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多少記憶？”老教士沒有在賽莉婭的問題上再糾纏下去，而是問起了菲辰自身的事情。

菲辰一愣，皺眉想了想道：“我只是隱約感覺到，我并沒有忘記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事情，但是這幾天太混亂了，我一直沒有梳理自己的記憶……”

“你居然還保留了最重要的記憶？”老教士佝僂的身子一下子挺直了，雙眼發出精光，他激動道：“你試著回憶一下，看你還記得什么？這非常重要……”

菲辰看了老教士一眼，恭敬地道：“好的，老師，我這就回憶一下。”

或者老教士的激動只是出于熱心，但有道是逢人只說三分話；真的想到什么要緊的事情，菲辰可不會傻到和盤托出。

當下，菲辰合上雙眼，思維沉浸到腦海深處，發掘起原版的菲辰*奧爾維克殘留下來的記憶片段。

菲辰的臉色時而溫馨，時而憤怒，時而嚴肅……時間不經意地過了許久，老教士始終沒有不耐煩，只是靜靜地等著。

終于，菲辰淚流滿面，他睜開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將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

“都想起了什么？”老教士問道。

“我的父親、母親，和我的兄弟們！”菲辰低垂著眼睛，沉聲緩緩說道：

“我的父親，奧爾維克伯爵遠征東方，討伐異教徒；我這個廢物，躲到帝國另一端研究煉金術；這一切，都是因為帝都那班混蛋貴族，在聯手打壓我們奧爾維克家族……”

“我的兩個哥哥，還有我的母親在帝都苦苦支撐，就是為了給我和父親一個穩定的后方；而且，他們也在等，等我或者父親帶著力量回去，挽救家族！

菲辰的雙眼漸漸泛紅起來，他猛地站起來，大聲嘶吼道：“我菲辰*奧爾維克絕不是什么廢物，我們奧爾維克家族，更不是那些所謂老牌貴族口中的暴發戶，我們是王國的功臣，如果沒有奧爾維克家族的流血犧牲，兩百年前，叛軍早就攻陷帝都，終結了墨洛溫皇朝！但是，帝都那班大佬已經把歷史統統忘掉了，他們只想把奧爾維克家族從帝國的核心圈子里抹去！就在一個月之前，我的大哥，焰辰*奧爾維克在決斗中，被人中殺死了……他死了！”

菲辰淚流滿面。

那個溫柔細心，每晚都講故事哄自己睡覺的美婦人；那個相貌早已模糊，但形象無比高大的男人，還有兩個比自己大上一點兒，總是跑在前方讓自己跟隨的男孩子……還有那副想象出來的畫面，一個相貌和自己有八九分相似，十八九歲的青年，倒在血泊中，睜大的雙目中滿是不甘的畫面……

這些人，這些事，不是電影或小說中的情節，不是在聽別人講故事！它們都是自己深深烙在腦海中的記憶，都是自己活生生的經歷?。?

這一世，我是菲辰*奧爾維克，我不是什么替代品，不是什么穿越過來的附體占據者，我們兩個已經融為一體，不分彼此了！那些，都是我的記憶，那些受到傷害的，都是我的家人！

第一次，菲辰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痛！他粗重地喘息著，任由淚水沾濕了衣襟。

“這些就是全部了嗎？”老教士臉上沒有任何感情波動，他試探著問道：“有沒有什么和煉金術有關的記憶呢？比如說……‘創世紀’，你記得嗎？”

“我不知道什么煉金，什么見鬼的創世紀！在我記憶中，最重要的東西，就是我的家人，就是我的父親，母親，和我的兄弟！”菲辰毫不猶豫地吼道。

“好吧……看來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老教士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失望，只是他立即閉上了雙眼，寧靜地端坐著；而激動中的菲辰，也并沒有察覺這一點。

……

終于，菲辰平復了心境，畢竟他擁有成熟的心智，不會真的像十二歲孩子一般哭鬧不止；睜開雙眼，便見到面無表情的老教士，正看著自己。

想到剛才的失禮，菲辰頓時有些汗顏；他更想到，自己還指望著老頭教會自己煉金術呢！他連忙道：“老師，對不起，剛才我太激動，失禮了，請您原諒?！?

