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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驚夢夜擾人【修】

竭力撐開眼皮,大片的紅和大片的釉藍色畫棟從眼縫中擠進了她的視線,疑惑隨之涌了上來:這是哪兒啊??

鉚足了勁兒扭了扭脖子,東莪努力的和困頓做著斗爭。身側一張大大的臉部特寫闖入了眼簾:居然有個男人在她身旁熟睡!

“啊——!”她大叫了一聲,霎時清醒的從床榻上彈坐起來。綿羊毛毯隨之滑落,她下意識低頭一瞧,一件男人的袍子套在自己身上。

“啊!”她突兀再次尖叫起來。特寫臉的主人被驚醒后,混混沌沌的為之一怔,跟著也坐了起來,呆在一旁研究怪物一樣瞪著她。

“你??”

“——我?”面對東莪簡短而莫名的問語,這邊廂愕然的用手指頭點了點自己的胸口,眨巴著眼等待下文。

不過那邊廂昏睡了不少時日,顯然腦筋有些不夠用,她自以為問句很完整,也等待起了他的下文。怔怔的點頭,意思是:對。我問的就是你!

這邊廂迷茫了半餉,明白過來。起了捉弄她的“歹心”。他抿嘴憋著笑意鄭重其事的也沖她點了點頭。房內氣氛有點詭秘,持續的沉默讓東莪終于按耐不住發了火:“泰博兒奇你點什么頭呀?我在問你呢!你怎么會在我房里??!”

“你問我了嗎?”

“我當然問了啊!!”

“你怎么問的呀?”

“我——我——”

“哐啷”一聲門響,打斷了東莪語塞的窘迫,泰博兒奇洋溢著一絲快意,好整以暇的走到屋子一側的矮桌邊坐了下來。

涌入房內的多爾博和小德子轉移了東莪的注意力。她抖了抖睫毛反應有些遲鈍的看著他們。門房丫頭見狀立即向主子通報喜訊去了。

稍事片刻后,親王府的主人便領著一干家眷急沖沖邁入了房內。眾人都一涌而上,關切的慰問鋪天蓋地的向她落下。安靜的室內陡然掀起人聲的浪潮,東莪一時間適應不了傻神兒了。

“東莪!你傻了!?不認得我們了嗎!”圖雅坐在床沿用力搖了搖了她的肩,怕是高燒將她的腦子燒壞了。

“我——當然認得!不過——他?”她抬手朝紅柱后指了指本想問“他怎么大刺刺睡在我旁邊”卻愣是沒說得出口。大家順著她的目光齊刷刷一看:泰博兒奇。

圖雅啞然失笑,放下了心來:“還好!腦子還清醒!!”說罷,她抬手將裘皮圍毯披上了東莪的背,捏了捏她的鼻子又說到:“你忘了嗎,是泰博兒奇把你從沼澤里救起來的!干嘛瞪著人家啊!”

土謝圖親王大為松了口氣:“格格要是在科爾沁出了什么事,臣怎么擔待得起哦!好在昏睡了幾天幾夜,終是醒過來了。”

他緊蹙起眉頭沉默了片刻接著說:“格格去了不該去的地方啊,那沼澤地之后是我們蒙古人的圣山,因為地勢險要而讓人望而卻步,為了確保科爾沁人的安全,多年前臣便下令禁止擅入圣山。泰博兒奇倒是和圣山的神靈有緣,自幼便來去自如。如今征前或遠歸的拜神儀式都由他在負責!臣已經嚴厲的責罰了他!他任由格格尾隨于后卻不加以制止!!等格格身體好些了,想怎么懲治他!臣斷然不敢阻擋!”

東莪眨巴著眼睛,聽明白了幾分,她抬起眼簾看了看圖雅,那邊廂抿嘴笑著,似乎暗示她應該見好就收,不能“恩將仇報”。輕輕鼓著腮幫子垂下了頭,她又將眼光偷偷飛向了角落里的——恩人。

泰博兒奇自從父親和哥哥跨進門后,就恭敬的站起了身,不過卻狡猾的并不迎上前來自討沒趣。他很識時務的站在角落中,既不出聲也不爭辯。對上東莪的視線后,他兩手一攤,癟著嘴苦笑起來。

東莪被他的滑稽引發了笑意,在土謝圖親王叨叨絮絮的安撫和告慰中,跑神關注起恩人來,至于王爺到底說了些什么,她一句都沒聽進去。

“格格——”

“·········恩??”

“這個·······臣的提議,格格不滿意?”

“什么提議??”

“········”“鬼丫頭,心思跑哪里去了!公公的意思是讓你多住幾日,養好了身子再啟程返京!”

