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回鏡月宮”四個字像深海寒冰，砸得江渺一個激靈。好生“伺候”？這話聽著怎么那么像“押入天牢，嚴加看管”？！

她想掙扎，想抗議，但全身軟得像煮過頭的面條，連抬根手指都費勁，只能任由滄溟那只微涼有力的手，半扶半提地“架”著她。腳下的巨鯊——鋸齒將軍？——溫順地載著兩人，在無數(shù)蝦兵蟹將敬畏（或驚恐？）的目光中，緩緩游向那座流光溢彩、宛如巨大水晶雕琢而成的鏡月宮。

宮門無聲滑開，露出內(nèi)里更為瑰麗奇幻的景象。巨大的夜明珠鑲嵌在穹頂，散發(fā)著柔和清冷的光輝，照亮了由各色珊瑚、珍珠、貝殼鋪就的通道。形態(tài)各異的水族侍從安靜地穿梭其間，見到滄溟，無不恭敬地垂首行禮，目光掃過他身邊狼狽的江渺時，無不帶著驚疑和探究。

江渺頭暈眼花，神力透支的后遺癥讓她五感都有些遲鈍，只覺得一股股精純又冰冷的水靈之氣從四面八方涌來，刺激著她手腕內(nèi)側(cè)那個灼燙的印記，讓她又難受又有點詭異的……舒服？像是干渴的沙漠旅人遇到了清泉，本能地想汲取，身體卻虛弱得承受不住。

滄溟似乎察覺了她的異樣，扶著她手臂的手微微調(diào)整了下角度，一股溫涼平和的龍息順著接觸點渡入她體內(nèi)，勉強壓下了那股翻騰的虛弱感，讓她意識稍微清醒了些。

“謝……”江渺下意識地想道謝，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家伙明顯不懷好意，道什么謝！

滄溟瞥了她一眼，唇角那抹慣常的戲謔似乎又回來了，卻沒說什么。

他們穿過一道道流光溢彩的回廊，最終來到一處極為僻靜的殿宇前。殿門由整塊巨大的、散發(fā)著幽幽藍光的深海寒玉雕成，上面刻滿了繁復玄奧的符文，散發(fā)著古老而強大的禁制氣息。

“帶她去‘凝波殿’。”滄溟對侍立在一旁、身著鮫綃的侍女吩咐道，聲音恢復了那種深海般的平靜無波，“給她梳洗。本座稍后過去。”他松開了扶著江渺的手。

那股支撐的力量一消失，江渺腿一軟，差點又跪下去，幸好旁邊兩個看起來像是蚌精化形的侍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她們的手冰涼滑膩，力氣卻奇大。

滄溟最后看了江渺一眼，那眼神深得像無底的海溝，帶著江渺完全看不懂的復雜情緒，隨即轉(zhuǎn)身，墨藍色的袍角在流動的水光中劃出一道優(yōu)雅的弧線，消失在另一條通道的盡頭。

“神女大人，請隨我們來。”蚌精侍女的聲音清脆悅耳，動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幾乎是半架著江渺，推開了那扇沉重的寒玉殿門。

門內(nèi)，并非江渺想象中的華麗寢宮，反而更像一個巨大的天然海底洞穴改造而成。穹頂極高，垂落著無數(shù)發(fā)光的鐘乳石，如同倒懸的星海。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圓形浴池，池水呈現(xiàn)出一種夢幻般的、不斷流動變幻的深藍色，散發(fā)著濃郁到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水靈之氣和……淡淡的藥香？池邊鋪著厚厚的、不知名海獸的雪白皮毛。

“這是宮主吩咐的‘凝波池’，池水蘊含深海精華與千年靈髓，可助大人恢復元氣。”一個蚌精侍女恭敬地說道。

江渺看著那池水，本能地感到親近，手腕的印記又開始微微發(fā)燙。她確實需要恢復，這副身體感覺隨時會散架。

“請大人更衣入浴。”另一個侍女上前，就要幫她解那身臟兮兮的粗布衣裙。

“等等！我自己來！”江渺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不少，趕緊護住衣襟。開什么玩笑！讓陌生人幫忙洗澡？就算現(xiàn)在是神女身份也接受不能！

侍女們對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但還是恭敬地退后一步：“是。衣物已為大人備好，我等在殿外守候，大人若有需要，隨時召喚。”說完，兩人無聲地退了出去，厚重的寒玉殿門緩緩合攏，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輕響。

