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影響力投資:商業和資本助力可持續發展
- (英)羅納德·科恩
- 4760字
- 2023-06-28 17:09:18
導言
Introduction
大約20年前,我領導多年的安佰深公司(Apax Partners)舉辦成立30周年的慶典。我是這家風險投資和私募股權投資公司的聯合創始人。在慶典的致辭中,我警告說,如果我們不能更有效地解決那些落后群體的需求,那么,不久之后,在我們的城市、國家以及各大洲,富人和窮人之間就會升起一道“憤怒之火的帷幕”。我們最近在法國、黎巴嫩和智利等國看到的暴力抗議,說明這種“帷幕”已經出現。而在英國,日益加劇的不平等是2016年6月英國全民公投決定退出歐盟的原因之一。
今天,貧富差距已大幅擴大。不平等正導致大量人口從較貧窮的國家,尤其是非洲國家,涌向歐洲較富裕的國家。人們冒著生命危險乘坐單薄的橡皮艇橫渡大海,尋找更美好的生活。接收這些移民帶來的挑戰,加劇了“東道國”國內業已存在的社會不平等。
我之所以寫這本書,是因為我看到解決方案已經觸手可及——我稱之為“影響力革命”。在影響力投資的推動下,影響力革命將助力我們解決地球上的不平等、環境退化等重大問題,并將引領我們走向一個更美好的新世界。
我在1998年開始了本書的寫作之旅,當時,我決定在7年后(也就是我60歲的時候)離開安佰深,轉向解決社會問題,并試圖幫助解決中東沖突。我不希望自己的墓志銘上寫著“他做到了年投資回報率30%”——我一直都相信,人生應該有一個更偉大的目標。
在我11歲的時候,全家被迫離開埃及。我們很幸運,以難民身份被英國接收。我們到達英國的時候,每人只帶了一個行李箱,我把我的集郵冊夾在腋下,擔心有人會把它搶走。我們在新的“家鄉”受到了歡迎,并在倫敦開始了我們的新生活。
我的人生獲得過幾次飛躍的機會,包括在牛津大學和哈佛大學接受一流的教育。在那里,我了解到當時剛剛興起的風險投資。我獲得了亨利獎學金(Henry Fellowship),可以用它來負擔我在哈佛商學院第一年的學費,條件是我畢業后要把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帶回英國。我最終帶回了風險投資,而我因此在2001年受封為爵士。
回饋社會是我價值觀的一個重要方面。我在需要幫助的時候得到了幫助,因此,我也想幫助別人。我之所以成為一名風險投資家,部分原因是在當時高失業率的環境中,我可以通過風險投資幫助企業創造就業機會。當我在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看到社會問題蔓延時,我堅持初心,決心做出改變。我希望在60歲離開安佰深后,可以花20年的時間來研究這些社會問題,并有機會帶來真正的改變。
我在26歲時聯合他人創立了安佰深,并將其打造成了一家全球私募股權投資公司。目前,安佰深管理著超過500億美元的資產,在世界各地設有辦事處。
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我扮演過許多不同的角色:創業者、投資人、慈善家和政府顧問。通過扮演這些角色,我有機會從不同的角度看世界。這些經歷讓我明白了為什么資本主義不再能滿足我們這個星球的需求,我們還可以有另一條新的前進之路。在本書中,我將提出一個我們每個人都可以付諸行動的新的解決方案。
現在的狀況是不可持續的。隨著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不平等都在加劇,社會緊張局勢也會升溫,那些被時代落下的人們感到他們將永遠被困在那里。我們的體系似乎對他們是不公平的,所以他們就反抗它。
與此同時,環境挑戰威脅著人類的生活質量,甚至威脅著地球自身的存在。我們目前的經濟體系不能解除這一威脅:很多國家的政府缺少手段來應對人為的社會和環境問題,也沒有能力開發出解決這些問題的創新方法,這一創新過程不可避免地涉及有風險的投資、試驗和偶爾的失敗。
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簡稱“經合組織”,OECD)成員國政府每年在衛生和教育方面的支出已超過10萬億美元,這相當于這些國家國民生產總值(GNP)的20%,該支出的數額是其60年前的兩倍。政府受預算限制,無力再增加支出。然而,這些支出是不夠的。慈善事業在幫助政府應對這些挑戰方面也只能做那么多了:全球慈善基金會每年的捐款保持在1500億美元,與政府支出相比,這是個小數字。1