“哦哦·······成啊!成·······”東莪心不在焉的答道,角落里輕輕傳來了“噗”的一聲失笑。王爺瞪了小兒子一眼,話別了東莪和大兒子轉身離去了。

發現土謝圖親王居然沒帶走小兒子,東莪掄圓了眼睛朝泰博兒奇抬了抬下顎,示意他快跟上老爹的步伐。不料他卻勾起嘴角一笑,一屁股坐下了。

“出門兒就跟你說好了,讓你悠著點!你怎么就沒往心里去過!車轱轆話來回說你盡當耳旁風,你、你這要是當時身旁兒沒個人的話、、、”

乍然傳來一陣臭罵,還頗帶戲劇性的以哽咽收尾,東莪被嚇了一大跳,她收回目光對了對焦,頓時心涼了大半截:得!敢情還在顧別人呢,自個兒的稀飯都沒吹冷!

多爾博怒目炯瞪的發著飆,一看便知道已經忍耐了很久了。圖雅和小德子很不仗義的只張了張嘴,居然什么聲兒都沒出。東莪擠眉弄眼的示意小德子出口營救,多爾博將她狠狠一瞪,令得她訕然耷拉起了頭。

顧盼了半天,她干脆一頭埋進了圖雅的懷中,尋求庇護。圖雅卻忍著笑意,眨巴著眼示意多爾博罵得好!這猴兒太調皮,好在有驚無險啊。

“怎么變沒嘴葫蘆了,知道錯了吧!”多爾博得到鼓勵,更加起勁兒了。

他一旦離開了馬匹和弓箭,便神經大條起來。東莪對他的總結是:天生是打仗的料,要論過日子、八成要把別人氣跑。他疼愛人的方式便是發揮老爹的兇悍,以及老娘的嘮叨。

眼見著他就要聲情并茂的將自己的罪狀釘上鵠心橫豎猛射一通,東莪倚在圖雅的肩頭忍不住出口頂撞:“閉了眼聽這些話,還以為飛回睿親王府了呢!躲到科爾沁都沒躲得掉阿瑪的訓斥。大的是躲過了,小的可又來了!”

“你——”

“撲哧”圖雅的一聲輕笑打斷了多爾博,他悻悻然的扭過頭去沒了言語。

“得!就你會貧!長兄為父,多爾博教訓得好!免得你一脫離了十四叔的視線那猴兒腳就蹬上天了!”圖雅說著公道話,扶她躺下了身子。隨即朝著多爾博一笑:“你這個妹妹呀,是石頭里蹦出來的猴兒,不懂你這叫心疼人!我們散了去吧,幾天幾夜的沒睡個好覺了,這下可放心睡了!”

東莪聞言撐起身子來大聲抗議到:“誰說我不知道了,我跟他鬧著玩兒呢!多爾博,你說是不是!”她討喜的扯起嘴角,卻得來多爾博大大的一個白眼,自討了個沒趣兒的她“哼”的一聲又躺下了身去,用毯子蒙上了頭。

圖雅招呼著眾人準備離去,泰博兒奇撩起袍子起了身,尾隨于后。圖雅赫然發現他的的身影,莫名審視著他一臉的愉悅,心下感到有趣:這位小叔,敢情剛欣賞完堂會?

“這幾天也真辛苦你了!要不是有你守著她,咱都別想合眼。”

“嫂嫂言重了,格格在科爾沁出了事,臣弟自然應該擔負其責,特別是·····是····她是因為——”

“得、咱一家人也不說兩家話吧,嫂嫂我太了解這個妹妹了,要說有錯,也不能怪罪于你一個,你看眼下她剛醒過來,你能不能·······”

東莪從毯子中鉆出頭來偷窺,不明白圖雅為什么要攔住泰博兒奇,床榻上的動靜引得圖雅側目,她立刻緊緊閉上眼睛,佯裝睡著了。

“嫂嫂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讓你再費費心,我怕——”圖雅壓低了嗓音低聲說到:“這次沼澤遇險引發她的老毛病,小時候為了治好她的昏病,沒少讓皇額娘操心啊!這幾天她天天在夢魘里吼叫,情形太糟了,我不放心!”

“哦——”

瞄了床榻上的人一眼,圖雅放大的音量坦然的說:“什么時候能摘下她耳垂上的‘福壽球’啊,咱們就不用操心了!到時候自然有人接替咱們,如今還得仰仗著兄弟姐妹不是,你救了她的命,能將她安撫得下來,就幫幫嫂子吧!”

“是!臣弟明白了,嫂嫂放心!”泰博兒奇自然懵懵懂懂不明白什么“昏病”和摘下“福壽球”有什么關系,不過既然嫂嫂吩咐了,他打從內心也并不想離開,便一口應承了下來。

房內又安靜了下來,他合上房門,有了片刻疑惑:為什么我并不想離開,幾天幾夜沒睡了,難道這個臭小子醒來之后,我還需要在這里贖罪守著“她”嗎?

他轉身望了望床榻上的人,嘆了口氣自認倒霉的給自己找到了理由:因為她是因自己而遭遇的險情,男人大丈夫當然應該負起責任來,非能善始便要善終。

估量著后半夜還要被這個不男不女的妖怪折磨,他俯視著她的睡顏怔了片刻,坐下身來一抬腿,兩手抱胸閉眼假寐起來。

身旁一沉,他竟然上chuang呼呼大睡起來,東莪按耐不住“嚯”的坐起了身:“喂!你怎么跑到我床上來了?”

