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女這個詞原來我以為離我很遠,這個“原來”是什么時候呢?想了一下,大概是35歲之前吧,原來我是一個坐不住的人,別想把我和“宅女”搭上邊,我喜歡跑來跑去、精彩紛呈的生活。早年的時候,我應聘在民營公司做行政、文字類工作,其實只是一個普通職員,但是無論是在別人看來,還是我自己覺得,都感覺自己是一個高級白領,每天風風火火、神采奕奕,渾身有使不完的勁。
那時候,我家住在西安市北郊未央湖附近,但應聘的公司卻遠在北大街,2007年那會兒還沒通地鐵,每天早晨五點多就得起床,然后快速地洗漱、化淡妝、換上精致的職業裝,臨走時輕輕來到孩子的床前默默看一眼熟睡中的孩子,有時忍不住湊到孩子可愛的小臉旁輕啄一下,就算和孩子告別了。這時候天才蒙蒙亮,我背著時尚的小包,穿著細高跟鞋,兩步并作一步地去趕公交。既然是趕路就免不了要小跑幾步,我腳底一指禪一樣的鞋跟像在經歷一場極限運動,心里常常會擔心,因為跑得急鞋跟會不會卡在磚縫里拔不出來。上了車才發現,小小的509路早已被擠得水泄不通,我精致的妝容、一身精心搭配的職業裝,還有好容易擠進苗條鞋子里的一雙腳,每時每刻都在經受著考驗。瞄一眼四周,怎么都覺得自己和這車里的氛圍這么不搭呢?有什么辦法,誰讓那時候咱年輕呢,經濟實力有限,買不起車呀。中途在尤家莊站倒一次車,這下好多了,換成了大公共汽車,好容易搖到了北門,卻開始了漫長的堵車。那會兒,北門的堵車程度,現在都不敢回憶,少說有一個多小時,上下班高峰期堵兩個多小時也不在少數,下了車得連滾帶爬地往公司跑,想想都對不起我那一身精致的打扮。
這樣的生活我過夠了,下決心找一家離家近的公司。但公司不是為我準備的,就業這事也是要講究緣分的,萬萬沒想到,等待我的下一家公司卻在南大街。這下可好,每天早晨我要經過北門和南門兩道門,每天我用在往返上班路上的時間就有四個多小時。那時候每天晚上回到家都感覺快要虛脫了,頭暈、惡心、眼冒金星。這還不算什么,最讓我受不了的是,公司規定早晨的上班時間是8點整,而我每天趕到鐘樓地下通道的時間已經差不多8點了,每天都要重復在地下通道里拎著小包,穿著高跟鞋,狼狽不堪地跑步趕路的情境。我感覺自尊受到了極大的打擊,這回我是下定決心了,一定要找一家離家近的公司。這一回我如愿以償,新入職的公司離我家只有幾百米的路程,再也不用飽受趕路之苦。
你看,直到現在我也和“宅女”這個詞相去甚遠呢。雖然工作的地方離家只有幾百米,我每天依然頂著精致的妝容,穿著別致的職業裝,搭配著決不妥協的小高跟以及時尚小包,沒辦法,咱就是一個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的人。不是有那么一句話嗎,“你把自己當什么人,你就是什么人”,不管工作的地方離家近還是遠,不管自己從事什么工作,我心里永遠把自己當作高級白領看待,可不是所謂的什么“西單假白領”,盡管最早我從事的文員工作月薪只有600塊,實際上西安市各大公司的薪酬標準本來就不高,幾年來我所在的公司工資水平都不高,但我對自己的“定位”卻比較高,唉,這是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呢?好像也不盡然,反正那時覺得自己就該那樣。
那我的“宅女”生活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應該是從2013年吧,那時候我的小花店不開后,我就真正坐下來開始寫作了。既然是寫作嘛,自然是從里到外,從靈魂到行動都要安靜下來,不能受外界的干擾太多,不然就無法與自己內心深處交流,無法徹底聽到來自心底的真實聲音。剛開始怎么都坐不下來,是啊,怎么可能說坐就坐下來了呢?怎么可能從每天風風火火的狀態突然變得安靜呢?每當走出家門看到忙忙碌碌上下班的人群,我的心都要經受一次巨大的震動,往往會憶起從前自己上班時的狀態,就有一種強烈的想出去上班的沖動。我想了一個辦法,就是在網上寫文章,這樣受網站每天至少更新1000字的約束,每天必須坐下來思考、寫作,最起碼你得寫出1000字來吧,不然就斷更了,斷更的后果是很嚴重的,你會失去一些固定的閱讀者。這樣寫著寫著,就堅持下來了。
2013年,我36歲,我覺得是一個坎,我開始能靜下來了,我不再追求表面上的精彩紛呈,慢慢地開始與靈魂深處的自己對話了,也不再追求服裝、妝容的精致,而是漸漸喜歡上了簡約,不再追求能不能背下一首詩,看沒看過一部作品,而更看重一首詩、一部作品背后作者想表達的深意了。
2020年,我43歲,我覺得又是一個坎,這一年我開始“宅”了,不喜歡沒事到商場里去瞎逛了,連過去常泡的咖啡館也不去了,我將家里十多年來一直在用的深紅色地板換成了淺黃色,添置了半商業化的咖啡機和磨豆機,還打造了一個美麗的花園式的陽臺,現在我的家就儼然一個咖啡館,比過去我去過的所有咖啡館都要美,都要舒適,我更加有理由從早到晚“宅”在家里了,有時甚至幾天不出門,我都不會感到孤獨,因為有貓陪著我、有書陪著我、有咖啡陪著我、有音樂陪著我……
唉,我是徹底掉進“宅”的溫柔陷阱里,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宅女”,也許骨子里的我本就是“宅”的,我有“宅”的天性,不然我的名字怎么會叫“安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