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放心,丹陽尹一職絕不會讓劉穆之得了去。”
對于劉穆之,劉毅正恨得牙癢癢,心里暗自腹誹道,非要讓他空歡喜一場不成。
圍困數日,盧循終于下定決心,自蔡洲回返尋陽,并在南陵留下五千軍馬,防備后方追兵。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哪有這么容易。
劉裕見盧循大軍拔寨回撤,于是派遣王仲德等人沿途追擊。
又讓劉義之率領騎兵,走陸路前去支援荊州。
屯兵東陽的庾悅,率軍攻擊豫章郡。
孫處、沈田子二人,領三千人馬,走海路潛行至廣州,襲擊盧循的老巢。
被圍困的這些時日,除了堅守城池與敵軍廝殺之外。為了對付盧循軍中的八槽艦,劉裕也命人加緊打造八九丈高的戰船。
自從盧循大軍進犯以來,荊州與建康之間的聯系便已經中斷。
如今,荊州究竟是個什么情況,眾人皆是一無所知。
“世子,前方斥候來報,賊軍在沿途皆留下兵馬,駐守城池重鎮,以阻擋我軍。”
索邈騎在馬上,把斥候探得的消息,告訴劉義之。
“我軍多是騎兵,不擅攻堅,若是一座一座城池耗下去,就算到了荊州,也只怕會耽擱大事。”
劉義之思忖片刻,繼續開口說道:“消息斷絕幾個月,恐怕江陵城中早就人心惶惶,謠言四起。”
想到這,劉義之下定了決心,他要效仿父親當時返回建康的情形,只帶少量親隨,直接趕赴江陵。
正如當時惶恐不安的建康,江陵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兵馬支援,而是盧循敗退,都城轉危為安的好消息。
只有安定軍心,才有可能撐到大軍抵達。
“索邈將軍,你率領騎兵繼續走大道,吸引賊軍的注意力。我帶身邊親衛,抄小路趕赴江陵。”
索邈想要開口勸阻,不過看到劉義之堅定的模樣,只好遵照吩咐。
此時的荊州的確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湘中、尋陽兩戰皆敗,州中群盜四起,桓石綬在洛口起兵,桓道兒則在義陽叛亂,與其遙相呼應。
盧循退回尋陽,想要謀取荊州,又再次派遣使者催促姚興、譙縱二人,讓他們盡快發兵。
譙縱、姚興二人也想趁機削弱晉朝,自然痛快的答應了下來。
于是,姚興派遣將領茍林率騎兵,與譙縱派遣的譙道福、桓謙合軍一處,向荊州進犯。
桓家的招牌確實好使,自桓謙到了枝江后,前去投奔的百姓多達兩萬余人,江陵城中的桓氏舊吏,更是各懷鬼胎,心思各異。
這一路上打探到的消息,讓劉義之更加焦急。
若是江陵有失,盧賊割據荊、江二州,就算平定了禍亂,晉朝也要元氣大傷了。
劉義之帶著親隨日夜兼程,終于抵達了江陵城外。
不過他沒有貿然進城,而是攔住一個趕著牛車的老翁,開口詢問道:“長者可是剛從城中出來?”
老翁見劉義之身邊跟著三四個威武雄壯的漢子,不由得有些畏懼,語氣顫顫巍巍的說道:“正,正是。”
最近江陵謠言四起,一會說都城被攻占了,一會說賊人潰敗了,又有人說亂兵馬上就打過來了。
那些亡命徒、惡少年更是趁機作亂,殺人越貨,總之是亂成一團。
“城內如今情形如何?可曾有兵士、賊人作亂?”
