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目后記

去歲擬說稼軒詞時，選詞既定，曾有記如右。比莘園（周汝昌）抄來，竟不曾說。今日再閱一過，回想爾時胸中所欲言者俱已幻滅，如云如煙，不可追求。但約略記得，其時頗有與諸家理會一向之意。今所寫，則極力避免與前人斗口，若其間有不合則固然耳，與去歲無以異。吾甚幸去歲之不曾說，省卻多少口舌是非。吾又甚悔去歲之不曾說，事過境遷，遂致曾無蹤跡可證吾之學力與識力有無進益也。舊說既無有，而今吾所說又稍稍異前所見，又舊所選。不曾分卷，今厘而二之，上卷多飛動之作，下卷所選稍較恬靜。又于下卷中棄《臨江仙》“金谷無煙”一首、《鷓鴣天》“晚日寒鴉”一首、“有甚閑愁”一首。而補以今之《青玉案》《感皇恩》《清平樂》。則舊記本可不存。而仍存之者，敝帚自珍之外，意者小小意見，或亦有可供二三子參會處耶。自吾初著筆為此“說”，時在中伏，日長天暑，今雖立秋，仍在三伏，秋老虎之馀烈，猶未稍減。吾之病軀雖較舊時為健，而苦思久坐，頭之眩，腰之楚，亦屢屢迫我停筆臥床。至于揮汗如雨，倦目生花，可無道矣。吾寫至此，《詞說》真將卒業矣。雖曰自喜，終竟慚愧。圜悟和尚問其弟子宗杲曰：“達摩西來，將何傳授？”杲曰：“不可總作野狐精見解。”又問：“據虎頭，收虎尾，第一句下明宗旨。如何是第一句？”杲曰：“此是第二句。”吾今茲之“詞說”，其皆野狐精見解與第二句乎？卅二年八月十二日記于凈業湖南之倦駝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