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正如奸奇所見那般，窺探過無數次的未來，正在轉化為現實。

方醒渾身抽搐著，體內不斷涌出祂討厭的氣息。

祂早該意識到的，面前這個人類其實早已惡墮，支撐著他走下去的不是希望，而是深不見底的絕望。

不管是混沌，還是帝國、教會，他痛恨著世上的一切。

似乎是靈魂中的那股天然的異樣，令他在這個世界中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凝望深淵的同時，深淵也在凝望自己。

一味探求著方醒的靈魂，以至于奸奇自身也被這股絕望感染。

渾身被白光包圍，看不見奸奇的表情。

但是從祂咬牙切齒的聲音中，可以聽出發自內心的、永遠無法化解的憤怒。

“納……垢！”

忽然間，方醒的皮膚瞬間布滿膿瘡，變得如同紙皮一般脆弱的皮膚很快便無法繼續包裹身體，砰得一聲裂開流出紅黃相間的膿血。

他虛弱地匍匐在地上，背后的脊椎紛紛碎裂，整個背部裂開一道巨口，無數黑霧從中翻涌而出。

“偉大的子民們！你們曾經呼喚我們，現在我們如約而來！”

沙啞刺耳的嗓音從方醒干涸的喉嚨中涌出，毫無生機的雙目就這樣冷冷地盯著面前的奸奇。

“偉大的慈父將他的贈禮賜予你們，祂是一位善于傾聽的神祇，他不會對自己孩子的苦難無動于衷！”

迷失的靈魂飽受折磨，脆弱的肉體被現實折磨得支離破碎。

永生的詛咒下，求死不得的方醒一直在生的邊緣不停掙扎著。

黑霧彌漫在這純白的天地之間，漸漸凝結出一扇荊棘編織的【門】。

只聽見一聲高呼！

腐敗而又龐大的身軀，伴隨著無數毒蟲組成的黑霧從中鉆出，徑直撲向早有準備的詭道之主奸奇。

在這混沌的亞空間中，最為強大的兩位邪神，糾纏了億萬年的對手，再度遭遇！

命運編造者，掌管著時間的詭道之主。

生與死循環，掌管著永恒的腐朽之主。

兩位古神碰撞起來，就連整個亞空間都為之顫抖。

超凡力量的影響下，周遭的一切開始坍塌，卻又迅速恢復如初。

上一秒剛剛死去的終疫之子，下一刻又獲得重生，再度廝殺在戰場中。

污穢流蕩獸、腐爛騎手、獠牙斧隊組成的機動軍團，不斷從門內涌出，化作漆黑的鐵流，無畏地沖向噴射著魔法的奸奇火妖。

變化與永恒兩股力量交織，不斷沖擊著四周，整個世界黑白相錯，陷入了無盡的廝殺中。

而引發這一切混亂的源頭——方醒。

此刻已經無法再思考任何東西。

在不斷經歷生死的過程中，他體內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絕望的力量，維持著連接兩位古神的領域，為腐朽之主提供著源源不斷的能量。

說實話，就算他還有意識，也不會再關心眼下的局勢。

絕望誕生于過去。

方醒經歷的一切苦難，構筑了一塊沃土。

露易絲的使魔召喚為其種下了一顆種子。

而詭道之主的貪婪，則是促進絕望種子萌發的肥料。

善泳者溺，善戰者亡。

善于編織命運的神明，最終也被命運欺弄。

陷入死戰的奸奇，不得不將伸出去的爪牙全部收回。

曾經在雷迪亞星球主教的謀劃中，奸奇有過將魔爪直插帝國心臟的機會。

然而現在，被死敵突襲的卻是祂。

變化的天敵是永恒，因為永恒代表著再無變化的大寂靜。

而永恒的死敵也是變化，因為變化代表著永恒的崩塌，一切腐朽的東西都將被打破。

至尊之間的死斗，似乎戰至大道都要磨滅。

整個世界不知在崩壞與重建中渡過了幾輪，卻依舊是如此混亂、血腥。

然而方醒卻很難再堅持下去了。

身體能在永生的詛咒、慈父的賜福中獲得不朽，但是他的意識、精神卻快要被磨滅。

在絕望之力的掠奪下，方醒愈發感覺飄忽，好似要從軀殼中騰起。

眼前的一切，自己的未來，他都不想再去思考。

都已經走到了亞空間的深處，已經來到了終點的方醒，不想再掙扎。

恍惚間，就像之前在面對虛空之龍時那般，他忽然又看到那道璀璨而又龐大的身影。

它就像一尊巍峨的神像，就算身處于亞空間的混沌中，卻絲毫不減其威光。

‘那會是誰？是誰在亞空間修建了這道神像？’

方醒隨意地飄忽著，卻在神像旁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哎！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芙蕾雅老師！我，我……”

方醒想要伸出手，忽然發現芙蕾雅身后多出其他的身影。

那些人里面，有一身長袍的智者，也有如同星際戰士一般的壯漢，還有一人看不清面容，但令方醒卻莫名有一種親切感。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從小生長的環境，接受到的教育，他人的影響，足以塑造出每個人的第一印象。

因此就僅僅是一面之交，方醒便察覺到那種類似靈魂般的共鳴。

他很疑惑，但在剛想開口詢問時，就被芙蕾雅打斷。

“你聽我說。”芙蕾雅似乎是要哭出來般，露出一副難看的笑顏：“方醒，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回去。”

“回哪里去？”方醒苦笑著說道：“機械神教已經容不下我，審判庭正在追殺我，納垢和奸奇兩大古神現在還在……”

“我知道……”

“你說什么？”

芙蕾雅搖了搖頭，湖藍色的雙眸中沁滿了淚水：“對不起方醒，我都知道……”

“……”

永生的詛咒，注定的命運。

方醒這一刻似乎是被命運扼住了咽喉，種種復雜的情緒在心中醞釀，卻始終無法開口。

就在他想要質問芙蕾雅的時候，忽然感覺面前出現一道刺眼的白芒。

方醒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依舊在那片永恒的戰場中。

一切仿佛都未改變，只有一道奇怪的白光正在不停溶解著他的身體。

黑霧組成的荊棘之門開始坍塌，砸倒了無數混沌使徒。

但這并未影響到依然焦灼的戰場。

在所有惡魔沒有注意到的角落，方醒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