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無處安放的何止行李箱
“哪是青春不需要祖國賠啊,是這樣好的青春年華祖國賠不起。”孫嘉北對田姝言說,“既然賠不起,就別賠了。”
“鋪天蓋地的勸退貼,果然,去的人勸不住,走的人留不住。”田姝言夾著菜,說著,“我聽說你前男友就是C市A縣本地人,你們有緣會碰見的。”
所有的南墻所有的路,終究還是要靠自己走完,就是這么簡單。
“他考上了C市A縣的公務員,在A縣工作。”孫嘉北不緊不慢地說,“他說很多人離開那里,也有很多人留在那里,那些離開的人和留下的人理由是一樣的。”
“你們之間本身就橫亙了太遠的距離,當時在一起,我就覺得,太難了,地域的差別,很難打破。更何況像浙江這個比西北之地不知道富裕了多少倍的地方,誰會愿意放棄沿海城市的發展去山旮旯角。”
孫嘉北聳聳肩:“你讀小說會直接讀到最后一頁嗎?”
田姝言搖搖頭:“不會呀,直接知道結局,那多沒意思,萬一有反轉呢?”
橙子味的氣泡水相碰,那頓飯,已然隨著畢業隔了無數光年般。
C城的正午很安靜,整個黨校都沒有聲響,都進入了午睡的酣然。
“學長,我的行李箱是不是不在這里,當時那個地址不在這。”孫嘉北坐在一樓的沙發上問。
“在市團委。”楊樂楠回答,轉而他問魏聿茂,“你是不是要去市團委拿東西?”
“對,文件在團委辦公室。”魏聿茂回答。
“要不帶她把行李拿來?”楊樂楠問。
然后,兩個人開始小聲地說話,孫嘉北心想,這么偏的地方連個快遞點都沒有,不包郵就算了,還寄不到,只能先寄到市團委辦公室。
按照規定,為了保證赴疆志愿者的管理,原則上不能隨意進出黨校,盡量除了吃飯就在黨校宿舍待著。也就是,這些人要出門,除了去食堂,其余的大型聚集都需要上報。
雖然兩位學長在故意小聲交談,但是孫嘉北還是聽得很清楚,畢竟,地方就那么大,又在同一空間,不隔音的。
“帶她出門不好吧!”魏聿茂說,“不是才說不能隨便出入。”
“她的行李箱都是寄過來的,那些生活用品肯定都是在行李箱里。”楊樂楠解釋,“不是正好要去,中午又沒人看到,悄悄的去悄悄的回,而且,理由很正當,去取必須的生活用品。”
兩個人反復溝通了半晌,終于帶孫嘉北出去了。
行程非常低調,然后,孫嘉北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偏遠以及交通不便。
所有的打車軟件在C市是用不了的,如果你要打車,需要用當地的公眾號,而且僅限C市的,其余地方估計打車方式也不一樣,不通用。并且,不保證能打到車,這得看運氣。
燥熱的天氣,讓剛到的孫嘉北一直喝水,可能因為剛到皮膚明顯地感覺到因為干燥而微微發癢。本來在機場就只是簡單吃了一碗涼皮的她,又沒有吃中午那打包的冷了的午飯,頓時有種喝水充饑的感覺。
與其說打車,不如在碰運氣等車。
根本打不到,在這個大熱天,三個人,在門口,成為了蒸籠里的包子,熱氣騰騰。
如果太看重結果,會影響你享受做事的整個過程。基層嘛,首先就要明白交通不便、天氣極端是基本的因素造就了何為志愿。
終于,一輛出租車在空曠的公路上不緊不慢地駛來,孫嘉北坐在副駕駛,楊樂楠和魏聿茂坐在了后面。
“你讓她坐副駕駛干嘛,讓她付錢合適嗎?”魏聿茂小聲地說。
“一碼歸一碼,不是她要拿行李箱。”楊樂楠回答,“以后可以吃飯啥的,不礙事。”
如果你要在西北之地生存下去,你就要適應西北的生存之道。
孫嘉北想:你倆每次小聲講話,我都能聽到的,沒必要故意壓低聲音。
整個街道,的確,荒蕪人煙,就連市團委也是如此,顯得無比寂寥。
付了錢,下了車,進了門。
瞬間有如進入鄉下村野的既視感,這難道就是C市市區?辦公樓有些年代感,走上樓梯,孫嘉北瞬間感覺到一種無處安放的心。
這不會告訴她,C市最頂級的配制已是如此,后面的路,絕不會比今天的好走。
果然,打開辦公室的門,一片漆黑。
“有人在午睡。”魏聿茂說,“完了,低調行事,還是不夠低調。”
“拿個行李,迅速撤離!”楊樂楠說,“兩個行李箱,還是要本人來檢查,不合規矩合情理。”
那是孫嘉北第一次看到睡午覺的低配,一張席子,一個枕頭,然后,躺了個人。那張席子是直接鋪到地下的——這跟睡地板有什么區別——或者,在她的印象中,是流浪漢隨遇而安的標配。
三個人的到來打擾了別人的午休。
打都打擾了,再走不合適吧!
