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重了。

每邁上一個階梯，亞修的肺臟就沉了一些。。

太重了。

胸腔好像被倒灌進海水。溺水、窒息、狹小、幽暗，一切本應出現在深海的反應現在發生在亞修身上。

怎么回事？

亞修扶著樓梯扶手，腳步落得很重，每一步都濺起水花。順著水跡，他踉踉蹌蹌地來到了3樓302。

呼吸反應更艱難了。鼓膜連攜著大腦，讓亞修感到心理上的惡心，生理上胃部卻沒有什么能吐出來的。

有些不對勁。

亞修的直覺警鈴大作。302的房門近在咫尺，水跡就是從這里發源的。不知道里面在發生著什么。

往好的方向想，是誰家的水龍頭忘關了？

“你我都知道不會那么簡單的。”亞修的肺警告他。

我還是先把這情況匯報給治安官……亞修轉身，卻突然腿下不穩，就要倒地。這時，一只手恰到好處地拉住了他。

雷斯已經打完電話，趕來三樓了。

“你怎么了？”看到亞修一副痛苦的樣子，他的語氣中流露出一些擔憂。

亞修大喘著氣，半個身子撐在雷斯肩膀上，磕磕絆絆地說道：“你難道沒感覺……這里的空氣……有點不對。”

“太重了。”雷斯回答。

“恐怕這是超凡的影響。對你這種沒什么超凡經歷的人來說太危險了。去找榭茵吧。這里交給我。你……你自己可以走嗎。”

亞修精疲力竭地聽雷斯說完話，任誰也看得出來，他不大適合呆在這里。所以他也不便逞強，點點頭，就要起身下樓。

他的右手順勢放在門把上一撐，毫無預兆地，門把旋轉了四分之一圓，而后向內打開。

門沒有鎖。亞修登時站立不穩，和走廊里的空氣一起闖入這間他們盯上的房間。

流動的空氣好像一下子洗刷了亞修肺內的鉛。不是指鉛味，而是指鉛的重量。

我又可以呼吸了。肺說。

“我又可以呼吸了。”亞修說。

雷斯卻沒有在看亞修，他搖晃著手電的光，從這頭轉到那頭，每次只能照亮一點視野。

但是這樣反而比較好，他難以想象如果一下子見到房間內全景，他的腦能不能接受。

空氣中，漂浮著白色的水母。

它的觸手似乎在隨風擺動。身軀近乎透明。彌散在屋內的各處。

凡手電光照射到的地方，每一處。

有一只甚至近得亞修觸手可及。它似乎對亞修很好奇，眼前這個完全與它位于兩條進化路線上的生物。

“別看！后退！快走！”雷斯低聲對亞修吼道。

“不，警官。等一下。”亞修的眼睛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水母。

他似乎是因為事情太難以接受，反而生出一種想把它搞清楚的念頭，右手直直地伸向空氣中。

直到那光滑又粘滯的觸感傳回大腦，他才意識到他抓到了那只妖嬈的水母。

水母好像被抓住后就一下子泄了氣一般，鼓鼓囊囊的腦和觸角一下子扁了下去。靜靜地躺在亞修手中，一動不動。

“……是手套。”

亞修聽見他干澀的嗓音說。

“什么？”

“這些飄的滿屋子都是的東西，是手套。”說著，亞修把手中的東西遞給雷斯，自己向前邁出一步，又捕撈了一只。

又是手套。

“你覺得哪種比較惡心點兒，水母還是手套。”亞修想調節一下氣氛。雷斯卻問道：“手套里有手嗎？”

亞修愣了一下，轉身看了一圈，道：“似乎是沒有。”

“可它們在降落。有什么力量在讓它們降落。”

雷斯將手電光聚焦在其中一只白色橡膠手套上，手套的手指在空中無依地擺動，像一只死去的水母一樣緩緩沉沒至大海深處。

“不如說，它們是怎么飄起來的。”亞修走上前戳了戳，手套沒有反應。

仿佛剛才的怪異事件與它無關，仿佛它真的只是個手套而已。

“……你怎么看，治安官。”亞修說。

雷斯沉默了片刻，忽然對亞修問道：“你看到的那個跳樓的人，是從這里跳出去的嗎？”

亞修頓了一下，回憶起自己從公寓一樓走上來的路線，和從街道上看見的公寓布局。

“不，應該是另一個房間。離得不遠。那個房間有扇能向外打開的窗戶。而且現在應該還開著。”

雷斯點點頭，“你去找一下，只是找找，不要輕舉妄動。我拍好照片就趕過去。”

他把之前拍過房東案發現場的相機拿出來，先是對著悠悠沉沒的手套近距離拍了一張，而后從進門處的位置拍了兩張全景。

亞修走過他身邊時，雷斯輕輕擦拭著鏡頭，鏡片閃過一道銳利的光，像治安官的眼睛。

他聽見對方低聲說了一句：

“給我福爾摩斯的視角吧……”

【夏洛克的眼睛】，二階思維遺物。為治安官阿加德?雷斯所有。讀第三紀圣言版探案小說時升華而得。

只有在雷斯手上時才能發揮作用，在別人手里就只是一架普通的相機。

它的作用是解讀。

解讀一切立體的事物，把事物的細節信息鋪于相片。

但是攝影不能持續太久，否則入鏡的事物會發生微妙的解離。

對于生物來說，是生命體征的崩潰。

雷斯等了一會兒，等待相機內的成像反應結束。隨后，他將顯影成功的相片取出，一張張地看過去。

全局圖上，手套的數目、離地高度被一一標注。好像有位偵探在照片上寫滿了線索筆記一般。

除此之外，還有一則引起雷斯注意的信息。

氣壓。

手套內外的氣壓差達到了兩個大氣壓。

而第二張后拍攝的全局圖中，氣壓差減至了一個。對于已經降落在地的那些，氣壓差已經歸零。

雷斯把兩張全局圖壓在一疊照片的最下層，拿起了第三張照片。這是聚焦于單只手套的特寫。

雷斯的眼睛微微睜大，下一秒，他大步轉身，去找亞修。

亞修站在隔壁的房間里，房間的窗戶向外開著，在風中一張一合。他的手里拿著不知道發現的什么東西，眼睛直直地發愣。

看到雷斯進來，亞修好像忽然回過神來似的。他沙啞著嗓子道：

“警官，我好像知道這間房子的租戶了，還有……還有這樁事件的緣由。”

雷斯點了點頭，將手中的照片攤開給亞修看：“我去向局里報告，立刻通緝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