因此,顯然有必要建立一種新體系,這一點已經是金融和商業領袖們的共識。然而,到目前為止,我們花了大量時間查找我們體系的問題,卻很少花時間去提出能真正替代當前資本主義體系的方案,這讓我們在新體系的建立上遲滯不前。
人類已經取得了巨大的進步。我們有能力找到正確的答案,有能力轉向一種新體系。我們需要這樣一種新體系——更公平地分配機會和成果,并為我們面臨的巨大挑戰提出有效的解決方案。在這種新體系中,道德約束和審慎原則令我們用使命感來調控自身利益;對社會做出貢獻會比炫耀性消費給人帶來更高的地位;那些對社會和環境負責任的公司比那些只注重自身利益的公司更成功;個人和組織被鼓勵超越自我中心主義,與某種“大于自我的東西”建立精神聯結并獲得滿足,而不僅僅是為了賺錢而努力。
這種新體系就是影響力資本主義。它使私人部門與政府的理念保持一致,使兩者協調而不是對立,利用資本和技術創新來解決社會和環境問題。
影響力資本主義從資本市場吸引資本,在很大程度上,就像過去40年里私人資本為創業者提供資金,幫助他們掀起一場技術革命一樣。
影響力資本主義將社會和環境影響力與利潤結合起來,顛覆了利潤至上的理念,將影響力提升到與利潤同等重要的地位,并將利潤置身于約束之中。這一點已經明顯體現在我們行為偏好的變化上:我們越來越多地選擇從和我們有著共同價值觀的公司購買產品;我們投資那些不污染環境和不使用童工的公司;我們更愿意為擁有鼓舞人心的社會或環境目標的公司工作。
資本主義體系的“燃料”是資本,因此影響力投資是新體系的一種標志就不足為奇了。正如風險投資是對科技創業者資金需求的回應,影響力投資是對影響力創業者和影響力企業需求的回應,這些創業者和企業希望改善人們的生活,幫助人們保護地球。
影響力革命已經改變了我們對社會責任、商業模式和投資的思考方式。它正開始改變我們的經濟,把經濟變成強大的引擎來推動資本在實現利潤的同時產生影響力。我們已經看到,技術革命是20世紀的標簽,而影響力革命正在成為21世紀的標簽。
影響力投資就是要創造一系列連鎖反應。我們將在本書的不同章節考察由影響力投資引發創新的5個利益相關者群體,他們的參與對于規模化地應對巨大的社會和環境挑戰至關重要。影響力投資將改變投資人、慈善家、創業者、社會組織、大企業、政府和一般公眾的思維與行為,并將影響力置于我們決策的中心。
我推動影響力投資的大部分動力源于在社會投資特別工作組(Social Investment Taskforce, SITF)的工作,這個工作組是我應英國財政部的要求于2000年在英國成立的。
2013年晚些時候,鑒于已經取得的進展,英國首相戴維·卡梅倫(David Cameron)希望我領導八國集團社會影響力投資工作組(G8 Social Impact Investment Taskforce, G8T),以“促進建立社會影響力投資的全球市場”。2014年俄羅斯退出八國集團時,參加投資工作組的國家包括美國、英國、日本、法國、意大利、德國和加拿大,我們還引入了澳大利亞和歐盟作為觀察員。我們在這些國家和地區組織了超過200人,形成了8個國家顧問委員會和4個工作組。
我們從這些工作中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世界正在發生一場深刻的變化,我們正在從一個以“風險-回報”為決策基礎的世界進入一個以影響力為第三個基本維度的世界。社會影響力債券(Social Impact Bond, SIB)——一種“義利并舉”的新投資方式的出現,是這種根本性變化的第一個表現。
在2014年9月發表的一份名為《影響力投資:看不見的心》的報告中,我們闡述了我們的研究結果。報告得到了教皇方濟各(Pope Francis)的支持,他敦促各國政府“致力于發展一個高影響力投資市場以對抗不包容和不環保的經濟”。美國前財政部長拉里·薩默斯(Larry Summers)稱其為“大事件的開端”。2這份報告引發了一場在全世界傳播這一理念的運動。
報告發表后不久,英國政府讓我在全球范圍內努力推廣G8T的工作。因此,2015年8月,我和他人共同創立了全球影響力投資指導委員會(Global Steering Group for Impact Investment, GSG),并擔任主席,繼續G8T已經開始的工作。GSG吸納了G8T董事會的大部分成員,并迅速接納了5個新國家:巴西、墨西哥、印度、以色列和葡萄牙。
