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我不過節，但我祝你快樂

早上就看到了父母發來的信息，大致就是問孫嘉北在A縣還習不習慣，簡短的回復，便結束了對話。

在異鄉，過中秋節，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心情。作為子女，在外地，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父母擔心。所以不管過得怎么樣，我們都會說過得挺好的。

好不容易到了周六，銀行周六上午是可以對私業務的，孫嘉北有一張定期存款，但是要到今年的十二月十日才到取款日期，錢也不多，就是當時留著出去玩存著的，只有一千，加上利息也就一千多的樣子。沒想到，這筆錢，還能這樣用。

去銀行詢問，本以為能夠取出來的孫嘉北萬萬沒有想到，因為她的定期存款沒有到期，而且是異地的，這個銀行不予辦理，沒辦法取出來。走出銀行，心情有些沮喪。自打能回小區，就以為A縣的財政可以流通，單位會因為志愿者單位辦公與單位共同應對靜默而順利發錢。孫嘉北沒有等到單位八月的補貼下發，她等到的是努爾布比說要她交九月120元的餐費。

原本就資金緊缺的孫嘉北交完餐費之后，就已經是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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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10

椒麻拌面9.9

葡萄5

生椰拿鐵12

碎肉抓飯11

藍莓酸奶撞奶6

垃圾袋1

干拌牛肉面11.8

椒麻雞拌面8.8

桃子搖搖奶昔6

串串香涼皮涼面6

風味酸牛奶2.5

炒米粉25

馕2

垃圾桶1.5

米粉8.92

杏皮茶3.5

炒米粉22.5

餃子5買

菜+酸奶4.5

西瓜7

蔥花餅3.5

西瓜6

酸奶16

麻辣啃骨雞4.9

生抽5.9

紅棗豆奶2.9

風味酸牛奶1.99

厚馕3

白餅4

蒜+冰糖+土豆細粉+紅油豆瓣+干辣椒20.31

葡萄干4

3個哈密瓜10

炒鍋+鍋鏟+燉雞料+料酒55.2

買菜3

買雞+面+飲料32.5

電費20

磚茶8

馕2

水費30

話費50

插座10.8

修馬桶50

電費10

燃氣15

月餅&牛奶26.4

葡萄2.2

馕2

酸奶25

日用品55

晾衣架32”

長長的賬單，瑣碎的生活。團委可以借C市靜默無法下發補貼，單位可以借資金運轉不靈遲遲不發補貼?？墒?，這日常的水費電費燃氣費不會因為這些困境就不讓這些志愿者不交費用。

有幸，找程溪借了500元，可以解決眼下之困。

遲來的反饋和過期的情緒是不匹配的。

田姝言給孫嘉北發來了消息。

“中秋快樂！”田姝言說，她給孫嘉北發了一個小小的紅包，說是請孫嘉北喝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這是她們相識之時就達成的默契，逢年過節的，得小小慶祝，兩人在大學的時候經常一起慶祝節日。那必少不了出學校吃頓好的，那些小吃街的美食都被她們一一拿下。畢業的時候，孫嘉北特意去點了兩杯茶顏，說是等酒醉春濃再來看風花雪月。

“中秋快樂！”孫嘉北回，“奶茶我收了，謝謝姐妹的愛！”

田姝言正在讀研一，她的資金來源也不過是自己的零花錢，但是這二十的奶茶錢已經是能給出的最大的關心和祝福了。上次她問孫嘉北的問題，已經得到了妥善解決，和俞槿月講開，就當普通同學相處，不然，都待一個宿舍還揣著大學時的疙瘩會很膈應整個研究生的生活。

“真羨慕你呀，去看了那么美的地方！”田姝言因為學業所以一直都沒有去過太遠的地方，西北之地，對于她來說就是一片空白，所以，她對于遠方一直都是期待的。

“美是美，看多了也就那樣！”孫嘉北回，“只要它不把我關起來，我對這個城市的包容性還是很高的?！?

