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城墻之上,今日輪值的兩隊兵衛正在交接。
墨傾雪站在最高的塔樓頂上,確保附近沒有異樣,便低頭擦拭著劍刃,在心底暗自思索著什么時候有空,再去找陌云切磋一番,看看自己的劍術進步的如何。
陛下雖封她為云麾將軍,與陌云并尊,可在兵法上險勝一招,但在劍術上,自己還是略差一籌。
若是能再精進一些,日后若是陛下有難,自己也能更有把握一些。
墨傾雪收起拭劍用的絲帕,轉身從塔樓一躍而下,巡邏回來的兵衛連忙行禮:“將軍,今日巡邏暫時沒有發現異常。”
“好,你們辛苦了,先去休息吧。”墨傾雪點點頭,“我回宮里一趟,換陌云將軍來。”
還沒走幾步,墨傾雪忽然猛的回頭,一團粉色光芒自遠及近飛速沖來,似乎還含著股濃郁的血腥氣。
“什么東西?”墨傾雪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好在她反應極快,愣了一瞬后立馬拔劍上前一步,厲聲喝到,“來者何人?!此乃皇城,天子腳下,閣下最好還是不要如此放肆!”
她身旁的兵衛已然嚴陣以待,巨弩和弓箭手都已就位,但這團東西似乎沒有任何攻擊性,飛至幾人近前時忽然輕飄飄的消散,露出里面被花瓣包裹住的,渾身是血的人來。
“本無意叨擾陛下安寧……”他輕咳幾聲,指尖顫抖著從腰間卸下腰牌,胳膊顫顫巍巍的遞上,“我是無殤殿噬神護法,天伊。”
“轟隆轟隆——”
空中炸開幾聲驚雷,像是暴雨前的預兆,專心伏案處理政事的沐辰汐被驚了一下,墨汁滴落在奏折上,暈開一塊小小的黑色污漬。
奇怪,自己最近怎么總是心神不寧的……
沐辰汐揉了揉自己的心口,輕嘆一口氣。
自靖安王身死,夜影失蹤,如今的局面似乎正在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如果自己再查不出什么有用的線索,怕是得去求求皇太后……自己的母后了。
自父皇病逝,母后傷心過度,幾度在喪禮上昏厥,自這之后便開始閉門少出,說是潛心禮佛為國祈福,不愿再過問世事。
但沐辰汐知曉,母后能從一眾妃嬪中殺出來,活到最后并讓自己登基為王,從而坐上太后的位置,絕不僅僅是憑借美貌和寵愛,她自身的能力和手段也相當厲害。
如今自己能全心全意依靠的,好像也只有她了。
沐辰汐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吩咐一旁的宮女:“去備些檀香,隨我一同去見太后。”
還未走幾步,迎面便碰到墨傾雪急匆匆趕來。
沐辰汐與她對視一眼,抬手屏退了宮女:“你們先退下,孤與云麾將軍有要事商議。”
兩旁的宮女齊齊退下,墨傾雪低聲回稟:“陛下,無殤殿噬神護法天伊求見,但他身上滿是血跡,據他所言,是遇到了神秘人,另一位護法直接身死,他僥幸逃脫,臣已將他暫時安置在偏殿,請了太醫前去醫治。”
“我去看看。”
沐辰汐只覺得頭又更疼了些,和墨傾雪一同往偏殿而去。
今日雷雨不斷,明明是正午時分,但天色極暗,讓人分不清這位天子的喜怒。
哪怕是跟隨她多年的墨傾雪,此時也選擇了默默噤聲,安靜的跟在身后。
偏殿的門被打開,太醫正在為天伊包扎。
見沐辰汐進來,太醫連忙行禮:“陛下,貴人身上的傷多是皮外傷,目前已無大礙,按時換藥即可。”
“有勞。”
沐辰汐點點頭,一旁的墨傾雪送走太醫后關上了殿門,一時間殿內只余天伊與沐辰汐二人。
“陛下,”天伊強撐著起身,將腰牌送上,“請問陛下,如今我們殿主可有消息?”
“沒有。”沐辰汐閉了閉眼,“那神秘人的身份如今遲遲定不下來,且他神出鬼沒,即便我如今想殺了他……”
“巡櫻說,那神秘人是位女子。”天伊打斷了她的話,憤怒浸染,雙目血紅,“巡櫻是無殤殿四大護法之一,最擅長的便是探知,所修秘法早已失傳……她不愿將秘法交出,被神秘人斬斷一臂,最后選擇了……自爆。”
自爆!