“你當敬愛自己的血親，如同敬愛神一般。”老教士點點頭，說出一句很符合他教士身份的話。

“既然你已經將煉金術全部忘記了，那么，你現在需要從新開始學習。首先，你要知道一些最基本的概念，記住這幾個詞：烏洛波羅斯，點金石，賢者之路，煉金術的境界?！崩辖淌康?。

經過了剛才那番痛徹心扉的回憶，菲辰此刻最想的就是趕緊學習煉金術，獲取力量；因為在記憶中，三年之后，十五歲的他將要回帝都參加成人禮！老教士立即開始授課，正合他意。

默念幾下之后，菲辰道：“老師，我已經記住了?！?

“嗯，你下去吧。從那個門出去，右轉第三個建筑物就是圖書館?！崩辖淌可斐鲇沂郑赶虼髲d后方的一個出口。

“你有一晚的時間去弄懂這幾個詞；明天，再來向我報告?！?

“好的……尊敬的老師?！狈瞥睫D身便走。

“唉……我最優秀的弟子，世界上居然還有東西能令你喪失記憶嗎？難道是‘創世紀’出現了問題？沒想到，我居然還有重新教導你的一天。當初，你從一無所知到將我徹底超越，僅僅用了一年時間；這一次呢，你需要多少時間？”

菲辰可沒機會聽到托卡特里安的這一番感嘆，因為他現在，對著一個有著幾萬本藏書的小型圖書館，只覺得頭都大了。

“這是什么？《羅蘭平原上的十八種蛇類生物》？這些呢？《情詩三百首》，《伯爵夫人與火玫瑰騎士》，《蜂蜜蛋糕的六種做法》……這不是煉金術圖書館嗎！”

翻箱倒柜的搞了幾小時，沒有挖出一本跟煉金術有點沾邊的書；不要說老教士提出的那四個詞，就連“煉金”兩個字，菲辰也沒見到過。

最可氣的是，那堆包括地理介紹，艷情詩歌，色情小說和烹飪食譜各種爛書的書架上，白紙黑字地標注了“煉金術典籍”的標題。

拿我來玩是吧？這死老頭……菲辰氣憤地想到，不知不覺間，只覺得肚子咕咕地叫起來。

“少爺，現在這個時間，請先享用晚餐吧?！辟惱驄I悅耳好聽的聲音，適時響起。

“賽莉婭，你來得太合適了，我正想吃飯。”菲辰從地上一骨碌地爬起來，正見到賽莉婭提著一個籃子，俏生生地站在門口。

“嘻嘻，那是因為少爺的肚子，每天都很準時地餓啊?！辟惱驄I掩嘴輕笑道。

“呵呵，見到你真高興，我正頭疼，吃點飯，正好放松一下?！狈瞥叫Φ?。

“少爺，你頭疼？是身體不舒服，還是碰上問題了？”賽莉婭敏銳地捕捉到菲辰的用詞。

“也沒什么，就是想找幾本跟煉金術有關的書，但是這里的書都放混亂了，找了我一下午也沒找到。明天不知道怎么應付老師的提問而已?！狈瞥教谷坏?。

“哼，難道托卡特里安大師，還敢欺為難少爺你嗎？”賽莉婭咬咬銀牙嗔道。

這妮子，對那老頭似乎怨念很大啊，今天也是，想方設法把老頭的實驗室給毀了，不知道他們有什么過節……

“少爺，要不我幫你找一下？”賽莉婭小心翼翼地問。

“可以嗎？會不會太累到你了？你都三天沒休息過了，小妮子。”菲辰一邊拿過籃子，一邊心疼道。

“不會啊，你放心吧，少爺?！敝灰娰惱驄I稍稍睜大了眸子，在圖書館中環顧了一眼，眼睛里，淡淡的金光一閃而過。

“少爺，那里有幾本書，名字似乎和煉金有關系的?！辟惱驄I指著一個角落道。

“真的？”菲辰過去一看，《煉金術》《煉金術基礎》《煉金術入門指南》《高階煉金》《水銀的一百二十八種用途》……

“果然是這！”菲辰拿出一本《煉金術基礎》翻了翻，很快就看到了“點金石”，“賢者之路”等字眼，開心笑道：“賽莉婭，你這次幫了我大忙了?！?

