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泯來到醫院的那天，蘇云瑯正好懷孕了七個月。

不得不承認的是，在這個孕期，蘇云瑯沒有得到很好的照顧。她不像一般孕婦一樣體重激增，只胖了區區六公斤，還都長到了肚子上。

云瑯的四肢和脖頸，甚至比懷孕前更加纖細，她像一個搖搖擺擺的布娃娃，艱難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云瑯也知道，自己要更胖一些，這樣孩子和自己才會更健康，但太多憂思壓在她身上，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蘇云瑯靜靜守著病床前的秦桑，她的雙眼異常柔軟，帶著湖水般的澄澈和安靜。

對于秦桑蘇醒的事情，蘇云瑯已經幾乎不抱希望了，她以一種最卑微的姿態，固執地守護著秦桑。秦桑不需要為他做什么，她也一點不覺得委屈，只要他在，就是對她最仁慈的恩賜了。

蘇云瑯的眼神暖暖的，這個寒冷的冬天，只有他和他，沒有別人煩擾，這難道不也是一種幸福嗎？

蘇云瑯正這么想著，卻聽走廊上傳來一陣“扣扣”聲，好像是拐杖砸在地板上的聲音。蘇云瑯心神一凜，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慢慢地抬起了頭，正好看到滿頭銀發，在傭人陪伴下進門的顧泯。

蘇云瑯艱難地站起身：“奶奶好。”

雖然她懷有身孕，但蘇云瑯知道，自己不能在顧泯面前失去禮數。果然，顧泯很滿意地笑了笑，客氣地對蘇云瑯說：“孫媳婦，你坐就好?！?

蘇云瑯復又坐下。

蘇云瑯下意識覺得，顧泯是來探望秦桑的，所以她的心態還算放松，向顧泯介紹著秦桑最近的情況。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云瑯覺得，顧泯聽得很不專心，不僅如此，她的嘴角微微下垂，突然問蘇云瑯道：“孫媳婦，你最近做過產檢嗎？”

蘇云瑯一愣，老實答道：“因為一直陪在阿野（云瑯很小心地不提出秦桑的名字）身邊，所以最近還沒來得及去。”

蘇云瑯亡羊補牢地補充道：“不過寶寶最近都很好，我也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顧泯緊緊皺起了眉，語氣里帶著責備：“那怎么行？產檢是例行檢查，而且都在醫院里，這么近了，你都不能抽出一點時間嗎？”

顧泯揮了揮手：“算了，你也是太年輕。既然今天我來了，那我就帶你去?！?

在跟顧泯打交道的這段時間里，蘇云瑯已經聰明到，不會正面反駁顧泯的要求。她默默垂了垂眼，向陳媽交代了一下護理秦桑的的注意事項，好在陳媽是個心腸好的老媽媽，把秦桑托付給她，蘇云瑯還算放心。

接下來，她便跟顧泯走出門去。

顧泯說一不二的，因為有VIP身份，她根本不用掛號，自有副院長全程陪同，讓他們全程暢通無阻。顧泯很快殺進了婦產科，知明讓醫生蘇云瑯做全面檢查，取了血樣、尿樣，終于躺到B超床上的時候，蘇云瑯覺得自己昏昏沉沉，像一個支離破碎的機器人似的。

B超床和診室中間有一個掛簾，所以蘇云瑯能聽見顧泯和醫生的對話。醫生看著蘇云瑯的檢查結果，對顧泯說：“顧董事長，恭喜您，就現在出具的檢查結果來看，這個孩子非常健康?！?

蘇云瑯如釋重負地一笑，不知怎么，她心里有種感覺，假如這孩子有個三長兩短，顧泯就會把她生吞活剝似的。

顧泯矜持地笑了笑，貌似不太經意地問：“是個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醫生遲疑了一下，蘇云瑯知道，非醫學要求的胎兒性別鑒別是不允許的，顧泯給醫生出了個難題。

但醫生肯定不會計較“顧董事長”的難題，相反，他感覺到一股壓力，從腳底直接蔓延到全身。蘇云瑯依稀看到，醫生湊到顧泯耳邊，小聲說了句什么，而顧泯輕輕一笑，表情瞬間變得僵硬，凝重。

“原來是個女孩子。”顧泯喜怒難辨地說，“女孩子也好，現在是新時期了，如果用心培養的話，女孩子也同樣能執掌一個商業帝國?！?

醫生迫切地笑了笑，附和著顧泯的話：“誰說不是呢？顧董事長當年，不就是咱們云城的傳奇嗎？”

女孩子……么？

蘇云瑯緊緊揪著自己的衣襟，突然感覺空落落的。像很多新生父母一樣，她像期待一件禮物似的，暗暗猜測著孩子的性別，可這點小欣喜，卻突然被顧泯突然戳破了，蘇云瑯知道，顧泯是個說一不二的女強人，但她不顧及別人的霸道做派，還是讓她覺得很生氣。

蘇云瑯抓著衣襟，沒有說什么。

聽完醫生有意的奉承，顧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好像并不怎么高興。醫生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將馬屁拍到了馬蹄上，誠惶誠恐地問：“顧，顧董事長，您還有什么需要的嗎？”

顧泯也不答話，讓張媽扶蘇云瑯起來，自顧自回到了秦桑的病房。蘇云瑯抱歉地沖醫生笑了笑，也跟著顧泯回去，雖然經歷過這些，她仍然不知道顧泯葫蘆里賣著什么藥，但心懸在喉頭，已經隱隱有了不好的感覺。

回到病房后，顧泯坐在休息沙發上，威嚴地對蘇云瑯說：“孫媳婦，你過來?！?

蘇云瑯慢慢挪動到股民身邊，雖然時間讓顧泯成了一個干癟瘦小的老人，但她每一個表情，仍然帶著嚴厲。顧泯說：“顧安東的事情，我已經叫人去解決了，放心，鼎泰還是鼎泰，就算不留給小野，也會留給我未來的小重孫女，不會讓別人染指?！?

蘇云瑯默默點了點頭，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顧泯的意思非常明顯，那就是，她會保證鼎泰股權完整，但顧泯的另一些話，又讓人心里不太舒服，什么叫“就算不留給秦野，也會留給未來的重孫女？”顧泯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去做性別鑒定，究竟為了什么？

她還沒有想出來答案，就聽顧泯接著說：“至于小野……”

“至于小野，我已經簽訂了一份股權轉讓計劃，小野名下的股權，都會轉讓給你未出生的胎兒，不管她是男是女，都會成為鼎泰未來的掌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