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快醒醒。”春蘭趴在宋棠耳邊說。
春蘭看宋棠還不醒,又搖了好幾下。
春蘭開始慌了,聲音里還帶了些哭腔:“你別嚇我呀!小棠兒,快醒醒。”
*
這里是永恒的冬,大雪漫天,寒冷刺骨。
宋棠一個人踽踽獨行,雪層很厚,一直積到她的膝蓋。她行走艱難,每一步都吃力至極,但她還是很急切,急切朝著沒有方向的前方行進。似乎是在追尋什么東西。
又一波寒潮來臨,她的眼睫甚至掛上了霜,只一眨眼,便是簌簌的雪花。
“你在哪?等等我好嗎?”宋棠哭得像個孩子。可觸目所及只是一片蒼白,并沒有那個人。
宋棠在夢里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叫她,掙扎著醒轉過來。一睜眼就是春蘭和桃雪滿臉關懷的樣子。
她的聲音有點悶:“你們……”
“我們都快擔心死你了!”兩人異口同聲。
“我怎么了?”宋棠坐起來,這才發現枕頭上早已一片濕涼。
“話說,你怎么了,我頭一次見有人在夢里哭得那么兇。”春蘭說。
“沒事,就是一個噩夢而已。”
*
“沈七今晚王爺不辦公了嗎?這里不是去書房的路啊?”
沈七沉默。悶頭大步向前走。
“沈七,是書房換位置了嗎?”
“沈七,我在和你說話!”
“沈七,既然王爺不辦公叫我去干什么?”
“……”
不管宋棠和沈七說了什么,他都不會回應一個字,他是習武之人,步伐速度自然非常人可比擬,更何況宋棠這種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人。
到后來宋棠干脆開始撒潑甩賴,躺在地上大喊大叫,但沈七好像就是打定主意不會回頭,最后還是宋棠害怕要是不去會被沈實打擊報復,真喊個什么東西把她神不知鬼不覺的處理掉,又認命地爬起來追上沈七。
到目的地時,她已經累得大喘氣,扶著腰,弓著身子,好半天才起來。
沈七還是那幅死人表情,像兵俑似的立在一邊,目光看向某一方向。
宋棠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一眼,就呆住。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皎潔至極的月高高懸掛在天幕之上,清暉灑在世間每一處,就在這如夢似幻的月光中,她看見了沈實。
此時的沈實一改往日裝扮,穿著一身藍底白紋的衣服,腰身收束,頭發高高扎起,干凈利落。
他手中握了一把劍,隨心而動,似有鶴鳴之聲。
天下第一名劍,有鶴。名字由來傳說是一名鑄造工匠,鑄劍天賦極高,在年少成名后一直夢想著有一天可以打造出一把能夠匹敵天神的劍。以凡人的雙手,凡人的智慧,甚至是凡人的材料,打造出這樣一把光是想想都難以置信的劍。許是他的話觸怒了上天,從那以后,昔日聞名天下的鑄劍天才再沒能打出一把劍。幾乎只是一夕之間,他從別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天才變成誰都可以踩上一腳的廢物。
可就算這樣,他也從未放棄。
他家財散盡,于是便一邊行乞,一邊走訪名山大川,尋找材料。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他生命最后時光里,他找到了,是一塊隕鐵,渾身流光溢彩,他以最后的生機將其投入火焰,在劍即將出爐時,守在一旁的他做了個夢。
夢里他來到了一片滿是霧氣的沼澤,周圍一片漆黑,大樹參天,突然,他聽到了一聲嘹亮的鶴鳴,夢醒,他看見了那把劍靜靜地躺在早已熄滅的爐中,流光溢彩一如初見。
后人將這個故事記錄,將這把傳說中可以對抗天神的劍命名為“有鶴”。
不過“有鶴”來名也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傳說,還因為這把劍身上布滿了如同被水拉長過后的鶴紋。
這樣的劍沒想到會在沈實手里。
庭院邊栽種了幾株寒櫻,風一吹,花瓣紛飛,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潔白柔軟。
這場花雨像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
雪的盡頭是閃著寒光的劍尖,直指咽喉。
那一瞬間宋棠甚至忘記了呼吸,那鋒利的劍尖就這樣抵住她的喉頭,好像只要她動了一下,下一秒就會是命喪黃泉。
宋棠不著痕跡地向后退了些許,沒想到,后背又抵上一處冰涼。
再一看,原本立在一旁的沈七不知何時已閃現到她身后,失蹤多日的沈六也露了面。
饒是她再傻,現在也該看清局面。這是明擺著要殺她來的。
但看情形,似乎也并非完全絕境。
“你們這是……”宋棠略帶疑問地開口。
“殺你,看不出來嗎?”沈七開口。
“?為什么?”
“我該叫你什么?宋棠?還是……”沈實停頓了一下,“還是張奉那個幾月前突發重癥死去的丫鬟?或者張奉的情意甚篤的……什么?”沒說一個字,沈實的聲音就往下壓一分,冷一分。
“王爺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沈六質問。
“剛才王爺也說了那是個死人,和我有什么關系?再說就算有,那也是過去的事了,現在張奉與我已沒有一絲關系,而且,我不是王府的一等丫鬟嗎?”
沈實微微瞇眼:“狡辯?”
沈六和沈七默默地收了劍,向兩邊退開。宋棠很敏銳地察覺到了變化,干脆順桿上,也往后退了幾步,與那柄“有鶴”拉開距離。
宋棠道:“什么狡辯,我字字句句皆發自肺腑。”
“油嘴滑舌。”話音剛落,鶴鳴聲由遠及近,不過一眨眼,宋棠現在努力拉開的安全距離就都成了泡影,眼看那道寒光就要刺穿她,說時遲那時快,宋棠伸手握住那把劍。
就差一點,劍尖離她的瞳眸距離已接近零。
鮮血一滴一滴落下,砸在青石板上開出一朵又一朵的小血花。
大雨須臾而至。月光消失,庭院黑寂,瓢潑大雨中宋棠和沈實都只能看見對方的眼。
“如果王爺今夜如此大費周章就是要借以前的事來處置我那這也太離譜了,我現在忠心耿耿,王爺這樣做未免寒了我們這些忠奴的心!”宋棠接著吼道,“再說,如果王爺真要殺我,就請直接將它插進我的胸口,而不是搞這些兩小無猜情意甚篤的把戲!”
許是太累,又許是舊事被不相關的人提起,宋棠的淚悄無聲息滑落。
“你說你是忠奴,拿什么來證明?”
“我可以起誓,拿我的一切,王爺應該知道我說的起誓是什么吧?”宋棠笑了。那笑容說不出的蒼涼,讓沈實不忍再去看。
他收了“有鶴”,“你知道的,如果敢耍什么鬼把戲,不用我,光是你的誓言就夠讓你生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