抬頭看看書架上，居然寫著“玄幻小說”這么一個標題，菲辰不禁狠狠地鄙視了老頭一下，耍這種小花招，有意思咯？

“呵呵，少爺，那你慢慢看書，記得吃飯哦，我先回去了?！辟惱驄I笑道。

“呃……這就走了？賽莉婭，其實你不用專門送晚飯給我的，反正等下我總要回去的。這來回一下就是六七里路，我怕累壞你?！狈瞥叫奶鄣卣f。

“是托卡特里安大師說的，少爺你今晚要在圖書館通宵看書，不研究清楚問題，就不許回臥室啊……呵欠?！辟惱驄I長長伸了個懶腰，把上衣簡直繃到了極點，她的眼睛都迷離了，對菲辰揮了揮小手，俏聲道：“賽莉婭回去了，少爺要注意休息，拜拜?！?

送走了賽莉婭，這個清冷的長夜里菲辰注定與書籍為伍，孤獨地探索煉金術的奧秘；這種孤獨，帶給菲辰一種奇異的熟悉感，他并沒有去翻煉金書籍，而是靜靜閉上雙眼，再次回憶起腦海中的殘留記憶。

一絲猙獰，漸漸浮現在菲辰臉上。

逢人只說三分話……菲辰并沒有對老教士托卡特里安完全坦白，但是他隱瞞的那部分記憶，卻不是什么煉金術，也不是什么“創世紀”。

那是深刻的恨！

除了對親人的愛，還有一種感情深深刻在菲辰的記憶中，那就是對貴族的恨！

恨那些貴族肆無忌憚地迫害自己的家族；恨那些貴族肆無忌憚地嘲弄自己魔武廢材的體質；恨他們逼得父親遠走東方，恨他們逼自己遠離父母家人！

這種恨，在一個孤獨的孩子心中不斷滋生和萌芽，在他孤獨追求力量的短暫人生中得到了充足的苦難灌溉，最終化成了一股難以想象的力量！

是的，原版菲辰殘留的記憶中，隱晦地提及自己終于獲得了足以毀滅法爾蘭貴族核心圈子的力量，但還不夠，他想毀滅一切！

貴族、教廷、大陸什么的，除了自己的親人，全部都要毀滅！

這種如墨般黑暗濃稠的感情，也勾起了菲辰前世最深沉黑暗的記憶。

商場上的各種骯臟和齷齪，隱藏在公理背面的潛規則，來自跨國壟斷組織那些金發碧眼的雜種……別人羨慕他28歲就坐上總經理的位置，卻不知道他也不過是董事局手上的牽線木偶……

有多少次，他幻想自己可以將那一張張丑陋的臉踩在腳下，但終究只是幻想；說到底，他不過是一名毫無根基的高級白領，野心再大，也沒有付諸實踐的可能。

然而來到這個世界，一段殘缺的記憶卻將他壓抑在心底的yu望也引發出來了！

這一個菲辰，并不是原版菲辰那樣沒有人生閱歷、只有苦修生涯的單純孩子，他見識過的黑暗與殘酷，讓他的心思早就不再純潔。

菲辰很清楚，哪些愿望是可以實現的，哪些愿望又是虛無縹緲的。

“為什么要毀滅呢？”菲辰睜開雙眼，臉容猙獰而扭曲：“去掉那些渣滓，然后掌握這個世界不是更完美嗎？”

前世被壓抑的野心與yu望，在這一刻終于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