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箴與秦王二人攜手,跟著羅紅衣去找紅弦。
到了地方,只看紅弦手里拿著一本賬目,面色鐵青,旁邊的張二先生還有薛三先生,也都是一樣的神色。
明箴與秦王互視一眼,明箴問道:“到底看到什么了?”
紅弦抬起頭來,一雙眼睛仿佛就要噴出火來似的,將手上的賬目隨手往地上一拋,嘆了口氣:“你們自己看吧。我累了。”
明箴上前,撿起紅弦拋下來的賬目,只看上面一頁頁寫著的,都是各國政要的名單。旁邊還標著何年何月,何人以何等價位,要傷其性命。
紅弦嘆了口氣:“千機閣人的,把這些賬目,都分好了類目,想要查,倒是容易得很。我現在,并不想知道皇后娘娘是在哪一冊上。只想找一找我娘的死因是不是真的與他們無關,師兄,你替我看一看吧,看完了,再告訴我吧。紅衣,陪陪我,看看劉四爺那邊,有沒有走到出路。”
羅紅衣趕到紅弦身畔:“姑娘,這屋里好歹還涼快些,不是那么讓人難受,我想,兩位爺也希望您能在旁邊。跟著一起看著些。”
紅弦苦笑道:“你不肯陪我,也就罷了。”說著,便往屋外去了。
羅紅衣自然不敢放松,直接就跟了出來。
“姑娘,您到底怕的是什么?”
紅弦苦嘆一聲:“那些東西,看的人越少越好。我平生自詡天不怕地不怕,到了今天,我是真的怕了。紅衣姐姐,你知道么,那些東西,一但露了出來,就是天下大亂的時候了。咱們這一回,都太莽撞了。莽撞到了什么也沒有想,根本沒有考慮過一個能刺殺皇后的殺手組織,還做過什么,一但這些東西暴露出來,會意味著什么。”
羅紅衣心中暗道:“口口聲聲要賬本的人,一直是您,那二位爺誰也沒真說過這些。您這些年來,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就只想著著,要一個光明正大。如今,暗地里那些陰私都抖落出來了,您又不管了,一切都只讓那兩爺為難去。”
紅弦又嘆了口氣:“怎么就走到今天了呢?紅衣,我實在是怕了。”
羅紅衣只得輕聲勸道:“姑娘別怕,出了天大的事,都有小王爺能給頂著呢?您別多想,一切,總是會有個好結果的。”
紅弦嘆道:“若依我的性子,我真想把這些東西,徹底給抖落出來,讓世人看看,這些赫赫揚揚的王公貴族,私底下到底都是什么東西。可是,我又知道,這個事兒不能這么辦,一但這么辦了,天離塌也就不遠了。紅衣,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羅紅衣勸道:“有小王爺在,他會想到一個好法子的。”
紅弦又道:“我現在不敢看,我是真的不敢,我怕我看了,他們第一個除了的,就得是我。”
羅紅衣望著紅弦:“您難道不信小王爺么?”
紅弦苦嘆一聲:“往常,我雖與他是師兄,師妹,可是,我與他相處的時間,其實并不算太多,我與他也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情。這段時間,我看到了他太多與我印象之中不同的地方,有些東西,我不敢深想,紅衣姐姐,我想,你是能明白我說的話的。”
“師妹現在這樣怕我,是么?”
耳后響起了明箴的聲音。
紅弦轉回頭去,苦笑一聲:“是啊,我怕你,你現在的樣子,和我記憶里并不相同。以前,我們在一起時,并沒有經歷過什么大事兒,我想,你是明白我說的意思的。經的事兒多了,也就看清了人了。”
明箴深吸一口氣:“我自問沒有什么對不起你的地方,也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怎么就讓你說出這么一番話來了。”
紅弦苦笑一聲,轉過頭看著羅紅衣的肩膀。
羅紅衣知道紅弦的意思,背過了身子。
明箴有些焦急地道:“我終究沒有把她怎么樣,不是么?”
紅弦正色道:“箭矢刺入皮膚,難道不會疼么?”
