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夜梵與慧文若替檀月收拾東西，她想回廣寒宮，一行人匆匆離開，檀月更像是要逃似的，慧文若一直拖延，她覺得或許檀月應(yīng)該和鏡川見一面，但鏡川遲遲不來，檀月也像是避著什么人一樣，連天亮都等不及，急著要回廣寒宮。

廣寒宮早就等著檀月了，瑤姬站在門口等，張望了許久，終于看到檀月，她離開前明明是珠圓玉潤的一個粉嫩團子，可回來時卻瘦削了許多，身形單薄，臉上的笑容也不復(fù)存在，奉寧見狀，什么也說不出口，接過包袱，夜梵本想在廣寒宮陪著，但檀月拒絕了。

夜梵無奈，說好一日過來看她一次，檀月也沒說話，自顧自回房了，瑤姬坐在床邊，神色中含著化不開的哀愁，她不知道為什么，但凡與廣寒宮沾邊，總是這么悲傷。

“檀月，睡會吧。”瑤姬不知道該說什么，憋了半天只說了這么一句，檀月輕輕應(yīng)聲：“好。”

瑤姬替她蓋好被子就離開了，檀月躺在被子里，溫暖包裹著，眼睛卻空洞而迷茫，就這樣躺到天黑，她根本睡不著，聽著外面沒了動靜，心里猜測應(yīng)該是入夜了，摸索著起身，按照記憶中，走到月桂樹下，伸手折下了一截桂枝握進手里。

她很用力，險些將那桂枝捏緊血肉中，月桂將神月圓輝之力送進她體內(nèi)，強大又霸道的靈力沖擊著她，各處傷口都好痛，一截消融過后，她又折下一截，顧不得神月圓輝沖擊的疼痛，只想著要早日修成上神，殺了啼巫給令華報仇。

這樣吸收了不知多少，她感覺靈力渾厚充盈，她抬起自己的雙手，隨意運氣，比之從前，不知強了多少倍，她的感官更加靈敏了，察覺身后有人檀月驚詫，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瑤姬依然美的令人驚心動魄，她走過來：“你光吸取神月圓輝是不頂用的，你要學(xué)廣寒宮的仙咒，才能將自己的靈力發(fā)揮出來。”瑤姬走過去用自身靈力，掌控著分寸，給了檀月一掌。

這力道強勁，打的檀月連連后退，跌坐在地上，瑤姬將她扶起：“沒事吧？”檀月顧不上其他，連忙問：“姐姐能教我嗎？”瑤姬理所當然的說：“當然，不過我只將咒法告訴你，你要自己悟，每日與我對戰(zhàn)，等你贏了我，我才肯放你出廣寒宮。”檀月點頭，瑤姬替她撣了撣身上的葉片：“回去睡吧，不要亂想。”

她還是睡不著，很累很困，眼睛也酸澀異常，但一閉眼，就如回到了無盡海，總是睡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被驚醒了，好在依仗著神月圓輝的神力，撐著她沒那么疲憊，按照瑤姬姐姐給的心法口訣，檀月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默念，她無比期盼著自己執(zhí)劍殺伐四方的那一日。

第二日一早，檀月就摸索著起身來到庭院中，拿著師父給她的那把破劍，在院子里比比劃劃。

瑤姬醒來以后，兔管事的過來說門口有一粒丹藥和一封手書，檀月也已經(jīng)在院子里比劃了一早上了，瑤姬急忙梳洗打扮，有些驚訝，檀月可是從不愿學(xué)這些劍術(shù)仙法，昨日爽快答應(yīng)她就有些驚訝了，結(jié)果今天檀月竟早早的就操練起來了，她還沒見過這么勤奮的檀月。

