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笑道：“小有小的好處，大有大的難處。”

明箴看了一眼紅弦，又看了一眼秦王：“大也好，小也罷，如今走到一處了，也就不提家里的事兒了。秦王殿下，你今天說要讓千機閣去刺殺當初要傷皇后娘娘的賊子，到明日，咱們能拿出多大的籌碼來。”

秦王正色：“他要多少，我便給他多少。這里面關著母后的姓名，也關著我的聲譽。我不能有一絲的軟懦。”

紅弦在一旁，吃吃地笑道：“我若是千機閣主，聽了這話，我得笑死，偌大的帝國，堂堂皇后，竟如籌碼一般，有人買兇傷他，有人……嘿嘿，再買兇傷那要傷她的人。到最后，兇手拿著真金白銀，倒把大梁國攪亂。”

秦王嘆了口氣：“那依秦姑娘你說呢？”

紅弦苦笑道：“我倒是想現在就出去，殺了千機閣和百草堂的那點個匪類，然后拿了他們的賬簿，可是就憑咱們幾個，能行么？”

明箴在一旁嘆了口氣：“自然是不行的。這件事兒，你想也不要想。”

紅弦苦笑一聲：“我到現在是真想不明白，咱們走到這里，是為了什么的。來之前，商議來，商議去，既沒有商議出要做什么，也沒有議出來怎么做。我一個深閨女子，不懂江湖也不懂朝堂，莽撞也就莽撞了，可是你們呢？你們一個個說出來，誰不比我更懂人情世故，為什么就會成今天這個樣子，到現在來講，能不能全身而退，都不知道。”

秦王正色道：“要想全身而退，總是可以的，憑他千機閣，還不至于真把我們怎怎么樣。可是，秦姑娘你，未免要受些委屈。”

紅弦聽了，哂笑一聲：“我這一年來，委屈得多了。方才咱們的話說岔開了。我再往回描一句，去年秋天，我也曾被人暗殺過。雇買兇手的人，我知道是誰。我可以說，我到現在為止，并不關心動手把我往懸崖下面的推的殺手是什么人。我只想讓那個出錢雇買兇手的人，有一天能在我的面前認，秦王殿下，人同此心，我想皇后娘娘想要的結果，并不只是讓那幕后真兇也被暗殺。”

秦王嘆了口氣：“你說的或者有你的道理，可是，除此之外，我也沒有別的辦法。難道說，真如你之所想，把他千機閣的賬簿弄了來，萬一，當初要傷皇后娘娘的人，沒用真名呢？”

紅弦聽了，微微皺眉：“能讓殺手暗殺一國國母，那絕不只是尋常的黃白之物，可以買動的。如果能看賬，可以看一看這兩年，他們收到的非金銀的好處，都有什么，還有最大一筆金銀是哪一單生意，我疑心，那一單，就是傷平陽王妃的那一單。”

明箴道：“或者，我們現在可以合計一下，這兩年，都出過什么事情，最后是讓千機閣得了好處的，看看是什么人能有那份力量做到，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紅弦哂笑一聲：“您說的這個，咱們是不是在京城里，就可以談了。”

明箴望著紅弦，道：“我知道京城出這些事兒的時候，我人已經在峪南關了。他也不在京城了。咱們怎么在京城里說？”

紅弦苦笑：“京城里說不了，那黃塵酒家總是能說的吧？為什么在黃塵酒家也不說呢？每日來，商量來，商量去，真不知道你們都在商量什么。”

明箴嘆道：“已經這樣了，又能怎么辦呢？”

紅弦有些不高興地道：“愛怎么辦，就怎么辦吧，現在，在人家的地方上，咱們一點勝算沒有，早半年前，我就中了人家的毒，你們要把我棄了，或者還好一些，但凡對我還有一點善念，他們都能把你們拿捏得死死的。”

秦王勸道：“二位先別吵了，事兒，總得商議吧。”

紅弦賭氣道：“到現在，還能議什么呢？還如往常一樣，你們愿意說說什么，便說什么吧。我也不管，也不問，你們到時讓我怎么樣，咱們就怎么樣吧。不過，我提醒一句，就他們這屋子里，鬼知道有多少機關，咱們說什么話，做什么事兒，怕是人家都是一清二楚的。”

說著，紅弦揀一張椅子，坐了下來，闔著雙眼，捻動串珠。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害怕會在與千機閣交手前，再碎一顆珠子，讓她不得不繼續休息。她的功夫，已經耽誤了太多時日了。她如今，不想再耽誤下去了。雖然，她不知道，她的功夫，還有沒有用武之地。