泰博兒奇翻了翻眼簾,沒什么好氣:“你沒聽你姐姐說嗎!我是你的恩人,你這是對恩人的態度嗎?”

“我——我怎么——”東莪語塞的吞吐了半天,終于想到了一個好詞:“恩人怎么樣!男女授受不親!”

“噗——”

“你笑什么??”

“你到底是男是女?”

“我——我在馬背上就是男人,上了床當然是女人!”

“是嗎?”泰博兒奇翻身而起,玩味的打量著她:“規矩學得不好啊!說話怎么口無遮攔的!”

“我用得著學規矩嗎!能騎馬打仗就是好漢!”

“喲——這會兒又變男人了?敢情你是哪頭都把著不放啊!”

“········”

東莪汗顏的瞪著他,自己也感到有點迷糊,怎么一席話攪來攪去把她自己都給鬧糊涂了。

“怎么不說話了?”

“沒什么好說的!反正你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我得感謝你!不過,你還是不能睡我的床!”

“你的床?這是我的床好不好!”

“你的??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你看這像是客廂嗎?”

東莪聽罷他的話,晃蕩著腦袋四處看起來。這屋子修造得跟王府的神廟一樣,空高柱粗,肅穆圣潔。

舉目望去是鮮紅的墻體和釉藍的彩繪。碩大的紅柱子鼎立在房內,有序而莊嚴。

一條馬鞭和套馬棍掛在進門邊。床榻在對門的地方,從旁有一方矮桌和幾張矮凳。整個房間都鋪著充滿民族色彩的蒙古地毯,羔毛簇擁在床榻下,長過寸許,讓人感到無比的溫暖。

床榻后的墻上掛著一張牛角弓,給這個本就充滿了陽剛氣的房間更增添了一分濃烈的英氣。

屋內的每一條信息都透射著圣潔和空靈,更帶著陽剛之氣。想起泰博兒奇在頌歌聲中莊重神情。

東莪訕然起來:不會吧!土謝圖那老頭那么看不起我東莪,讓我來和他的小兒子擠著住?這是什么待客之道啊!

“這個——這是你的寢居?”

“恩、如果你愿意可以稱呼它為‘敬爾堂’!”

“這個·······你們府上沒有客廂?”

“有啊!”

“有?那是為什么·······”

“因為你在昏迷的時候仍然鬧騰得厲害,所以······”

“所以我在這兒就會安靜下來是吧?”

“嘖!自以為是!怎么打斷人家的話啊,規矩學得真差!”

“你——”東莪掄圓了眼想要發作,卻又顧及著他“恩人”的身份,咽下了氣惱:“那是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嗎?”

“恩——是很特殊!”

“是什么呀!你怎么慢吞吞的呀!”

“你聒噪個什么勁兒!好了好了,告訴你也罷。”

“說呀——”

“因為我在其他地方住不慣!”

“什——么!!?”東莪眨巴著眼睛打量著他,腦門兒上的青筋弱弱的蹦。

泰博兒奇若無其事的瞄了她一眼:“干嘛?沒見過男人啊!”

“我——我們說的是一回事嗎?!”

“是啊!”

“那你住不住得慣,管我屁事啊!!!”虎牙展露的面露兇相,東莪拉高了聲線,泰博兒奇毫不示弱的吼了回去:“有什么辦法啊!我離開一會兒你就跟殺豬一樣嚎著喊‘救命’,怪誰呀!!”

兩個“男人”坐在床上大吼大叫,乍一看實在讓人感到迷糊。東莪語塞的將辮子甩到身后,摸了摸腦門兒:“不會吧!你八成在埋汰人!我都昏迷了還能瞎嚷嚷啊?”

泰博兒奇啼笑皆非的瞅了瞅她,想學學她的豪爽也摸摸腦門,卻發現自己不曾剃頭,學不像,便只好作罷:“我用得著嗎?你不信可以問我阿瑪,才把你弄回來的時候,我把你交給了下人,是阿瑪半夜來叫的我,你差點害得阿瑪想宰了我!還埋汰你呢,找晦氣!”

“我·····我····這么嚴重呀?”

“那當然!”

“我都說什么了?”

“還能說什么,喊救命唄!”

“那你怎么安撫我的呢?”

“我啊——”

“恩?”

“我就說”

“什么?快說啊!!”

“你性子怎么這么急嘛!!比我還毛躁!”

“你倒底是怎么說的呀?”

“我就說——我在、我在!”

“········鬼話連篇!‘救命’和‘我在’搭得上線嗎!?”

“誰讓你可憐巴巴喊我的名字了!!”

“——不會吧!我可憐巴巴的·······喊你的名字??”

“恩·····”

對上那雙施以同情的藍瞳,東莪絕望的翻了翻眼簾,感到自己一世英名毀于一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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