瑤姬拿著丹藥，打開那封手書，里面詳細寫了丹藥的功效，并標明每三個月送一次，里面并沒有留下名字，但瑤姬心知肚明，這么精美的包裝，也就神霄玉清府能有這種東西了。

趕到庭院，檀月已經(jīng)折下了三五截桂枝，吸收干凈了，她吸收越多桂枝，靈力就越深厚，容貌也隨之變化，此時與她剛來廣寒宮時那副稚嫩樣子已經(jīng)大有不同，她眉眼舒展，比起年少時總揚著眉，顯得更如花般嬌艷，因為看不見，眼睛微垂看向地面，因此顯得雙眼狹長，眼尾微微上揚，丹唇緊閉，小臉瑩潤，有絲清冷驚鴻之感。

她吸收大量靈力，感官更加敏銳，現(xiàn)在不用眼睛都能感覺到來的人步伐輕盈，香味撲鼻，并且她能感覺出，瑤姬姐姐是從東南方過來的，準確的朝向那一方位行禮：“姐姐。”

瑤姬很是欣慰，她應(yīng)聲走到面前，伸手探了探檀月的靈力，她感覺到神月圓輝之力在檀月體內(nèi)平緩的流動，想當年她到廣寒宮時，廣寒宮衰敗頹廢，她汲取神月圓輝時，可沒這么渾厚平和的力量，若好好指導(dǎo)，檀月一定能將神月圓輝之力發(fā)揮到極致，瑤姬順手將丹藥喂給檀月，檀月雖有疑惑但還是乖乖吞下了。

瑤姬擔心檀月的傷，在她傷好徹底前，都先以對掌決勝負，兩人分別站定，各自默念仙決，這一次，檀月還是輸了，連連后退，只不過今日沒有在跌倒，瑤姬扶起她，耐心的教她如何將神力融合近招式里。

兩百年過去了，在某一個尋常的清晨，檀月照常折下三五截桂枝，握在手上，等待它們消融進體內(nèi)，覺得手心里有些刺痛，低頭看過去，發(fā)現(xiàn)桂枝上有一根小刺，伸手用另外一只手將那刺拔掉，突然呆住，她能看到啦？

她抬眼，依然是廣寒宮精美絕倫蕭索的景色，月桂枝婀娜的在風(fēng)中搖來擺去，月池邊依舊圍著幾只玉兔，它們看著檀月七嘴八舌的問她能看見啦？能看見啦？

看著毛茸茸一團團圍在她腳邊，檀月終于露出笑容，點點頭，瑤姬走過來，拿著檀月吃了兩年的丸藥走過來，她看著檀月眼神恢復(fù)清明，詫異的問：“你能看見了？”

檀月笑著點點頭，瑤姬笑著跑過來抱她，將丸藥塞給她，轉(zhuǎn)身匆匆離開，嘴上喊著要拿什么東西去。

檀月看著手里的被包的精致的丸藥，她之前一直看不見，都是瑤姬姐姐直接喂給她的，她竟不知，這丸藥這么精美。

一粒丹藥一封手書，檀月隱約感覺到了什么，打開手書，是熟悉的氣味，上面清雋的字跡寫著：下一粒三個月后送來，另，檀月是否安好？雙目仍舊？

令華的事，檀月一直都覺得愧對鏡川，即便鏡川不說，他心里也會怪她的，他不曾看望過她，就更加篤定，檀月乖乖將丹藥吞下，剛剛因為雙眼恢復(fù)的喜悅無影無蹤，她又哀傷起來。

瑤姬興沖沖拿來一個錦匣，遞給檀月：“打開看看，是我?guī)煾傅膭Α！?

檀月拆開，一柄寶劍熠熠生輝出現(xiàn)自眼前，劍柄處水晶材質(zhì)晶瑩剔透，劍鋒寒光閃閃，纏著幾絲星華，瑤姬笑著要她試試，檀月也不推脫，兩百年邊修煉邊作弊，還服用著鏡川給的丹藥，她的長進突飛猛進，隨意出劍，劍鋒嗡鳴，所指之處，被劍氣劈的七扭八歪，把玉兔都嚇跑了。