“我們這個專業真的很難，別的專業就不這樣。我每天在實驗室做實驗，看著實驗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然后我一次又一次地探索條件，再一次失敗。我都心累！”田姝言的讀研生活并沒有想象中的快樂。毫不夸張地說，這樣的生活是她們曾經預判了的，本就如此，這個專業永遠都是深淵，要么踏進去頑強地走下去，要么不要在這個門口徘徊。

“沒有辦法，這是人生必經之路?！睂O嘉北說。

“你知道嘛，這個圈子都是牛人級別的人物，不止我這個年齡的，還有已經結了婚的，還有很多工作了很久的人?！碧镦运坪跤幸环N歷盡滄桑的感覺，“人都已經看淡了，什么功成名就，什么榮歸故里，都不如一次不開組會來得開心。”

“咋年紀輕輕就活得這么通透！”孫嘉北已全然不關心自己此時處境，開始安慰在內地讀研的老朋友。大約聊得七七八八，兩人才各忙各的。

今天蘇希芷約了田姝言一起做月餅，材料都買了，但是蘇希芷不會做。

從銀行回去，到小區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的樣子。這里有兩個小時的時差，孫嘉北收到了蘇酥的消息。

“喜糖寄到了嗎？”蘇酥問，“中秋快樂，嘉北學姐！”

孫嘉北看到蘇酥的消息，不禁笑了，沒個正形，回：“蘇酥學姐，這個喜糖恐怕停留在某個城市，我盲猜這個月底到。”

“這么久？”蘇酥問。

“但愿一個月能到?！睂O嘉北說，“中秋快樂，蘇酥！”

蘇酥的婚禮在十月，國慶假期的第三天。此時，她已經踏入社會，是妥妥的一枚打工人。

“還想給你沾沾我的喜氣呢！”蘇酥說。

“感受到了！”孫嘉北回，“工作咋樣？”

“就那樣唄！”蘇酥說，“這已經工作都沒有那么自由，加上我都已經結婚了，更沒有那么自由?！?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自由，兩個人有兩個人的快樂。”孫嘉北說，“圍城里的人想出來，城外的人想進去。”

“祝愛者更愛不愛者自由！”蘇酥回。

“沒辦法不贊同！”孫嘉北表示認可這一觀點。

去了蘇希芷的宿舍，發現門沒有關，一聽，發現葉旭南也在。

“你咋在這？”孫嘉北問葉旭南。

看著欲言還休的兩個人，孫嘉北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個，嘉北，值此佳節，我有個事情要和你說?！碧K希芷遲遲地開口，但是話語清晰。

“你呢，是不是也有事情和我說！”孫嘉北問葉旭南。

葉旭南點頭，說：“我們在一起了！”

今日含糖量有些超標，妥妥地被膩到了。

一個眼神看向蘇希芷，只見蘇希芷點頭。

原來，有什么東西被孫嘉北忽略了，難怪自C市培訓之初就總能看到葉旭南故意在她們面前露面，在來到A縣之后也發現葉旭南經常幫助她們。起初，還沒有特別明顯，自從那次蘇希芷騎自行車受傷，好像兩個人就關系更緊密了，原來呀原來，這個戀愛的種子已經埋下。

“祝福你們，那我是不是該騰地方！”孫嘉北問。

“不用不用，本來就叫你來一起做月餅過節的?！比~旭南連忙說。

“對啊，一起過中秋才好！”蘇希芷說，“我把材料都買好了，我們一起吃中飯！”

孫嘉北覺得應該祝福他們，每個有遠方的人都很好，他們也會過得很好，并活出自己的味道。

三個人一起做月餅，其實葉旭南并不擅長廚藝，只好打打下手。起初，都不知道怎么做，三個人就去網上搜，跟著教程學。器具是蘇希芷早就買好的，電子秤月餅模具都買了。做的是冰皮月餅，用紅薯做餡泥。這樣子沒有烤箱用電飯煲也是可以蒸出來的。三個人一起吃了頓中飯，飯菜也比較簡單，一起吃的紅薯餡的冰皮月餅。

孫嘉北就不留下吃晚飯，給這對情侶好好相處，一瞬間有種自己家的白菜被自己家的豬拱了的感覺。她不是很喜歡吃月餅，便給努爾達娜姐送去一點。努爾達娜姐的房間有一只白貓，叫“希望”。

這只貓是努爾達娜姐畢業的時候從內地帶回來的，花了300元的托運費。貓就是普通的白貓。靜靜地坐在椅子旁邊，就有一種高貴感。起初是吃米飯菜的，近些年被努爾達娜姐養得有些挑食，只吃貓糧了。

“這個貓蠻可愛的！”孫嘉北去摸摸貓，這只貓不認生。

“對啊，西北太寂寥，總歸要些陪伴才能走下去。”努爾達娜姐說。

孫嘉北突然明白了這句話，這里很荒蕪，如果一個人走是很難走下去的。如果有個人陪伴，或者有只動物待在身邊，或許日子還有些盼頭。想必，這就是烏爾奇當年為什么會在大學談戀愛，為什么最后都不愿意提分手的原因。

