派熱鬧之景。

京都與皇城景象截然不同。琉璃國對女子行為舉止要求嚴苛，女子出街除非是與父親或者夫君一起，其他情況都需要戴上圍帽，并且說話也是要細聲細氣的，萬不可如男子一般在街上朗聲交談。否則，便會被說成“德行不端”。皇城繁華，可這繁華只建立在男子的歡愉之上，女子卻仍被圍困于一方天地之中。

而大寧，民風開化，無論男女，均可上街做生意，女子不必將臉擋住，也不必端著說話。街上能聽到做生意的老板娘叫賣聲，也能聽到操持家務的夫人與攤販討價還價的聲音，更有潑辣的姑娘與黑心商家據理力爭的破罵聲。

好似一汪涌動的春水，灌入容苑的五臟六腑，讓她看見了別樣的生機。

容苑主仆三人走走停停，眼中盡是好奇。“姑娘，那有家脂粉鋪子，咱們去瞧瞧吧。”初扇眸子亮晶晶的，她還從未見過大寧國的脂粉是什么樣的呢。

每年大寧國的商人去琉璃國的本來就少，賣的商品更是稀少昂貴。皇城里的貴婦都要排著隊碰運氣，更不必說長公主府了。

容苑領著兩個丫頭走進那間名為“云香閣”的鋪子，立馬有人迎上來，“幾位姑娘想買些什么？我們這今日新出了一款口脂，顏色好看的咧。”

容苑的目的并不是買東西，便笑著婉拒：“不用了，我們隨意看看。”

聞言，小二臉色也并無變化，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近幾日客人多，也不在乎少容苑一個。

看了幾樣香粉和口脂，容苑大致判斷出，這家店的主顧應是京都有頭有臉的女眷。商品價格不菲，數量有限，樣式也新奇，極易滋生女眷們的攀比爭強心理。如此一來，他們家的商品便會更加緊俏，由此形成一個循環。這家店主，倒是很會做生意。

“喲，賀姑娘來啦！”店小二瞧著賀隨心走進來，臉上笑成了一朵花。這賀姑娘可是個大金主啊！

“嗯，裴府小將軍要回來了，我來給她挑個禮物。”容苑聽到了一道很具有特色的女聲，不似其他女聲那般清脆，反而帶著些沙啞，卻并不難聽。

容苑佯裝拿起一盒香粉端詳，余光打量著賀隨心。身形高挑，眉眼冷漠，目光堅定，身上帶著一股正氣。又讓這專為京中貴人服務的云香閣的人如此殷勤，想來地位自是不低。容苑心底思量著，眼神放在賀隨心身上的時間，不知不覺長了些。

賀隨心察覺到有人看著她，回眸一看，與容苑的目光正好對上。確認對方沒有惡意后，也不好奇，只是朝容苑點了點頭，容苑愣了一下，沒想到這位賀姑娘，有這么好的氣度，當即微笑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