瑤姬眼中遺憾，她接過來那柄劍，仔細擦拭：“這把劍是我?guī)煾赋幦A的劍，她是天族神女，她的劍也是稀世珍奇，這劍原叫結(jié)意，我?guī)煾赶訔壧^兒女情長，就改叫月戾了，當初師父傳與我時，我已不能再使劍了，束之高閣千余年，現(xiàn)在傳給你，你拿著它與我一戰(zhàn)，若贏了，就隨你拿它做什么。”

檀月看出瑤姬的不舍，不太好意思，但瑤姬已經(jīng)在對面站定：“來吧。”檀月只好握住劍，念咒起勢，接下瑤姬的第一招，兩人即便打架也如同跳舞似的，不過三五式，檀月就已將劍鋒架在瑤姬的脖頸處了。

瑤姬笑著點點頭：“你現(xiàn)在實在是厲害，我先手竟也抵不過你三五招的。”檀月放下劍鋒，笑著行禮：“是姐姐教得好。”瑤姬有些驕傲的說：“自然，我乃北境巫山神族。”

北境，北境巫山神族，北境霧洲！這倒是提醒了檀月，檀月急忙說：“姐姐，我要去北境霧洲，姐姐可知無盡海？”瑤姬點點頭：“自然，只是我離開北境已久，我記得無盡海是一片風(fēng)景秀麗的內(nèi)海，嵌在北境，從高處看，如同一顆寶石，上次聽聞你從無盡海海底回來，渾身是傷，我還納悶。”

檀月將無盡海的遭遇細細說來，瑤姬大驚失色：“你說的那個龐然大物應(yīng)該是海公子，我這里有巫山神族印信，你若去北境，無人敢攔你，這海公子不知是誰養(yǎng)在哪的邪物，你若將它斬殺，我的印信可保你全身而退離開北境。”

檀月趁著月色正好，拿著月戾和巫山印信離開，前往無盡海，在路上無聊時，她突然想起還未跟師父報信，累的他老人家還在擔心，檀月嘆口氣，想要誰都對得起，怎么這么難呢，折騰來折騰去好像誰也對不起了。

這樣騰著云趕了一天的路，又來到無盡海，依舊是黑沉沉的海水，慘白的浪花，一切依舊，只是檀月不再像之前那樣，聞之色變了，她提著劍走到岸邊，眼圈有些發(fā)熱，念了個仙決，替她去海里探尋令華的蹤跡，她在岸上站的挺拔，她穿著銀色軟甲，束著高高的馬尾，美艷中透著英氣，絲毫不見百年前嬌弱的樣子。

那仙決震動，她緩緩睜開閉上的眼睛，順著那感覺的方位，尋過去，有真龍在海底，其他神仙就再也進不去海里了，她從丹墟中探出這些年來，她給令華積攢的好東西，一大袋的夜明珠，一些機巧玩意兒，一堆用仙術(shù)護著的糕餅點心，和兩罐鵪鶉蛋。

她尋了一個大石頭，綁在這堆東西上，一邊綁，一邊掉眼淚，她還是無法回避，眼淚大顆大顆掉在手上，她將東西和石頭一起推進海里，希望令華能在海底平安，收到這些東西后，能讓他開懷片刻。

突然覺得身后有響動，她裝作不知道的樣子，計算著那東西的方位和距離，手里捏緊月戾，暗暗尋找機會，又耐著性子等那東西先出手。

窸窸窣窣終于進到身前，她提劍起勢，將劍鋒穩(wěn)穩(wěn)的架在對方脖頸處，她只給對方留了一寸的余地，漠然看著他。

來人正是鏡川，檀月冰峰般的眼神來不及收回，鏡川看著這樣的她，也生出了悔意，早知道等她走了在出來了。

可看到她的背影就知道是她，知道是她，便不由自主朝著她走過來，看她在岸邊傷心，搬著大石頭，他險些以為，她要在自己身上綁個石頭沉浸海里，可定睛一瞧，發(fā)現(xiàn)她能看得到東西了。

直到四目相對，鏡川才聽到自己似雷鳴般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