有些人陪伴你度過了很難的一段時間，之后你不再需要這樣的陪伴了，可又舍不得。烏爾奇始終沒有勇氣結束那沒有結果的愛情?？墒?，孫嘉北的愛已然已經長大了，深諳完美假象的人把所有的卷曲拉直，沒有孫嘉北，也會有其她人在烏爾奇的身邊。如果不是首選，就別選我。

人生建議：永遠相信愛情。

不建議：相信愛情會永遠。

至少，這西北再荒涼，孫嘉北都沒有想過在這里開啟新的感情。這里，本就是埋葬愛情的地方，怎么可能再期待荒蕪的沙漠種出玫瑰。

“沒有陪伴，就自己走唄，誰還不是階段性的陪伴?！睂O嘉北把月餅放進努爾達娜的冰箱。

“人感到孤獨的時候，是沒有辦法溫暖別人的?！迸瑺栠_娜說，“嘉北，最苦的苦是無法預知的，也是不需要防備的。我雖然沒什么本事，但是如果你需要我幫忙，你就盡管開口。”

這就是西北人的表達方式，哪怕關心都會極其含蓄，讓人聽不出什么關切的語氣，只有冷靜的敘述。直到孫嘉北離開努爾達娜的房間，她才恍然大悟，A縣的單位補貼幾乎除了法院其余的都沒有下發，努爾布比在問孫嘉北需不需物質上的幫助。

哈密瓜的月餅被孫嘉北帶走了，那是努爾達娜姐單位發的，她說——財富的本質就是潤滑劑，為生活保駕護航，而生活的本質并無目的，全在過程。

不得不說，孫嘉北漸漸喜歡上了這座城市，這里的人讓她覺得很溫暖，無論是努爾達娜姐初識時為她擋了那杯葡萄酒，還是譚麟和鄧杰晁這樣的哥哥般的同事一起叮囑她不要在社區被欺負了，還有努爾布比告訴關于她不知道西北風俗，以及認識了那么多淳樸的基層百姓——買西瓜的時候，當地人用當地話熱情地對孫嘉北說著，雖然聽不懂，但笑容不會欺騙人；去摘葡萄的時候，因為自己本來就沒有干過這類活，并沒有很熟練，但當地人還一直給她塞葡萄說是帶回去吃；去羊圈的時候，因為沒有見過羊羔，便叨擾了放羊人，大叔不太能說好普通話，但是也是笑著給她打開了羊圈的門，并且，讓她隨意看。

雖然明知道某一天會離開，但是也希望那一天晚一點兒到來。

晚上，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和蘇希芷出來，而是自己一個人走在街上的。畢竟，蘇希芷已經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孫嘉北可不想做個電燈泡，打擾兩個人的戀愛時光。坐在老城區的一個大理石上，安靜地喝著一杯當地酸奶。

月光皎潔，還有可有可無的細風。

突然，有個小男孩很焦急地走了過來，說著當地話，語速很快。

“我聽不懂！”孫嘉北表示抱歉，聽不懂這個小男孩講的什么。

那個小男孩立馬反映過來，說普通話：“我可以借你的手機打個電話嗎？”

“可以！”孫嘉北這才明白剛剛那一段當地話的意思，原來，是這個小男孩和父母走散了。

手機遞了出去，小男孩開始打電話。

孫嘉北那一刻覺得，是不是自己太容易相信別人了，那個手機可是除了自己帶來的電腦外最貴的一樣的東西了，萬一被騙了，這可太慘了。

不過，并沒有，小男孩打完電話，給孫嘉北說了句謝謝，便把手機還給了她。

孫嘉北一側頭，發現小男孩的父母和那個小男孩正在孫嘉北剛剛買酸奶的店子買著冰淇淋。非常溫馨的畫面，一家三口，在月光下，徒生羨慕之情。

再一次抬頭看了一眼月光，她拍下了這輪圓月。

Z縣的秋天已經到來了，樹葉開始變黃，果子都已經成熟。

但是A縣沒有，A縣的夏天比想象中更加漫長。

之前，孫嘉北看到程溪發了一條朋友圈，他說他的花有人送了，是一張手捧鮮花的女孩子和他的合照。這是這么久以來，唯一看到程溪有點兒生活幸福感的訊息。

印象中，程溪可沒為孫嘉北發過朋友圈，若你硬說的話，那就是畢業前那頓聚餐孫嘉北說什么也不去直接回了浙江。那個時候私聊程溪告訴他家里有事不去吃飯，對方就回了很簡單的“嗯”。然后，直接去社交平臺發了一句很簡單的話——“沒意思?！?

