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的小蝌蚪很瘦，但他的肚子是鼓鼓的，那是營養不良的特征，別人看他鼓著的肚子覺得好笑，他的肚子大，雙腿卻瘦得像個蝌蚪尾巴，于是別人就給他起個外號叫小蝌蚪。

六歲時小蝌蚪的爸爸去世了，媽媽在一個平常的日子里也突然消失了，小蝌蚪哭著到處找媽媽，奶奶說你媽媽跟男人跑了，不要你了。

小蝌蚪跟著奶奶過，小蝌蚪的奶奶小時候被父母賣掉做童養媳，受盡虐待導致腦子不正常，小蝌蚪說爸爸去世的那天奶奶好像變正常了，奶奶跪在爸爸的墳前一直哭，她在呼喚著爸爸的名字：剛兒啊，你要是在天有靈就吃一口娘給你做的飯吧，娘想你……

奶奶跪在爸爸的墳前哭了六個小時，奶奶說一只蜜蜂飛到碗里吃飯，那蜜蜂是爸爸變的。

小蝌蚪只有奶奶一個親人了，但是之后奶奶好像變得更糊涂了。

半夜奶奶睡醒，突然拿起手臂粗的木棒朝小蝌蚪的身上狠狠的打，她仿佛在打一個仇人一樣，嘴里在咒罵著媽媽的名字。

奶奶很少挑水，之前是兒子挑水，種莊稼都不用她操心，現在家里的頂梁柱散了，他就讓小蝌蚪去井里挑水，小蝌蚪只有一米二高，他肩膀上扛著扁擔，扁擔兩頭的繩子系著桶鉤，他踮起腳，桶還在地上拖。他只挑得起半桶，但是奶奶要求他把水缸挑滿，小蝌蚪說好累，奶奶又用竹條抽他。

田里的稗比秧還多，小蝌蚪放學后奶奶要他去田里扯稗草，小蝌蚪扯了幾顆就跟小伙伴一起去玩，奶奶過來看他扯了多少，發現小蝌蚪不在就去找，找了半天，看到小蝌蚪在玩，從地上撿起一塊大石頭，罵罵咧咧的就朝孫兒的頭上猛砸去，頓時血流一臉。

夏天我去找小蝌蚪玩，他奶奶說小蝌蚪在挑水灌田，我去找他，他小小的身子在泥水里被淹沒到肚子，他一桶一桶往田里澆水，我記得那天很熱，他看到我來很開心。

秋收后奶奶說田里沒谷，家里沒飯吃了，小蝌蚪不懂。

第二天奶奶拿兩個蛇皮袋，把門鎖上，帶著小蝌蚪去討米，奶奶帶著小蝌蚪十里八村的走，逢人訴說著自己的苦處，別人看這一老一小確實可憐，大部分也慷慨施舍，奶奶每天都能討到兩半袋米。

奶奶覺得這種方法比種莊稼快，于是每天都帶著小蝌蚪去討米，小蝌蚪不想去，他覺得丑人。但是奶奶還是每天都強行的把他帶去討米。

到了一個村子，奶奶一如既往的跟別人訴苦，她覺得訴苦能使別人同情，因而獲得更多的施舍，她似乎摸到討米的門道了。

小蝌蚪很煩奶奶無休止的跟別人訴苦，奶奶每天跟別人都重復講著那一個故事，他都聽得倒背如流耳朵起繭，他煩了就在附近轉悠，村里幾個小孩看到小蝌蚪很是好奇：咦，這不是上次來討米的人嗎？怎么又來了。

小蝌蚪覺得被人叫討米的很丟人，看到同齡人就躲開，那群小孩拿起石頭朝小蝌蚪砸去。

奶奶討了不少米，留下一些吃的，剩下獨自挑到城里去賣。

奶奶把賣米的錢藏在樓上的木箱子里。

村里幾個趁奶奶和小蝌蚪不在家，撬開鎖爬到樓上，把奶奶的錢偷個精光。

奶奶回來看到錢被偷了，問是不是小蝌蚪偷的，小蝌蚪說不是，奶奶火冒三丈，拿起木棒把小蝌蚪往死里打，邊打邊說：承不承認？承不承認，不承認今天打死你。

我去找小蝌蚪玩，他家里沒有什么吃的，他把我們吃完的西瓜皮收集起來給小豬仔吃，他抱著小豬仔撫摸著它的背，幫豬仔撓癢癢，小豬仔在他的懷里舒服的睡著了，看得我哈哈笑。

后來豬仔長大了，奶奶要他去河里撈水草喂豬，小蝌蚪仿佛屬于水，他能一整天泡在水里，有時摸魚捉蝦，有時撈水草，那河有兩三米深，他倒喜歡深水。

一對無兒女的夫妻打聽到小蝌蚪的情況，找到村里簡單交代了一下，給了奶奶一些錢，便把小蝌蚪領養過去做養子。

過年的時候小蝌蚪跑很遠來找我玩，他躲在對面的墻角，伸出頭的時候被別人看到，才被領到我家，吃飯的時候我們兄妹搶著夾雞腿吃，他卻夾了個雞頭，我們笑他不會吃肉，他說雞頭也有肉。

長大后我們在一起在大城市學徒，有一次我被師傅罵得想死，一氣之下我就離家出走，在外面漫無目的游蕩了一天，又渴又餓，天快黑了，也沒有任何人找我，我才明白世界有我沒我根本無關重要。

夜里，我縮在街道的墻角抱著頭獨自流淚，當我抬頭，小蝌蚪拿著包子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