明箴怔了一怔。
紅弦哂笑一聲,轉頭又要走。
羅紅衣“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姑娘,您別為了我,和小王爺鬧別扭啊。”
紅弦苦嘆一聲:“我不是為了你。”說著,轉回頭來,望著汪明箴:“還記得我第一次進平陽宮的事兒么?那時,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們這些人,不把底下的人當人看。我一步步走來,王妃曾經說過,待我既非仆婢,亦非子侄,而是她這個人,在與我這個人說話。我以為,在你們心里,可以拿我當一個人看了。到如今,我卻才知道,你們是把我當成一個人看了,可是卻也僅僅是把我當成人看了。羅紅衣她也一樣是人,你們闔宮上下的仆婢,也都是人。但在你們的心里,他們不曾有過這樣的待遇。”
明箴有些焦急地嘆了口氣:“紅弦,到今天,你還要為這些細枝末節,同我鬧是么?往后,我不是什么平陽宮的小王爺,我與你一起闖蕩江湖去,你還有什么不甘心的么?”
紅弦輕哂一聲:“好大的恩典,我受不起。我看你這幾日與秦王那里有來有往,交往甚歡,我就不擾你了。”
“秦大姑娘這話說的,倒像是本王攪合得你們不和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本王是個什么樣的狐貍精,勾走了他的魂兒呢。”秦王走了過來,對紅弦打趣道。
紅弦有些煩躁地搖了搖頭。
秦王又道:“我與明箴已經商量好了。他在此處詐死,我帶著那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圣旨回京。后面的事兒,就是我一個人的事兒了。我想,秦姑娘是愿意陪著明箴一起隱姓埋名的。”
紅弦依舊有些不高興地道:“我本就回不去京城的。但也不能由著你們安排我后面要去哪兒。回到黃塵酒家,你們給我安排下快馬,從此,我走到哪里去,自與你們無關。”
羅紅衣張了張嘴,想要勸說。
紅弦伸手一指:“也與你無關。”
秦王正色道:“秦姑娘,黃塵酒家,你也回不去。那里真信得過的人,不過薛三先生,還有苗秀兩個人,這兩個我都帶出來了。你們兩個,不能再回去了。至于怎么進峪南關,那是你們的事兒,我幫不了你們。”
紅弦哂笑道:“好啊,二爺這一會兒的功夫,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不聽都不行了。是么?”
明箴輕聲道:“紅弦,我們沒有這個意思。”
紅弦苦笑道:“那又能是什么意思呢?你們說的這些話,可曾容許我有別的安排么?”
明箴正色道:“這個,是咱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了。紅弦,跟我走吧。浪跡江湖,不是你一直所盼望的么?如今,我們能如愿了。”
紅弦苦笑一聲:“別這樣說,我當時所心心念念的師兄,也不是你今天這個樣子的。”
“就算我如今,不是你所愿意在一起的,那也等一起回到中原,咱們再作計較,好不好?難不曾,你想一個人留在大漠?”
紅弦苦笑道:“一個人留下,也沒有什么不好。”
明箴焦急地道:“你一個人留下,吃什么,喝什么?你可知道,離這里最近的人家是哪里么?況且,這個地方不能留,等咱們走后,這里也就都得一把火燒了。你打算住在哪里?”
紅弦有些賭氣地道:“那就連我一起燒了。”
明箴嘆道:“你這算怎么一回事兒。你口口聲聲地說,我不是你心中所取中的樣子。那你呢?你現在又是什么樣?紅弦,在我心里,你比尋常閨秀,要明麗清爽,比那江湖女子又多了許多斯文。可是你現在呢?從什么時候起,你開始變得如此刁蠻?”
紅弦哂笑道:“我一向如此,你若實在看不慣,索性一把火,把我也燒死在這里。反正我現在是死是活,也就那么一回事兒。我實在是,罷了,我也不與你們說什么了。你們走吧。”
秦王看在眼里,怔怔地道:“你們兩個,這是打算怎么著?咱們的時間不多,不能由著你們這么鬧。你們快點好好的,想好回去之后要去哪里。”
紅弦依舊賭氣道:“我哪里也不去。那些賬目,你們一把火燒了,我活著不敢看的東西,就等我死了之后,再看!”
秦王輕笑道:“卻原來,秦姑娘還不至于膽大包天,也有一個怕。姑娘怕什么?怕看了那些之后,我容不下你是么?秦姑娘可是想多了,你就算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兒,將這些東西都記了下來,你出去之后,再說與誰,誰又會信你呢?”
紅弦臉色通紅地道:“秦王殿下可是真把我們這些人都給算計透了。我是怕死,可是,您要是想賭沒有人肯信我,我還就真陪您賭一局,只要您不對我們這些見到過那賬目的人動殺心,你看我有沒有本事兒,把我知道的那幾樁案子,都捅開、辦明。”
秦王正色道:“好啊,秦姑娘你多心了,我有心讓你二人假死離開,就是沒有對你們動這殺心。等劉四他們回來,你們趕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