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溟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針，精準地刺穿了江渺最后一點僥幸。

神魂深處……不屬于棲若的氣息……

他看出來了！他真的看出來了！他不是在試探，而是近乎確認地指出了她靈魂的“異樣”！這遠比神力失控、狼狽不堪更致命！這是她穿越者身份最核心的秘密，是她無法辯駁的鐵證！

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江渺的心臟，比面對鯊魚池時更甚。她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扔在解剖臺上，靈魂都被那雙深淵般的眼睛剖開審視。池水的溫暖舒適瞬間變成了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囚籠。

怎么辦？承認？說自己是異界來的孤魂野鬼？那下場絕對比喂鯊魚慘一萬倍！否認？在滄溟這種級別的存在面前，否認有用嗎？他連神力本源和靈魂氣息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冷汗瞬間浸濕了額角，混合著池水滑落。江渺的腦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恐懼幾乎要壓垮理智，但求生的本能讓她死死抓住最后一絲清明。

“我……”她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無法控制的顫抖。她強迫自己迎上滄溟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目光，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我……”江渺深吸一口氣，池水的冰涼似乎給了她一絲虛假的勇氣。她猛地抬起下巴，努力模仿著想象中神女該有的、睥睨眾生的姿態，盡管眼底深處的驚惶無所遁形。她決定賭一把——賭滄溟對“棲若”的過往有忌憚，賭他對她這身神力的“異常”有著超乎她想象的好奇！

“滄溟！”她提高了音量，試圖用虛張聲勢掩蓋心虛，聲音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尖利，“你這是什么態度？質問本座？”她把“本座”兩個字咬得很重，帶著一種色厲內荏的強硬，“三千年時光，滄海桑田，本座經歷些什么，神力如何變化，還需向你一一稟報不成？！”

她手腕一翻，帶起一片水花，故意讓那灼燙的霜花印記完全暴露在滄溟的視線中，印記的光芒似乎因為她的激動而更盛了幾分。

“至于神魂氣息？”江渺強壓著恐懼，嘴角扯出一個極其勉強的、帶著幾分譏誚和痛苦的弧度，仿佛在回憶什么不堪的往事，“哼！若非三千年前那場……那場該死的變故，本座神魂受創，流落凡塵，記憶混沌，神力潰散，又怎會……”她適時地停頓，聲音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沙啞和隱忍，眼神也變得有些空洞，仿佛陷入了某種痛苦的回憶，“……又怎會落到如此狼狽境地，連你這條……你這鏡月宮主，都敢來質問本座了？”

她把一切推給了“三千年前的變故”和“神魂受創”！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勉強能邏輯自洽的解釋！神力失控？記憶混亂？靈魂氣息微弱陌生？都是因為重傷未愈！這也能解釋她為什么像個凡人一樣怕鯊魚，為什么連神力都控制不好！

江渺的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她緊緊盯著滄溟的表情，不敢錯過一絲一毫的變化。她不知道這個理由能騙過他幾分，但這是她唯一的盾牌！

滄溟臉上的戲謔和玩味，在她提到“三千年前那場變故”時，幾不可察地凝固了一瞬。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翻涌起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快得讓人抓不住，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深潭，瞬間的漣漪后重歸幽暗，但絕不是無動于衷。

他指尖把玩著那顆溫潤的月華明珠，動作慢了下來。審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在江渺強裝鎮定的臉上反復刮過，似乎想從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每一絲顫抖的聲線中，分辨出謊言與真實。

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池水流動的細微聲響，以及江渺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氤氳的水汽似乎都變得沉重，壓迫得人喘不過氣。

滄溟沒有說話。

沉默，如同深海的壓力，一層層疊加在江渺身上，幾乎要將她碾碎。她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那強裝出來的強硬外殼正在寸寸龜裂。

就在江渺的神經繃緊到極限，幾乎要崩潰尖叫時——

滄溟忽然動了。

他并未繼續追問，也沒有戳穿她的謊言（或者他暫時選擇相信？）。他只是緩緩地、一步步地，從巨大的貝殼屏風旁走了出來，踏著池邊光滑的玉石地面，向著浴池走來。

嗒…嗒…嗒…

腳步聲不疾不徐，卻每一步都像踩在江渺的心尖上。他高大的身影逼近，投下的陰影幾乎將浸泡在池水中的江渺完全籠罩。那股深海寒泉般的氣息混合著強大的壓迫感，讓江渺渾身僵硬，下意識地往后縮，背脊緊緊貼住了冰涼的池壁，退無可退。

滄溟在池邊站定，微微俯身，墨藍色的衣袍幾乎垂落到水面。他離得太近了！近得江渺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尾每一片細小鱗片上流轉的幽光，看到他龍角上暗金紋路里仿佛流動的古老力量。他手中那顆月華明珠的光芒，映照著他俊美到妖異的臉龐，也照亮了江渺臉上無法掩飾的驚惶。

他伸出那只空著的手，修長的手指并未觸碰江渺，只是懸停在她額前寸許的地方。指尖縈繞著一絲極其微弱、卻讓江渺靈魂都感到顫栗的探查之力。

“神魂受創？記憶混沌？”滄溟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鑿進江渺的腦海，“那讓本座親自看看……你這傷，到底有多重。”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懸停的手指，帶著洞悉靈魂的恐怖力量，徑直點向江渺的眉心！

“不——！”江渺瞳孔驟縮，魂飛魄散！讓他探查靈魂？那她穿越者的身份絕對無所遁形！她幾乎是本能地尖叫出聲，雙手胡亂地拍打水面試圖阻擋，體內那剛剛被凝波池安撫下去的、駁雜混亂的神力，在極致的恐懼刺激下，再次如同脫韁的野馬，不受控制地轟然爆發！

**轟——！**

這一次，不再是“剎那永恒”的凝固。

以江渺為中心，整個凝波池的池水如同被投入了巨石的沸油，猛地**炸開**！深藍色的、蘊含著龐大水靈之氣的池水化作無數道狂暴的水龍卷，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混亂的時間波動（剎那永恒失控的余韻），瘋狂地向四周席卷！

穹頂垂落的發光鐘乳石被震得簌簌作響，光芒明滅不定。池邊鋪著的雪白皮毛被瞬間浸透、撕裂！那股狂暴的力量甚至沖擊到殿門，厚重的寒玉殿門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其上流轉的符文光芒瘋狂閃爍，顯然在抵御著這突如其來的沖擊！

而首當其沖的滄溟，面對這失控的、近在咫尺的神力爆發，那雙深邃的眼眸中，終于不再是戲謔和玩味，而是掠過了一絲真實的、冰冷的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