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寶玉云雨之事后,轉瞬之間又過去旬日,如今縣試將近,賈玟每日除了溫習功課,開筆練習文章外,便是抄寫《正統道藏》,隔上幾日整理了些,就與東府賈珍送去。
只是十幾日下來,道藏經卷向宮內送了不少,卻如同泥牛入海,莫說賈玟,便是賈珍也再也沒得了宮中老圣人的半點消息,叫人實在揣摩不得。
賈家學堂,代儒有意考校賈玟的長進,便出了題目,開口說道,“近幾日我看你文章八股做的也有章法,今日便限你一個時辰寫了,若是做不出來,定是饒不得。”
賈玟應承下來,接過代儒遞過來紙兒,只見上面寫著“父母惟其疾之憂”幾個大字,想來便是代儒出的考題。
“父母惟其疾之憂。”
賈玟只是看了一眼,心中依然有了成算,此句選自《論語.為政》,原文為,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
直白說來,就是孟武伯問孔子“什么是孝道。”孔子回答:“讓父母僅為子女的疾病擔憂,便是孝了。”
此題破題之處,便在孔子回答上,何為孝?
賈玟思忖了片刻,先是破題,八股破題頗有講究,若是破的好,先聲奪人,也就成了一大半,故考試的文章多用開門見山迅速入題。
心中有了溝壑,只見賈玟提筆寫道,“罔極之深恩未報,貽父母以半生莫殫之愁。”
一旁的賈代儒看的賈玟破題兩句,心中亦暗自拍手叫絕,這兩句倒是破的自出心裁。
接下來承題,代儒好奇尚異,仔細瞧去,只見得賈玟紙上又是寫下兩句,“百年之歲月幾何,而忍吾親以有限之精神,更消磨于生我劬勞之后。”
偏是這幾句,已然讓代儒觸目興嘆,后生可畏矣,便踱步離了。
破了題之后,賈玟文思泉涌,不到半個時辰便把起講,入題以及后四股寫了,待墨跡吹干,小心收著,取給那代儒看了。
“我觀你這文章也算有了樣子,越發的老辣,想來這次縣試必能中了。”賈代儒一面看著賈玟今日做的文章,手撫髯須,老懷甚慰得說道。
“聽得你于詩賦多有靈性,那五言六韻試帖詩想來也不足為慮,只是到時題目、詩、文寫法皆有一定格式,你且要注意了。”
賈代儒見得今日賈玟做的文章實在好,又是一陣叮囑,讓其早早的下了學,只待明日過來。
自和王登進了榮國府,賈玟便獨自回了竹石齋,屋中只有雪梅獨自繡著鞋面。
見的賈玟回來,雪梅放了手里活計,笑著說道,“今個爺,可放學回來的早,你先坐坐兒,可是正該歇歇兒去了。”
正說著,雪梅取了茶來,沏了一碗,遞了過去,接著問道,“上頭去過了沒有?”
“還沒去,等吃了這碗茶再去也不晚。”
“爺兒,今個兒的月錢可是放了,璉二爺派人送過來的。”雪梅說道,“得了爺的好處,我和夏荷領了一兩多的月錢,原本是不敢收的,只是姨奶奶說了,當日三爺兒和璉二爺說了,屋里不添丫頭,這多出的月錢,合該你們的,若是不拿,怕是要寒了你們爺的一片心意。”
說著雪梅有了些許得意,“如今府里,莫說尋常的丫頭,便是老太太身邊的鴛鴦姐姐,怕也是得不了這樣的好處。”
怪不得雪梅自傲,如今府里,哪怕老太太和太太身邊的大丫頭,最多也就是拿了一兩的月錢。
以前莫說一兩多的月錢,雪梅兩人便是那成吊的大錢有時還不足數。
如今這番,可不得了意。
和雪梅閑聊幾句,便在其催促之下,賈玟去賈母和賈政處問安。
賈政因官中有差事,未在府中,賈玟只是在賈母處請了安就直接回了。
次日,破曉之時。
竹石齋外的夾道中,賈玟已經繞了七八圈。
雖說這段時間下來,打熬的身體結實了許多,只是奈何始終不得其法,便也好等了縣試之后再做盤算。
“玟哥兒,你若是這樣練下去,便是幾年也成不了火候。”就在賈玟心思此事之時,突然聽的背后一陣聲音傳來,頓時唬的心驚膽顫。
待回頭看去,只見夜色之下,數米開外,隱約可見一枯瘦身子,待那身影逐漸走近,瞧的清楚,倒是讓賈玟始料未及。
“焦老太爺”
此刻的焦大,那里還有平日里醉醺醺模樣,身子雖是枯瘦,但卻雙目炯炯,形神內斂。
“這幾日我見玟哥兒,五更不到便來這夾道中,雖不知你是為何法,單是這份心氣卻是比府中其他的主子少爺們強了許多。”
聽了焦大之言,賈玟方才明白,原本以為自己做的隱秘,卻沒有想到仍落入他人眼中。
“我也不過胡亂的練些,畢竟祖宗戰場廝殺,舍了性命才有著這份家業,我等賈家子孫也應是練些騎射拳腳功夫。”賈玟看向焦大苦笑說道,“只是可惜,府里也無一人在軍中當差,便是想要學些,竟也不能了。”
聽賈玟如此說道,焦大如何不知其意,亦是開口,“我焦大從小兒跟著太爺們出兵,見的你家祖宗九死一生掙下這份家業,反倒是到了如今,府里爺們做了官,享榮華富貴,竟是連一點苦也吃不得。”
似是想起往事,焦大時常恨到,終究不過是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那日見了,只是認為你也和蓉哥兒一樣的性情,若只是一時興起,不過兩三日,還是不教的好,如今見了,瞧你卻是個有主見,有幾分當年你家榮國公的影子。”
說著焦大上前,雙手好似鐵閘,拽的賈玟一陣心驚,竟讓自己動彈不得。
自上而下摸了筋骨后,焦大開口說道,“雖說年紀大了些,但是根骨不錯,若能熬的住,日后也有幾分希望。”
“等你縣試之后,每日寅時來此,我便教你些拳腳功夫。”
聽了焦大得話,賈玟臉色頓時一喜,開口笑道,“那謝了太爺。”
“若說謝我,倒不如時常取了些銀子,給我打酒吃了方好。”
賈玟見焦大如此說道,哭笑不得,卻心中已把此事記下,將身上帶的散碎銀子,全取了放在焦大手里打趣道,“這也算是我的束脩之禮。”
東方漸白,焦大得了銀子,神色一換,又是那昏蒙模樣,緩緩出了夾道,向寧國府而去。
恍惚之間,又是月半已過,那縣署公告已經張貼了一月有余,過了今日便到了縣試之期。
榮國府,竹石齋。
周姨娘帶了雪梅,夏荷兩人便已經將東西收拾妥當,放入了考籃之中,便是其他亦是預備著,待一一過了目,便也是準備齊了。
履歷早已準備妥當,早早去縣衙禮房取了“廩保互結親供單”。
只見單子上寫了賈玟祖上三代,
“江南江寧府江寧縣童生賈玟,年十一歲。曾祖,榮國公賈源,祖,原任京營節度使世襲榮國公賈代善,父,工部主事賈政。”
這履歷之后便是賈玟容貌體態,以備入場之時查驗。
五童互保,也已妥當,俱是神京中侯門官宦子弟,身世清白之人,那廩保之人,卻是賈代儒俱保。
如今只等明日入那考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