偌大的凝波殿，只剩下江渺一人，以及那池散發(fā)著誘人氣息的深藍池水。

寂靜無聲。只有池水自身流動帶起的細微嘩啦聲，以及穹頂發(fā)光鐘乳石偶爾滴落的水珠聲。

確認殿內(nèi)真的沒人后，江渺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微松懈一點，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憊感和身體被掏空的虛脫。她踉蹌著走到池邊，一屁股坐在那柔軟溫暖的白毛皮上，長長地、劫后余生般地吐出一口氣。

“死小咪！坑爹系統(tǒng)！你再不滾出來解釋清楚，我就要被那個龍男解剖研究了！”江渺對著空蕩蕩的大殿，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吼道。

沒有回應(yīng)。腦海里一片死寂。

“靠！”江渺氣得捶了一下地面，柔軟的皮毛吸收了大部分力道。

發(fā)泄了一下，她低頭看著自己這身臟污狼狽的模樣，又看看那清澈誘人的池水，最終還是抵抗不住身體的渴望和那池水傳來的強烈吸引。她費力地脫掉那身礙事的粗布衣裙，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將腳伸入池水中。

嘶——！

一股難以形容的、極其舒爽的冰涼感瞬間從腳底蔓延至全身！仿佛每一個干涸的細胞都在貪婪地吸吮著這精純的能量。手腕上的霜花印記驟然亮起，散發(fā)出柔和的藍光，貪婪地汲取著池水中的精華。透支神力帶來的那種撕裂般的虛弱感，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緩解！

江渺舒服得差點哼出聲，再也顧不得矜持，整個人滑入了池中。

溫暖？不，是恰到好處的清涼包裹了全身。池水仿佛有生命般，溫柔地按摩著她的肌膚，滌蕩著每一寸疲憊。濃郁的水靈之氣混合著藥香，順著毛孔涌入四肢百骸，修復著因神力失控而受損的經(jīng)脈。她甚至能感覺到體內(nèi)那股狂暴不受控的力量，在這池水的安撫下，漸漸變得溫順、沉淀。

太舒服了……江渺靠在光滑的池壁上，閉上眼，意識開始有些昏沉，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就在她幾乎要在這舒適的滋養(yǎng)中睡去時——

嗡！

一聲輕微的、卻直透靈魂的劍鳴，毫無征兆地在她腦海中響起！

江渺猛地睜開眼！

不是錯覺！那聲音，是那把玄冰劍！它似乎就在附近，在……呼喚？或者說，在共鳴？

她下意識地看向手腕的印記，印記的光芒比剛才更盛，微微震顫著。

緊接著，更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池中那深藍的、緩緩流動的水波，突然毫無征兆地**倒流**了一瞬！仿佛時間被按下了微小的倒帶鍵！幾片漂浮在水面的、不知名的發(fā)光花瓣，違背常理地向上飄起了一小段距離，才又緩緩落下。

這感覺……和她在宮門外情急之下使出的“剎那永恒”極其相似！只是范圍更小，力量更微弱，更像是一種……無意識的共鳴？！

江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這池水……和她的神力有關(guān)？

“看來這凝波池，對‘老朋友’的效果還不錯？”

一個慵懶中帶著玩味的聲音，如同鬼魅般，毫無征兆地在她身后響起！

江渺渾身汗毛倒豎，猛地回頭！

只見滄溟不知何時，竟已悄無聲息地斜倚在了離浴池不遠的巨大貝殼屏風旁！他依舊穿著那身墨藍長袍，發(fā)間龍角在穹頂柔光下流轉(zhuǎn)著暗金光澤，手里還把玩著一枚鴿卵大小、散發(fā)著溫潤月華的明珠——正是玄冰劍穗上的那顆！

他深邃的目光，正毫不避諱地、帶著赤裸裸的探究和審視，穿透氤氳的水汽，落在池中驚慌失措、幾乎全身都浸在水下的江渺身上。嘴角，噙著一抹讓江渺心驚膽戰(zhàn)的、洞悉一切般的笑意。

“只是，”滄溟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目光掃過池水中剛剛恢復平靜、卻仍殘留著一絲奇異波動的漣漪，最后定格在江渺因震驚和羞惱而漲紅的臉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能不能告訴本座，你這一身與‘剎那永恒’同源、卻駁雜混亂、幾近枯竭的神力……究竟是怎么‘修煉’出來的？還有……”

他微微傾身，視線仿佛要穿透江渺的靈魂，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深海漩渦般的危險引力：

“你神魂深處，那股不屬于棲若的、弱小又陌生的氣息……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