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學淵源和名師傳承
1.家學淵源
赤岸朱氏詩書傳家,簪纓相望,為當地望族。自宋以來,尤崇尚理學和醫學。宋濂說:“朱聘君家世習儒,至聘君始以醫鳴。”據《赤岸丹溪朱氏宗譜》所載,丹溪家世中以儒理之學著名者有以下諸人。
從曾祖朱杓,“天性剛直,平生一語不妄,博洽群書,不應科舉”“從徐僑上承晦庵之緒,精究理學,著《太極演說》《經世補遺》等書”,對道與體、知與行、常與變等哲學問題都有自己的看法:其論道與體,認為“道體雖一,用則萬殊,而體用各具一物之中,此道之所以流行不已也”;論知與行,則謂“知之明則守之固,守之固則行之力,行之力則智愈明,此是知行并進,圣門之學,莫切于此”;論常與變,則謂“鶴鳴九皋,聲聞于野,言微之顯也,魚潛在淵,或在于渚,言常之變也”。朱杓又“幼抱羸疾,訪覽醫書,慨然曰,與其療一己之疾,莫若推以及人……而匯藥以應病,祖述《本草》《千金方》意論,集其已驗者曰《衛生普濟方》,采摭經傳格言冠于篇端。須江徐公為之序曰:‘是書不唯拯人之有疾,且欲導人于無疾’。”其理學和醫學造詣對于丹溪的學術思想的形成有著深刻影響。
從曾祖朱鍔,深究理學,亦兼通醫學。所著《自省篇》多以理言醫內容。如所言:“清心寡欲,以為養壽之基……人于暮年,精力尤宜愛護,譬如燈火,若置之風前而頻施挑剔,是速其滅也……不獨暮年如此,雖于壯健之時,若不能內節七情,外順六氣,曲盡保養之道,將見東補西漏,左扶右倒,救疾之不暇,尚何望其強毅果敢,充此精力于一身?”又言:“動者靜之始,靜者動之基,此理互為根,動靜常相隨”“省慮以養神,省言語以養氣,神不上馳,氣不上耗,則心肺之精上交于肝腎;脾居中州,運水谷之精,為心肝肺腎之養,以取其交,故能生血以養筋,生精以強骨,生肉以充形;形體充實,筋骨強壯,則苛疾不起”。這對于丹溪醫學思想尤其養生觀的形成有著深刻影響。可以說,朱丹溪援理入醫,將理學結合到醫學中來,以說明醫學問題,家族的影響確不可忽視。
從祖朱叔麒,宋咸淳四年進士,歷尹定海、仙居,同知黃巖、浮梁二州事,仕而兼通醫學者。《宗譜》載:“其在官,獄囚有疾,必治善藥,親臨飲之;其在家,儲藥于室,匾曰‘存恕’,以示及人之意。鄉里以疾告,必自為治藥,又自視烹之,又自視飲之。曰:‘藥雖善矣,烹之不如法,勿驗也;飲之不以其時,亦勿驗也。疾者之望療,如望拯溺,故吾不敢以任人。’嘗烹藥于器,攜一童晨往病家,馬驚,墜于水,霜天寒甚,起立無慍色,亟索衣易之,上馬復往。時已老矣。其急于濟人如此。”
朱叔麒謝世時,丹溪年33歲,耳濡目染,深受影響。丹溪崇尚醫德,可謂一脈相承。
2.業師傳授
朱叔麒存心仁慈,醫德高尚,對丹溪影響甚深。可惜朱叔麒很早就去世了,只能算是朱丹溪醫學的入門老師。而真正讓朱丹溪的醫學理論和醫學思想成熟的老師就是羅知悌,戴良《丹溪翁傳》載:“羅名知悌,字子敬,世稱太無先生,宋理宗朝寺人,學精于醫,得金劉完素之再傳,而旁通張從正、李杲二家之說。然性褊甚,恃能厭事,難得意。”
朱丹溪自40多歲立志從醫后,便束裝出游,以訪名師。歷經吳中(蘇州)、宛陵(宣城)、南徐(鎮江)、建業(南京)等重鎮大都,均未遇精通醫理之人,待返武林(杭州),方知此處有一名醫羅知悌,遂登門拜訪,然羅知悌性情執拗,求見甚難,“十往返不能通,先生志益堅,日拱立于其門,大風雨不易”,且“蒙叱罵者五七次,趑趄三閱月”(《石表辭》)。當羅得知求見者乃是在江南一帶已小有名氣的朱丹溪時,才“修容見之”,并收為弟子。羅知悌為南宋理宗親信,宮廷宦官,他得劉完素之再傳,旁通張從正、李杲二家之學,且“能詞章、善揮翰。貧病無告,予之藥,無不愈者,仍贍以調理之資”(《杭州府志人物》)。
曾有一位年輕四川僧人求羅知悌治病,面色萎黃,形容消瘦,全身倦怠無力。他因突然非常思念母親,歸心似箭,但囊中羞澀,不能動身,整天痛哭流泣,了解病情以后,羅知悌每天命人將牛肉等煮爛給他吃,并安慰勸解。半月后,用桃仁承氣湯一日三次治療,晚上病人即開始排泄,直至肚內排泄干凈為止。到了第二天不再給他吃肉,只給他素菜和稀飯吃。這樣又過了半月,僧人的身體才完全康復。
事后朱丹溪就此事請教老師,提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既然是憂思所致,為什么不直接用承氣湯使之排泄?羅知悌說道:病人來時身體已經十分虛弱,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再用攻擊之法,就會使之元氣大傷,小病釀成大病,大病成不治之癥。所以必須使他心情舒暢,身體壯實,再以承氣湯治療。這樣的病例使朱丹溪受到極大啟迪,以后在長期的行醫過程中時時注意先保護病人的元氣。《古今醫案按》載有丹溪治葉儀痢疾危證案,丹溪完全參照羅知悌治病僧案,先補后攻,得取全功,這是丹溪學習羅知悌“攻擊宜詳審,正氣須保護”治療思想的充分體現。
綜上所述,朱丹溪及其所開創的丹溪學派,其學術淵源是遠紹《內經》,而尋其指歸;汲取河間、子和、東垣三家之說,而極其變化;復參之于理學,融會貫通;傳承家學和名師的學術經驗,加以發揚,從而形成別具特色的丹溪之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