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走了，得到好心人的指點終于又回到了神武大街。只不過她不知道，因為她，今夜有很多人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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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實和沈六站在遠處閣樓上，目睹全程。
沈七出去調查一番后回來，說：“那貌似是國舅家的，庶子，母親本事國舅遠房表妹，與國舅本是青梅竹馬，早早便成了親，只是后來丈夫為了攀龍附鳳將她貶妻為妾，因為承受不了打擊，生下他后沒幾日就撒手人寰，他是庶長子，從小跟著他母親陪嫁嬤嬤長大，已經很多年沒出來露面了。”
“他剛才叫她什么？小棠？看來我們撿到的這位不是個簡單的主。不過一介庶子罷了，不足為懼。”沈實說，語氣沾了幾分冷。
而反觀這邊的宋棠，在街上找了幾遍也找不見人便“不情不愿”地回了府。
一回府就看見王叔端了一盤肘子出來，說是新菜色，邀請大家試試味。沒出息如宋棠，當機立斷，抄著從兜里摸出來的一把筷子就沖了。
春蘭和桃雪都已吃過飯，因此她們沒吃幾口就把筷子放下了，就獨留宋棠一個在那里吭哧吭哧猛干。
嘗點軟糯鮮亮的皮。
“哇。”
嘗點絲絲入味的肉。
“哇噻。”
再試試色澤鮮亮的湯汁。
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能一味頂呱呱。
“唉喲，慢點吃，別噎著，沒人跟你搶。”王叔邊說邊把一碗粒粒分明的米飯放在桌上。
王叔大概在四十歲左右，身體胖胖，脾氣很好，平日里對府里這些下人們多有照顧，人緣很好。
王叔坐下來，問：“不過話說，你不是和王爺一起出去了嗎？怎么就你一個回來了。”
宋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自己從飯碗里“拔”出來，“哦，那個呀，走散了。”
“這也能走散？！你們年輕人……”
“？”宋棠表示疑問，“怎么就不能走散了，今晚那么多人！”
“好吧好吧。”王叔無奈，大概也知道宋棠沒有那層意思。
“行，那你慢慢吃，我要先去廚房收拾一下，今天大黃還沒喂，再不去，怕它偷吃我剛才泡下去的咸魚。”
“行行行。天黑路滑，小心足下！”宋棠叮囑。
在王叔走后好久，飯碗里也早就沒了飯，宋棠依舊埋在里面不愿抬頭，沒人看見的地方，她悄悄地流下了淚，滑過臉頰，最終在碗內匯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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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
沈實將看完的密報放在蠟燭上燒掉。火舌不斷舔舐著特制紙張，最終將它化為灰燼。
許是今夜書房的蠟燭點少了，沈實的臉看著比往日多了幾分陰森。
那密保上是有關于國舅之子——張奉凄慘的一生以及他與府上小丫鬟宋棠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最后來信人還添了一句“二人情意甚篤”。
和所有不入流，話本子寫的那樣，公子愛丫鬟，家族不許，棒打鴛鴦。
如今這真實案例出來了，任誰看都要說一句，唉，只恨有情人不能相守。
只不過，這公子不是什么真正的名門貴族，這丫鬟，倒也不見得是什么貨真價實的丫鬟。
“張奉……”沈實口中低聲念誦，“我們走著瞧。”
沈七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喘。
桌上硯臺里還殘留著上次的墨漬。一看就是宋棠那丫頭沒認真洗。
想到這里，沈實又勾勾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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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舅府后院。
張奉從燈會回來后就一直心不在焉，回房的路上還險些跌落臺階。身邊的長隨有些擔心，自從他跟在他身邊后鮮少看見他如此失態。上一次還是……罷了，上一次不提也罷，提了只會是徒增煩惱。
“公子，那邊大人來信了。”
“嗯，放著，我待會看，你先出去，我現在有些乏了。”
“乏了？莫非是方才在街上感了風寒？”
“無礙，你先出去。”
“公子……”隨從還想再勸。
“我叫你出去！”話音剛落便是張奉一聲蓋過一聲的咳嗽。
隨從無法，只得乖乖退下。
張奉一直在屋里咳到脊背彎曲，磕到滿面通紅。這是他打娘胎里就帶下來的病癥，情緒一激動或是一受風就會咳嗽不止。母親懷他時受了刺激，早產產下他，聽養他的嬤嬤說，生下他后，母親就一直神智不清，高燒不退，在床上說了好幾天的胡話，苦苦支撐幾天后還是去了。
待稍微平靜下來后，張奉便打開了那封信，大人說今夜計劃生變，讓他再等等。
其實每次看著折石欲言又止，他都知道他想說什么。他又何嘗不明白？但又有什么辦法？他想做官，想為百姓謀福，但這盛京城里，你若沒有背景，沒有家族助力又如何能出頭？
雖說，在外人眼里，他貴為國舅之子，但在知曉內情的看來，他不過是一個國舅爺年少時的錯誤，是在外人面前要叫弟弟“兄長”的哥哥。
加上這幾年，大權旁落，朝政被沈實一人牢牢把握，家族更不可能將寶貴的資源花費在他一個廢人身上。
既然無法改變，那就推翻，那就讓它按照自己的意志前行，運轉。
他摒棄了在人世間的一切，和傳說中最為邪惡的鬼做了交易，明明一切都順利進行，可為什么今夜又讓她出現在他面前，為什么又讓他看見了她？
命運弄人。
即使她戴著面具，單單只是背影也讓他認出。他知道，她也認出來他了，就在他開口的那一刻。
年少時，一個又一個難熬的夜晚，陪伴彼此的雙方怎會輕易忘記？明明都是在對方心里烙下深深印記的人，明明早已是對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份聯接會超越生死，超越世俗，超越一重又一重世人眼里難以逾越的大山，超越一切。他想。
其實也算上天待他不薄，她沒死，她還活著，而且還過得很好。她快樂就好了，如果她快樂，那么就算他再痛苦一萬倍也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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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野祠。
一團黑影在月光下逐漸化為人性，端坐在祭臺上方，手指搭在下巴出，想到今夜看的一出好戲，玩味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