劉義之也沒有心思套話,直接開口詢問道。
“城,城內,城內還算安定。”老者見這幾人沒有其他動作,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城門口盤查是否嚴苛?”劉義之繼續問道。
“郎君放心好了,如今江陵城可以隨意出入,城門口一直敞開著,現在沒有兵士盤查了。”
“多謝長者。”了解到了情況,劉義之開口道謝。
想起老人家方才驚慌的模樣,劉義之又把自己隨身攜帶的錢幣,給了老者一些,足夠他買到一兩個月的口糧了。
說起如今的錢幣,劉義之一直就想吐槽。
早在西晉的時候,朝廷就用曹魏舊錢通行于世,而不另鑄新幣。
不過這也就算了,還能理解,但是如今都被趕到了江南,依然沒有統一的貨幣。
或許因為經常戰亂、政局不穩,朝廷也沒有心思鑄造錢幣,民間只能沿用東吳舊錢。
朝廷既然不愿意鑄錢,地方豪強自然樂意效勞,一時間私鑄之風盛行,尤其是王敦麾下參軍沈充,所鑄的沈郎錢最為有名。
老翁望著劉義之等人離去的背影,有些不敢相信。
本來還害怕這幾人謀財害命,結果反而得到了一筆意外之財,足夠家里寬裕一陣子了。
劉義之等人到達城門口,發現果然如老者所言,沒有士卒把守城門,可以隨意出入。
“世,郎君,只怕情況有些不對勁。”幾人皆是露出懷疑的目光,于是開口提醒劉義之要謹慎一些。
一路探聽到的消息,皆是江陵城人心惶惶,地方郡縣,盜賊蜂擁而起……
這個時候更應該嚴防死守,怎么會大開城門,讓行人隨意出入。
“無妨,先去刺史府再說。”
劉義之心里有些嘀咕,他也不清楚為何是現在這個情況。
不過等見到叔父劉道規之后,一切都應該清晰明了。
劉義之正要走,結果被一旁的親隨攔住。
“郎君,情況不明,千萬不可貿然進入刺史府,劉振愿替郎君走一遭。”
“是啊,不如讓劉振前去探探情況,若是能見到郎君的叔父,再進去也不遲。”
“……”
劉義之想了一下,城內情況不明,也不清楚是誰在做主,謹慎一些也好。
于是,派劉振前往刺史府看看情況,劉義之幾人則是在城外等候。
江陵,刺史府。
“主公,府外有人求見,自稱是從建康而來的使者,有消息要稟告。”
劉道規除了整頓兵馬之外,還要壓制城內蠢蠢欲動的野心家,再加上他的身體有些不太好,故而顯得臉色很是蒼白。
“把人帶過來。”
聽到建康來的使者,劉道規心神一振,迫不及待的說道。
建康的消息已經斷絕好幾個月,戰局究竟發展到哪一步了,他也無從得知。
如今建康竟然派出了使者,這表明都城還在朝廷手中,并沒有被賊人攻克。
不一會,劉振被兵士帶了上來。
“何人派遣你來我江陵的?”未待劉振開口,劉道規語氣冷漠的搶先問道。
“太尉所遣,朝廷拜車騎將軍為太尉,負責建康防務,如今盧賊已被擊退。”
劉裕暫時接受太尉一職,不過由于消息斷絕,劉道規還不知道。
故此,劉振特意解釋了一下。
隨后,又接著說道:“太尉派遣騎兵支援江陵,被賊軍所阻。故而,世子只好帶著我等幾個親隨,先行趕到城內報信。”
聽到這話,劉道規心頭的疑慮瞬間消失不見,已經相信了八九分。
“義之侄兒現在何處?”劉道規開口詢問道。
“世子還在城外,用不了多久便可到達。”
“……”
劉義之等人還在城外等候,他心里明白,一旦城內做主的是賊人或者賊人的盟友,劉振相當于自投羅網,能活著回來的幾率不太大。
等了沒一會,眾人就看到劉振和一個身穿甲胄的將領,一塊走了過來。
看來城內還是叔父做主,江陵暫時無憂。
劉義之松了一口氣,起身迎了上去。
“如今江陵的情況如何?”劉義之一邊進城,一邊向旁邊的男子開口問道。
“城內人心浮動,桓謙又屯兵枝江虎視眈眈……”這個身穿甲胄的男子侃侃而談。
看來情況果然不太妙,劉義之心里暗道。
對了,好像還不知道這個人的名諱。
“稟世子,末將檀道濟。”
劉義之身形一滯,看了一眼這個面容普通的男子,心里暗自嘀咕道,原來是長城兄啊。
“原來是檀將軍。”
“世子聽說過末將。”檀道濟顯得很是開心,以為劉義之在軍中聽到過他的名字。
想必是兄長告訴世子的,檀道濟心里暗道。
檀道濟的兄長檀韶,也跟隨大軍北伐慕容超。
劉義之還替他與朱齡石求過情。
“聽寧朔將軍提及過。”劉義之開口說道。
檀韶因討伐慕容超有功,進號寧朔將軍、瑯琊內史。
聽到這話,檀道濟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說實話,他在劉裕手下算不上最冒尖的存在,起碼沒有后世那么大的名頭。
只不過,王鎮惡、朱齡石、傅弘之、沈田子、蒯恩、孟懷玉、劉懷肅、孫處這些人,不是早早病逝,就是被劉義真坑死在關中。
以至于將星凋零,只剩下長城兄、胡藩、王仲德幾人還能扛大旗。
但是,他的軍事能力要比到彥之、王玄謨強出不知多少,起碼使出一手唱籌量沙,讓北魏的軍隊不敢追擊。
不知道為什么,劉義之對這個家伙有著莫名的好感。
“長城兄。”
檀道濟聽到劉義之說出這三個字,扭頭朝后面望了望,以為是在喊哪個親隨。
“額,檀將軍,直接帶我去見叔父便可。”
劉義之剛才想東西有些走神,下意識的喊了出來。
“諾。”
檀道濟恭聲答道。
片刻后,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開口詢問道:“世子方才所說的長城兄是何人?”
劉義之一時間有些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誰人竟然如此無知,敢以長城為名。”
檀道濟見劉義之沒有解答他的疑惑,嘴里小聲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