這話恐怕只有孫嘉北看懂了吧！

程溪才不會說希望孫嘉北去吃飯，哪怕他的確那么希望過。

一群人聚餐，她不是缺一不可的，只有只為她去而準備的盛宴才是有意思的。

大學時，在學校外面和程溪吃飯的時候，回來會途經一家花店，當時聽程溪說買一朵花來著去送給女朋友?？僧敃r，他又想著拿行李箱拿花會很麻煩，所以就沒有買?？赡茉赯縣的這個女孩子才是他真正不嫌麻煩能送花的人吧！

在與程溪認識的那么多年里，孫嘉北并沒有在程溪身上看到愛情最好的樣子。當然，孫嘉北自己都沒有在自己身上看到愛情最好的樣子。

談戀愛，會使人變得非常敏感，會患得患失。

談不上哪種選擇是正確的，或許，如蘇酥所言，這些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倒是想起了加入學生會時第一個中秋，那個時候放假。孫嘉北去別的學?？蠢贤瑢W，晚上休息的時候，想著已經加入學生會了，過個節，給各個還不熟的成員都發了句“中秋快樂”，聯絡一下感情。也就是那時，思考了一下要不要給程溪發，他不像一個喜歡過節的人。

她的消息都是一個一個發的，不是群發。

思考了片刻，還是發了。因為，過不過節沒有關系，只是想祝他快樂。畢竟，身份不一樣了，還有漫長的時光要相處，這種團圓的節日一句祝福還是沒有難度的。

“中秋快樂！”非常簡單的四個字，孫嘉北發了出去。

“中秋快樂！”程溪回復了。

孫嘉北以為這個話題結束了，沒成想程溪問了句：“出去玩了？”

那個時候是才進學生會不久，沒有開過會，可以簡單講，彼此還屬于不是那么了解的磨合階段。

“去看了個朋友！”孫嘉北回。

“男朋友？”程溪問。

孫嘉北回了一個表情包，這話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現在，已經畢業了，身處西北，好像一切是一樣的，又好像不一樣。距離第一次說“中秋快樂”，已經過了四個年頭。轉眼間，這句祝福還是遲疑了。

不知道是覺得沒有資格，還是對方不需要了。

心想：你說的中秋快樂，怎么會和別人說的一樣呢？

孫嘉北還是發了出去：“中秋快樂！”

依舊是當年簡單的四個字，不同的是這次配了張圖，是A縣的月亮。

A縣的月亮可真圓啊，就像A縣畫的餅一樣。

“中秋快樂！”程溪回。

依舊是當年簡單的四個字，不同的是這次他倆都在西北。

“我想看一看Z縣的月亮！”孫嘉北沒有打字了，她這次發了語音。

似乎，很久都沒有聽到過程溪的聲音了，她都快忘記了當年那一句說出“她是自家人”的那個少年是怎么樣的音色了。

“Z縣的月亮也很圓！”程溪用語音回復的。

隨后，發出了一張圖片。

真的，Z縣的月亮也跟餅一樣。

西北之地，就是喜歡畫餅。

而他們好像保留了一點兒默契。

以后的路，還有很長，給自己留一些東西好面對以后得生活。

對于畢業生來說，九月是一個新的開始。入職體制內的朋友在兩個月的培訓后，在九月步入了正式崗位；去做老師的朋友以另一種身份踏入校園；那些成功升學的朋友，去到了世界各個學府開闊眼界。這段時間，你會看到朋友圈里、社交媒體上大家的動態都是他們分享的全新的生活。那些曾經與你并肩的人，早就開啟了新的人生篇章，而自己腳下的路，始終不知道該怎么走。

回去的路上，孫嘉北在想：突然一瞬間感覺自己走錯了很多路，一年一年長大，情緒越來越多，話越來越少，身邊的朋友都交上答卷，我筆也沒有，題目也不會。在這無能為力的年紀，連快樂都給不了自己，心里藏著疲憊和委屈，又在盡力的討好生活，一邊在崩潰墮落爬向深淵，一邊又在拼命自愈向往陽光。話語越來越少，想要的有時很多有時卻很少，時而懂得自己，時而迷茫無助。

從前覺得愛能抵萬難，但也是在親身體驗過后才明白，誰也不是誰的靠山。當走過很多路，見過很多人，看過很多風景，終有一天，我會笑著說，輕舟已過萬重山，但我知道這一程最該感謝的是自己。

我不知道前路漫漫有何方向，我也不知道何時能夠看見屬于我的那束光亮，但我的輕舟永遠不會隨風傾倒。那些沉默的時光，我開始慢慢接受自己身上黑暗的部分，原諒自己的遲鈍平庸，接納自己會犯錯，允許自己偶爾消沉低落。

命運，終將，給了她第二次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