午睡的人醒了,幾個人寒暄幾句,介紹了一下,然后席子一卷,人走了。
魏聿茂在拉窗簾讓光透進來,楊樂楠在一旁幫忙。
“那兩個箱子就是你的寄過來的,你自己檢查一下。”楊樂楠說。
“可重了,當時把它們搬上樓,耗了我半生洪荒之力。”魏聿茂說,“這得多重?”
“一個20KG,另一個20KG。”孫嘉北邊拆紙箱子邊說,“沒有辦法,滿20KG才能有優惠。飛機托運太貴了,來C市只有廉航,沒辦法買行李托運額。”
三個人心照不宣,這里,是快遞不包郵的地方。
門被打開,三個人齊刷刷看,生怕這偷溜出來的事兒又有了新的目擊證人。
原來是去取外賣的吳鴻浚學長,他接了蘇希芷和孫嘉北之后,并沒有吃食堂打包的飯。
“你們?”吳鴻浚問。
“帶新志愿者拿生活必需品。”楊樂楠解釋。
“這么兩個行李箱,還是本人親自開封比較好。”魏聿茂也說。
孫嘉北心想:我聽你們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這么還能點外賣,我也想點個……”孫嘉北說。
“不合適吧,本來就是拿行李的,你再點個外賣,傳出去不太好。”魏聿茂說,“低調行事。”
“這里外賣也遠。”楊樂楠解釋,“怎么還想一出是一出。”
“孫嘉北,我點了炒米粉,你要不要先嘗一點兒?”吳鴻浚還沒有打開外賣,問。
孫嘉北問:“合適嗎?”
楊樂楠和魏聿茂面面相覷,看向吳鴻浚。
“我還沒吃!”吳鴻浚說,“外賣就別點了,等回去不好交差。”
“那謝謝學長了!”孫嘉北走到辦公桌,打開外賣盒,真的是傳說中的當地炒米粉。
她淺淺地嘗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有點兒辣。
浙江的辣和西北C市的辣不一樣,C市的辣倒和湖南頗有相似之處。
隨后,行李也拿了出來,三個人便下了樓梯,準備打道回府。因為錯開下午上班的時間,避免更多人看到。
行李箱是兩位學長拿的,他倆又在倍感欣慰。
“你看,這一看就是不打算走的。”魏聿茂說,“東西都寄過來了。”
“這么大兩個行李箱,到時候去服務地怎么搬得動?”楊樂楠問。
“不是有車嗎?”孫嘉北問。
“你也要自己帶到車上,然后下車的地方,你也要自己帶到住的地方。”楊樂楠解釋。
“你們不跟著我們走?”孫嘉北問。
“不跟。”魏聿茂回答,“我們只負責接你們來。”
是啊,我們每個人的人生中都充滿了各種選擇,每一個選擇都通往一個未知的領地,一旦選擇了就一直往前走。在這條路上,我們偶爾會遇到同路人,互相陪伴走上一段,再獨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