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治病求本

1978年5月16日，我游歷延安下榻東關旅館。我的朋友柯慶華聞聽此訊，匆匆趕來對我說：“志丹縣有個小伙子生了病，尋遍藥醫(yī)無效，你能給看一下嗎？”我點了點頭說可以。幾天之后，在柯慶華的指引下這個小伙兒來到我的診室，這個小伙子21歲，中等個頭，身體很壯實。我們攀談了一會兒，我開始詢問他的病情，他自我介紹叫李志彬，主要的毛病是陽痿。

我問他是什么時候得病的，他說：“這要說到兩年以前，那年我19歲，和一個姑娘舉行婚禮。在我們志丹縣，結(jié)婚是個大事，要請村里的所有人及親朋好友共赴喜宴，要叩拜父母、鄉(xiāng)親，夫妻對拜。儀式結(jié)束后開始喝酒，當?shù)赜羞@么一種習俗，每逢誰家有紅白喜事，必定杯酒言歡，醉倒一片。我是個實在人，當父老鄉(xiāng)親和親朋好友敬我酒時，我不好推辭，喝了很多，迷迷糊糊跑到村外的梢溝里睡了一覺，夜半醒來由于干渴，我又捧著陰溝里的水解渴，清醒一點后我才回到家里，回家后我又和新娶的媳婦發(fā)生了第一次房事。從此后我便成了陽痿，我曾去過很多醫(yī)院求醫(yī)，找過大仙，也曾找過許多社會醫(yī)生，都無濟于事，今天找您，請您給我想個辦法。”

我說：“你的病我可以給你試治一下，從你說的情況和現(xiàn)在的癥狀來看，比較符合中醫(yī)所說的‘傷寒加陰證’，你的癥狀也是無汗肢冷，面色發(fā)白，倦怠嗜睡。是惡寒重發(fā)熱輕，舌淡苔白，脈沉而無力，符合助陽解表的這一大法，我可以根據(jù)情況給你開一藥方，供你服用。”

處方：黃芪30g、黨參30g、炙麻黃10g、細辛3g、防風10g、干姜10g、白芍15g、附子10g、羌活10g、巴戟天30g、肉蓯蓉30g、韭菜籽15g、陽起石30g、甘草10g。三劑，水煎服。

方解：黃芪補氣升陽，利水消腫，可補中氣，益元氣，溫三焦；黨參健脾益肺，補中益氣；炙麻黃發(fā)汗散寒而解表；細辛祛風散寒，溫肺化飲，通竅止痛；防風辛散祛風，解表祛邪；干姜溫中散寒，回陽通脈；白芍養(yǎng)血斂陰；附子通行十二經(jīng)，既可溫補心腎之陽，又可化氣利水，回陽救逆；羌活辛溫，氣雄而散，味薄上升，宣散太陽之經(jīng)氣；巴戟天補腎陽，強筋骨，祛風濕；肉蓯蓉滋陰潤燥，滑腸通便；韭菜籽溫補肝腎，壯陽固精；陽起石歸腎經(jīng)，可溫陽壯陽，治療陽痿；甘草瀉火解毒，潤肺祛痰止咳。

李志彬回到家后，便照方抓藥，服藥后諸癥好轉(zhuǎn)，根據(jù)效不更方的原則，在原方基礎上加川芎10g、大棗5枚，繼續(xù)服用14劑后陽氣恢復，勃起有力，惡寒已消失，服藥直至痊愈。

1979年5月23日，李志彬生一女孩，小伙子第一時間通知了我，并邀請我到他們家喝女兒的滿月酒。我從市外貿(mào)公司借了一輛212吉普車，前往李志彬的村莊。那個時候，山區(qū)沒有柏油路，全是土路，很難行走，往往一踩剎車，整個汽車都看不見了，汽車上全是黃土。好不容易到了李志彬的村莊，我定睛一看，讓我驚呆了。他的村莊在山上，五月天時已經(jīng)青山嫵媚，綠草如茵，村里的人聽說我要來都集中到山上，敲鑼打鼓一片喜慶。

我下車后隨著熱情的村民來到了一孔窯洞內(nèi)，李志彬的母親搶著給我脫鞋讓我上炕，炕上放了一個很小的飯桌子，桌旁放著開了蓋的八大名酒。我深知他們的意思，讓我都嘗一嘗。喝酒的人都知道，再好的酒也不能摻著喝，那樣會醉得更快。他們請了大師傅炒菜，每個菜只炒一點，隨吃隨端。主食也是一樣，花卷、米飯、蕎麥饸饸，面條也是只盛一點兒。

我放眼觀察窯洞四周，窯洞內(nèi)橫掛著很多鐵絲，鐵絲上掛滿了各種顏色的條幅，上面寫著“鬼神不得近前”“一切牛鬼蛇神迅速離開”等等。我讓他們?nèi)叶忌峡怀燥垼麄冊趺匆膊簧蟻怼?/p>

這時李志彬的父親說話了：“我和兒子都是地方上有名的吹鼓手，您想聽什么？我們爺倆給您吹一段。”

我說：“我不太懂這種吹打樂，嗩吶我也沒怎么接觸過。”

他父親說：“不懂沒關系，我們就給您吹一段‘得勝回營’吧。”

說著說著，二人吹起了悠揚的樂曲。

說實話，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可見陜北人對待客人的熱情是真實的，是無與倫比的。在李志彬的家里，除了他們父子二人是吹鼓手，整天在十里八鄉(xiāng)吹吹打打賺些錢財外，還養(yǎng)了一百多只羊，他們的小日子是殷實的。李志彬是獨生子女，這樣的家庭更盼望有后來人。

吃罷了飯，我和李志彬的父親聊了會兒天，給孩子放下10元壓歲錢，便準備返程。村民一路相送直到吉普車跟前，定睛一看更是讓我瞠目結(jié)舌。車子后面拴著一只羊，車旁放著三個裝滿糧食的口袋。

李志彬的父親見我滿臉驚訝，解釋說：“這是給您的，里邊是小米、綠豆、蕎麥糝子，各一百斤，還有一只羊。”我婉言謝絕了他的好意。

李志彬的父親見我死活都不要，就說：“他既然不要，那就拿回去吧。”

聽到這句話，我如釋重負，然后和父老鄉(xiāng)親們一一告別，離開了志丹，回到延安。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39年，但是陜北人的真誠好客讓我難以忘懷，最后分別時的畫面更是永遠定格在我的腦海中，李志彬一家贈送的那三口袋糧食和那只雪白的山羊讓我記憶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