沐辰汐瞪大了眼睛。
自爆聽著簡單,但卻是有最外層的血管一層層爆開,直至筋脈盡斷修行全毀,這才會氣絕身亡。
對于修行之人,自爆可比被人千刀萬剮還要疼上一千倍一萬倍。
“我會派人,尋回她的尸身,以郡主之禮好生安葬。”
“你如今傷勢未愈需要人照顧,且那神秘人絕不會放過你,就暫且留在宮里吧,至少比孤身一人安全些。”
囑咐完這些,沐辰汐的腦袋已經徹底亂了,幾乎是匆忙轉身離開,朝著太后所居的殿宇疾步而去,就像小時候那樣。
可小時候去找母后是為了想要多討一口甜點,或是又喜歡上了什么新玩意兒,如今去找她,卻是為了身上肩負的責任,以及如今一條又一條逝去的鮮活生命。
對于她的到來,淳堯似乎早有預料。
沐辰汐還未到殿門前,遠遠便看到太后身邊的貼身宮女春蠶在安靜等候。
春蠶從十幾歲初入宮時,便跟在太后身邊。
后面更是看著沐辰汐出生,從小看護著她,從蹣跚學步牙牙學語,到成為禮儀得體,可替皇帝接見外使且從未出過差錯的公主,再看著她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繼位登基。
對沐辰汐來說,她更像是自己的一位長輩。
“陛下。”春蠶微微行禮,滿眼慈愛,“您送的檀香太后已經收下了,太后聽聞您要來,可是高興的很呢。”
“之前政務繁忙,沒能來看望母后,是我的過失。”
沐辰汐跟在她身后,“母后近日身體如何?”
“太后身體一向康健,陛下不必憂心。”春蠶面上帶笑,伸手為沐辰汐推開了殿門,“且陛下近日憂愁之事,或有轉機。”
這是太后所居的壽康宮主殿,奉著一尊佛像,四周燭火幽幽,已過不惑之年的太后手里攥著佛珠,衣著不素,不戴任何華飾,跪在佛像前的軟墊上虔誠祈禱。
她身旁還放著一個軟墊,沐辰汐走上前,卸下頭上帝皇的冠冕,這才跪了上去,學著皇祖母的模樣潛心祈禱。
燭火燃燒“噼啪作響”,皇祖母口中喃喃有詞,念著晦澀難懂的佛經。
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沐辰汐的心卻慢慢靜了下來。
“汐兒。”太后似是輕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在沐辰汐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外面那些傳言風聲,包括最近那個猖獗到敢在天子手下動刀的神秘人,母后都知道,所以母后這幾年一直在想,讓你繼位到底是對是錯。”
“母后,即便我不繼位,這些事我也會去查。”
沐辰汐的聲音擲地有聲。
“皇室與官員,絕不僅僅只是凌駕于百姓之上,錦衣玉食山珍海味的享受。”
“我生在皇室,就會擔起這份責任。”
“好,好。我沒看錯,我們的汐兒是個好皇帝。”
淳堯轉身,輕握住沐辰汐的手,將一枚小巧玲瓏晶瑩剔透的玉章遞給她:“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遵你父皇的遺詔,此物,也可交于你了。”
“這是……”
沐辰汐細細端詳,那玉章像是經歷多年風霜摩挲,通體圓潤觸手生溫,玉章周身刻著一圈龍鳳紋路,底部則是一個字。
“沐……?”
沐辰汐一愣:“這是父皇的私人玉章?”
“是,也不是。”
淳堯走到窗邊坐下,窗外只有春蠶一人候著。
桌上的茶晾了許久,溫度正好。
“這是你父皇留給你的最后一樣東西。”太后抿了口花茶,“死士。”
“其實從你繼位開始,他們就一直在保護你。”
“有了這枚玉章,他們就會聽你差遣,哪怕你讓他們一頭撞死,他們都不會猶豫一秒。”
“這是比那些江湖門派更為可靠的東西,是你父皇一點點養起來,專門給你預備的后盾。”
“所以別怕,汐兒。”淳堯嗓音溫柔,目光慈愛的落在眼前這個自己最疼愛的女兒身上,“去吧,就像你曾經一步步走向皇位那樣,一步步將她找出來,讓她為那些無辜受害的人贖罪。”
送走沐辰汐,淳堯和春蠶靜立門口,看著她離去的方向。
“壽康宮的門不必關了。”太后瞥了一眼陰沉沉的天,冷哼一聲,“如今汐兒身上責任繁重,朝中某些膽大包天,敢在這時挑事的人也該被治治了。”
“她顧忌太多,不敢下重手,那便由我來動,也算是我這個皇太后,替女兒能做的最后一點事。”
“是。”
天伊暫時養在宮里,沐辰汐想著這人是墨傾雪撿回來的,便把他交給了墨傾雪照顧。
墨傾雪也負責,一天三次親自送食換藥,兩人很快便熟絡起來。
“你的傷還需養些時日。”墨傾雪細心的為他纏好繃帶,“最近還是臥床休養吧,有什么事就喊她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