紅弦繃著臉，就坐在那里，也無心聽眾人說些什么，只是手里不停地捻著串珠。

秦王看著明箴：“這，這算怎么一回事兒？”

明箴一臉無奈地笑笑。

羅紅衣走上前來，對秦王道：“殿下也別見怪，這些一天，一直就這個樣子，兩個人，說不了幾句話，就能吵起來，勸也勸不了，一會兒自己也就都好了，誰也沒辦法。”

秦王在屋里，轉了兩圈兒，滿是無奈地道：“我說明箴，這個就這樣兒么？你也不說管一管。”

明箴訕訕一笑：“不得不說，殿下，其實，她說的沒有錯，是不是？”

秦王微微頓足：“我說明箴，你往常不是這個樣兒的啊。你可是真夠懼內的了。”

明箴含笑道：“那千機閣的江湖人，這么說也就罷了，怎么殿下您也這樣說，您這么說，可就讓我們做臣子的無地自容了。”

秦王有些無奈地擺了擺手：“行了，行了，快別說什么君臣了，就咱們這一屋子，哪還說得上什么君臣，一屋子上下，沒進退，沒尊卑，沒內外。”

明箴低聲道：“殿下快別這樣說，您這可是把自己也說進去了。”

秦王賭氣道：“我哪還敢說別人，我就說我自己呢？”

明箴正色道：“那咱們后面怎么辦？”

秦王坐到另一張桌子前：“明天再說，我看到最后，還能亂成什么樣兒。”

明箴嘆了口氣：“亂到最后，我們都好擔待，我大不了同紅弦一起，真就從此闖蕩江湖了。最不好擔待的是您。您是皇子，雖然說太子的名位早已定下，可是，陛下這些年來，也不曾虧待于您。您這一回離開封地，只想著查出皇后娘娘受傷的原因，陛下若不知道您這一番苦心，落在陛下眼里，您這一番行動，又會是什么呢？一位親王，擅離封地，與江湖組織勾連，這一條條，足以讓您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殿下，您想一想，如果這一回，不能把一切弄得水落石出，您將怎么樣。聽紅弦的意思，您是有功夫的，而且功夫不在我二人之下。可是，江湖闖蕩，不是只靠著功夫就行了的。”

秦王望著明箴：“你接著說下去。”

明箴微微一笑：“殿下，方才您也說過，您動錯過心思，這句話，咱們在場的這幾個人，我都能保不會說出去。可是，其他人會不會說出去，我保不了。殿下，你已經錯過一回了，后面，是錯上加錯，而后萬劫不復。還是將錯就錯，變邪為正，全在您一念之間了。”

“你接著說，什么是錯上加錯，什么又是將錯就錯。我聽聽你的解釋。”秦王臉上帶著笑，望著明箴道。

明箴卻是搖搖頭：“我說的什么，我想殿下您自己是能明白的。您這一代的皇子，就您和太子。您若是無力洗刷自己的清白，就是如今陛下不為難于您，將來有朝一日，太子臨朝，您又該怎么樣呢？殿下，如今該多想一些了。咱們已經到了千機閣，您該替自己想一想了。這個機會，并不易得。”

秦王緩緩地站起身來，盯著明箴：“明箴，我一直拿你當一個正人，你如今說的，這又是什么話啊？這些話，你最好想也不要想。”

明箴含笑道：“殿下，我可以不想，你不能不想。于我，最壞的結果，就是跟著紅弦一起，從此浪跡天涯，這對我來講，也不算是什么壞事兒。我這些年來，在京城的時間不長，更多的是在江湖上。江湖的事情，我比你們都要了然。我知道怎么能讓她和我的日子過得更好一點兒。可是你您不成，您沒有這些江湖經驗。您現在只想著要查傷害皇后娘娘的兇手，萬一不成，您回不了封地，更回不了京城，您該怎么樣，莊妃娘娘又該怎么樣？”

秦王嘆了口氣：“明箴，有話直說吧，這里的人，大半是你的心腹，你也不用害怕。至于墻壁那邊的耳朵，他們的話傳出去之后，也未見得就有人會信。明箴，你快說吧。”

明箴含笑道：“殿下，我只想問一句，您這一番，真就沒有替自己打算過么？”

秦王望著明箴，一副不解地道：“我這不就是在替自己打算么？我的清白名聲，我的一切，都指望著他們能為我昭雪呢。”

明箴哂笑一聲：“怕是不該這么簡單吧。”

秦王心下一動：“你明說出來。”

明箴笑道：“用不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