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感覺有石頭開裂的聲音從頭到腳響徹全身。

“這是誣陷，赤裸裸的誣陷！”宋棠怒極，大吼。

沈?qū)嵅换挪幻Γ溃骸吧蛄鶑男【透遥@么多年他的人品我不說全部清楚，至少略知一二，至于你，我不好說。”

宋棠聽了，白眼一翻，作勢就要往后倒去，不過想到自己的清白遭到小人陷害，最后還是憑借自己鋼鐵般的意志，用盡全身力氣，抓住手邊一根橫欄，咬牙說：“我什么人品你不清楚，我都對你起了誓了，還要這般質(zhì)疑我嗎？再說，我又不是蠢，趁人之危收拾你，我也不能弄死你，既然如此，我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就等著你醒來之后清理門戶嗎？”

“沈?qū)崳矣心X子，不蠢也不傻。”

“好了，我的話已經(jīng)說完，您如果不信，現(xiàn)在就可以喚出那把‘有鶴’殺了我，若是沒事，還請盡快離開，我要休息一會兒。”

宋棠扭過頭，不去看沈?qū)嵉谋砬椋^了約莫半柱香，屋內(nèi)此刻已經(jīng)只剩她一人，房門已經(jīng)被關(guān)，桌上留了一瓶丹藥。

宋棠走過去，放在鼻尖輕嗅，清香怡人，是上好的丹藥。

“這算什么？打一個巴掌又給一個甜棗嗎？”宋棠氣不過，將那瓶丹藥對準(zhǔn)屋外那棵杏樹，下一秒，毫不猶豫脫手。

去死吧。

“啊！”不料，下一秒，宋棠便捂著心口倒地，全身如同被螞蟻啃噬，五臟六腑都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揉捏，痛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死東西，我一定要殺了你！”話音剛落，又是一陣比剛才更加猛烈的痛，宋棠不信邪，一遍又一遍地詛咒，痛感也是一陣強過一陣。

不知過了多久，只知道等她稍微有了一點意識后，府內(nèi)已經(jīng)掌了好久的燈，府外也只能偶爾聽見一兩聲狗吠。

宋棠強撐著爬到窗邊，努力伸長脖子，最后把頭放在窗臺上，看著滿天星辰，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前逐漸模糊，夜風(fēng)微涼，吹過她的淚水與汗水，只留下微微的涼。

休息了半晌，宋棠又拖著步子，走到那棵杏樹下，借著月光在草叢里扒拉那些藥丸。

瓷瓶碎裂，藥丸四散，但好在，草叢稀疏，宋棠仔細(xì)找找還是找到一些，她收集一小把，將它們混著泥土和自己的血肉一起咽下。

東西是好東西，這么一會兒，受損元氣便恢復(fù)大半。

*

沈?qū)嵒亓藭浚镱^只有沈七一個人，在看顧一盆蘭花。

“沈六呢？把他給我叫來。”

“沈六還在睡覺，主子有什么事嗎？”

“把他給我叫來。”

“是。”沈七退下，往外走。

*

這里是一個永恒黑暗的空間，沒有時間的流動，不見天日。

宋棠就在其中蘇醒。

她擦亮指尖，一小簇藍(lán)色火焰幽幽燃起，照亮這片無邊無際的暗夜。

宋棠摸索著往前走。

這里很奇怪，沒有路，但哪里又都是路，她可以漫無目的，漫無邊際，漫無方向，一切只用隨心所欲就好。

明明是令人恐懼的黑暗，可能因為這里并無任何限制，宋棠行走在這方天地，心中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悅，像是回到了生命的初始，那種無知無覺，順其自然，又像是到了生命的終結(jié)，那樣的無憂無慮，無牽無掛。

在這里，她只是宋棠，不是攝政王府的丫鬟，不是張奉的什么人，不是任何其他的人，只是她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律動，只為她一人所控，她享受著這具軀體絕對的控制權(quán)。

走著走著，宋棠開始跳，開始笑，起先還是一小步一小步地跳，后來干脆變成毫無形象的大跳，笑也是，起初還是時不時笑一下，后面就開始放聲大笑。

蹦跳間，指尖燭火熄滅，空間重又恢復(fù)黑暗。

但這里并不寂靜，她開始和自己玩捉迷藏，就像幼童玩的一樣。

“你躲好了嗎？”

另一個聲音回答：“我躲好了！你快來！”

宋棠歡快地朝著聲音源頭跑過去，這里像個迷宮，回環(huán)曲折，層層疊疊。

她在其中跑著，跳著，笑著，絲毫沒注意到此刻已經(jīng)天光大亮。

“快來，我在這里！”又是那個聲音。

在相反的方向，宋棠立馬掉頭。

衣角一閃而過，隨后是女孩銀鈴般的笑聲。

宋棠追過去，卻在盡頭看見自己扭曲的臉龐。

她驚叫一聲。

天還未亮?xí)r，宋棠便在床上哼哼唧唧，夢里，她來到一片混沌，她在追逐什么人，卻在盡頭看見自己的臉。

一張年輕卻又衰老的面龐，發(fā)際處已經(jīng)生出華發(fā)，她披頭散發(fā)，頭發(fā)蔓延整個空間，雙眼空洞無神，充滿蛛網(wǎng)般的紅血絲，眼角衰落下垂，可某些地方卻又說明她還是大好年華，某幾個瞬間，她那雙眼顧盼生姿，滿含風(fēng)情。

這樣一張矛盾的臉。

直到天亮，有丫鬟進(jìn)來給她送飯，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

床榻上的女子，滿面通紅，大汗淋漓，丫鬟不過只摸了摸手腕，就被燙的后退，宋棠的難受程度可見一斑。

丫鬟跑去請來了府醫(yī)。長胡子老頭把著脈，三根手指捻著胡子，閉上眼，似乎是在斟酌脈象。

旁邊的丫鬟急得快要哭出來。

她只是這個府上的邊緣人物，不知道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只知道剛開始宋棠來的時候，她們這些底下人聽說她的傳言后都不太喜歡她，只當(dāng)她是貪圖公子家的錢財，一群人之中，就數(shù)她資歷最淺，自然，別人不想干的事就指派到她身上，不過，她也樂得清靜，左右不過是送飯，再累又能累到哪去？

可這一日日地相處下來，她對宋棠逐漸改觀，她覺得她不是別人說的那樣。

府上看宋棠不討喜，日常送的飯也大都清湯寡水，她可憐她，覺得宋棠不過也只是個可憐人，于是便偷偷地從伙房里偷一兩塊肉悄悄地塞在菜下面送過來，如果有一天實在拿不到，她還會用自己的肉裝進(jìn)去。

她清楚，作為一個沖喜才被娶進(jìn)門的妻子，最后會面臨什么樣的結(jié)局。

左右也活不了多久，公子那番模樣，一步三喘，艷陽天還要穿得跟頭熊一樣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活得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