在首任首席執行官阿米特·巴蒂亞(Amit Bhatia)的領導下,GSG擴展到了32個國家,各個國家的顧問委員會共會聚了500多位影響力領袖。GSG在不斷“創新、呼吁和指揮”3的同時,使自身成為推動全球影響力投資發展的主導力量。
2007年,我覺得世界正在發生根本性的變化。我知道社會投資將是下一個大事件,并在我的第一本書《讓世界為我打工》[1](The Second Bounce of the Ball)中寫到了這一點。現在,十多年過去了,我相信影響力思維將引發的變化會和技術革命帶來的變化一樣巨大。
影響力思維正在改變我們的投資行為,正如在50年前涉及衡量風險的創新思維所做的那樣。風險思維可以讓投資組合使用多個不同的資產類別分散風險,從而在風險投資和新興市場投資等高風險投資中獲得高回報。現在,影響力思維將變革我們的經濟,重塑我們的世界。
對于我來說,影響力思維方面的突破出現在2010年9月,當時我們第一次把社會影響力衡量和財務回報衡量聯系到一起。第一只SIB——“彼得伯勒SIB”,解決了從英國彼得伯勒監獄刑滿釋放的年輕男性再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問題。在SIB出現之前,傳統觀點認為社會領域中的一切都是無法衡量的。你如何衡量一個改造表現良好的囚犯的生活改善程度?今天,有192只SIB和DIB(發展影響力債券——專門應對發展中國家所面臨的挑戰的債券,Development Impact Bonds)正在解決32個國家中的十多類社會問題。這一切清楚地表明,把社會和環境改善程度與財務回報聯系起來,正是讓慈善組織的領導者進入投資市場的鑰匙。通過這種做法,我們為社會企業家提供了他們所缺乏的財務支持,使他們能針對那些最大的社會挑戰制定創新的解決方案。
SIB的誕生是今天正在發生的影響力創新的一個先兆。就像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軟件和硬件公司一樣,這類創新的“影響力”組織,包括非營利的“社會組織”和“目標驅動型企業”,正在給現有的創業模式、投資模式,以及大公司、公益機構甚至政府的運作模式帶來創造性的顛覆。
這本書介紹了一個新的理論,關于影響力革命將如何讓我們實現全方位的社會和環境改善,以及我們如何理解這種進步的理論。它研究了影響我們社會中不同群體的各種趨勢,以及這些群體如何相互影響,進而為整個體系的變革創造動能。
第一章介紹了影響力革命及強力驅動它的創新性思維——“風險-回報-影響力”模型,并展示了影響力革命與之前的技術革命的相似之處。
第二章研究了影響力創業,并觀察了年輕創業者們如何重新定義顛覆式商業模式:能夠在產生財務收益的同時改善人們的生活和保護地球。
第三章討論了投資人的角色,他們已經在推動公司將影響力整合到它們的產品和運營中。
第四章轉而探討影響力革命對大公司的影響。大公司受到消費者、員工和投資人不斷變化的偏好的影響,有時還受到較小的競爭對手的商業模式的影響(見第二章),在此背景下,大公司開始將影響力嵌入一些活動和產品線中。
第五章考察了慈善新模式,這些新模式是隨著影響力思維和創新性影響力工具的出現而出現的。我們考察了如何運用基于成果的慈善和基金會捐贈資金,以最大限度地改善人們的生活和環境。
第六章探討了影響力方法和工具如何幫助政府更快地解決更大的問題。
最后,第七章指明了前進的道路。我們不能再堅守這樣一種體系——既不積極尋求產生正面影響力,又造成負面后果,而政府不得不花一大筆錢來糾正這種后果。我們必須改革我們的經濟體系,讓其產生解決方案,而不是產生問題。我們責任重大,影響力革命的成功將改變數十億人的生活。現在有一個絕無僅有的、實實在在的實現變革的機會,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在其中發揮重要的作用。
18世紀末,經濟學家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中提出了著名的“看不見的手”理論,描述了個人對利潤的追求是如何實現每個人的最佳利益的。他的第一本書《道德情操論》則是關于人類出于同理心和利他主義而行動的能力的。如果他知道我們將在21世紀衡量影響力,他很可能會把這兩本書合二為一,把影響力寫成“看不見的心”,它引導著“看不見的手”。
[1] 本書簡體中文版已由機械工業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