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夢星舫出來，齊安和馮雨直奔喜鵲巷而去。

二月二在這年頭可是個相當重要的大日子，除了將在酉正時分舉行的祭天大典，家家戶戶還有許多別的事需得忙活。

一路上鞭炮聲就沒停過，齊安倒是不在乎形象，臉有帷帽擋著，只把手往袖子里一縮，穿行在槍林彈雨中，屁事沒有。

馮雨倒是沒學他，或許是劍客的尊嚴不允許她這般，所以……她是雙手一路頂著冰盾扛過來的。

到喜鵲巷的時候，整條巷子都鋪滿了鞭炮殘骸。

兩人一進院，便瞧見韓慧正在院中給老太太修剪頭發。

有民謠道：二月二，剃龍頭，財源滾滾大豐收。

趕得正巧，韓慧便也給他們稍微修剪了一下頭發。

整完這事，二人幫著韓慧一起捉蟲。

二月初五便是驚蟄，驚蟄驚蟄，指的就是冬日蟄伏地底的蟲子們又將復蘇，農家此時就要開始清除蟲害了，這一代代傳承下來，哪怕很多家庭已經不事農桑，每逢二月二，依舊會象征性的在家中清掃蟲子。

待忙活完一堆習俗，時間已是未時。

韓慧告訴他們，祭天大典將在內城中心搭建一個主祭臺，除此之外，于東西大街和南北大街上，還各自分設八座分祭臺，十六座分祭臺與主祭臺共同構成橫縱皆九的九九排布。

他們第一次來云蘇，沒見識過云蘇祭天大典的盛況，韓慧便建議二人早早去尋個祭臺近些的地方等著，到時也好近距離觀摩祭天之禮。

而老太太年紀大了，等不了那么久，只能由她快到點了再攙著她出門。

不能一同觀禮雖然遺憾，但齊安和馮雨也表示理解。

既然要提前占點，最佳選擇自然是去主祭臺觀禮。

出了巷子一路東行來到南大街，順著南大街一路朝北穿過內城門，繼續走了小半個時辰，總算是看到那兩三層樓高的圓形祭臺。

祭臺四周十丈之外皆有銀甲白袍的軍士警戒，能進到這個小圈子里的，皆是云蘇非富即貴的人物。

齊安二人到時，周圍已有百來人更早落位，大致一瞧，一半多都是讀書人。

“齊公子。”齊安正物色著觀禮最佳位置，馮雨突然叫他。

“怎么？”他疑惑道。

“那邊好像有人在談論你的詩。”馮雨看向一個方向。

齊安順眼看去，果然見前面有幾人圍在一起，其中正眉飛色舞說著話的剛巧他還認識，正是那拋磚引玉的何姉歸。

湊近幾步一聽。

“……來無遠近，欲去惜芳菲。南望鳴鐘處，樓臺深翠微。”

“好詩呀！我道那洛言虹的《月下絕句》已是妙極，不成想竟還有人詩才猶有勝之，不知這《春山夜月》是哪位才女所作？”

“莫非是通判家那位小姐？”

“非也。”

“那是淶水郡那位于思思于娘子？”

“非也。”

“我猜是稻城那位田尋知田娘子。”

“非也非也。”

“行了，你就少賣關子了，快說是誰。”

何姉歸笑得得意，仿佛這詩是她作的一般，說道：“此詩并非任何才女所作，作詩之人是名男子，姓顧名恒，和你說的那位田娘子同是稻城人士。”

“男子？一個男子能有此詩才？姉歸姐可莫要誆騙我等。”

何姉歸翻翻白眼道：“我誆你作甚，昨夜那么多雙眼睛瞧著呢，如何做得假？”

“那倒也是。”

“姉歸姐勿怪，非是我不信你，只是之前從未聽過稻城有這么一號人，如此佳作出自一默默無聞之輩，難免令人多想。”

“是啊是啊，張姐姐言之有理，或是借他人之作以求出名，不可輕信之。”

何姉嗤笑道：“借他人之作求名？爾等若是見了顧公子的字，便不會這般說了。”

又聽了一會兒，齊安蹙著眉走開了，他來到另外一群讀書人的旁邊側聽，只聽眾人談論的同樣是昨夜文會的事，這些人里沒有和齊安同船之人，但她們交談間同樣提到了他。

真出名了啊，齊安沒想到在這個網都沒有的時代，事情會發酵得這么快，僅僅才是一上午的時間，他的名字就在圈子里傳開了。

面對暗處可能存在的虎視眈眈，他最慶幸的就是自己沒用真名，寫《春山夜月》的是顧恒，和他齊安有什么關系？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周圍的人越來越多。

“讓開！讓開！”

場面十分喧囂，人群后方突然傳來陣陣吼聲，人流隨之涌動。

齊安不明所以，但也跟著人流朝旁邊動去，誰料旁邊一肉球般的身影往人群里一拱，傳導而來的巨大推力令齊安腳下一個趔踞朝后退去。

“臭傻子別擋道！”還未站穩，隨著一聲怒叱，他便感覺后背被人猛推了一把，頓時更加失去平衡地朝前方跌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還好馮雨反應及時，一個箭步上前將齊安接住。

就在她準備找對方理論時，齊安按住了她的手。

馮雨心中氣悶，卻也只得暫罷。

眼瞧著轎子大搖大擺從面前經過，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

轎子最終停在軍士把守的界線前，從轎中走下一名白袍女子，袍子看著就質地不凡，其上繡有形態張揚的火紅紋路。

“天監院。”馮雨小聲自語道。

“她是天監院的人？”齊安問道。

馮雨毫不掩飾心中厭惡：“嗯，我在山上見過幾次，就是這種衣服，白底赤紋，火行。”

齊安用心將白袍女子的臉記下，冷冷道：“之前聽你說起天監院的時候就感覺你似乎對她們很是厭惡，今日一見，我倒是明白了。”

“她們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從周圍人的議論聲中，他們知曉了白袍女子的身份。

馬銀倩，云蘇通判之女，不僅才貌無雙，被評為本屆州試最有可能考中茂才的人，自身更是得遇天選，是一名人人羨慕的天師，一年前才22歲的時候就成功晉升行者，乃是云蘇這代青年才俊中真正的風云兒。

有才有顏有家世，自身還是天師，如此多羨煞旁人的條件匯于一人之身，道是天選之女也不為過。

或許正是這些給了她傲慢的資本，別人都是早早下馬下轎步行而入，唯有她強行劈開人群乘轎至此。

然而縱使跋扈至此，其追隨者及仰慕者依舊多不勝數。

齊安對天師的天賦高低并沒有多少概念，不過身旁就站著一位十八歲的宗師，這二十二才晉升行者，多少有點難以入眼。

咚！

咚！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