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點回到家,我把蛋糕放到桌上,坐到沙發(fā)上蜷著腿發(fā)呆,不知不覺的,坐到了七點。躺到床上又睡不著,翻著以前寫的日記,一頁一頁,我才發(fā)現(xiàn),日記的重點從許知安走那天,從慢慢記錄他的一切和我想對他說的話,漸漸的,許知安的名字越來越少。
但是另一個人,陳眠,他的名字越來越繁密。記錄著我和他之間發(fā)生的一切,越來越詳細(xì)。
桃子貼紙的創(chuàng)口貼、墨鏡、拳套、駕照、清明……還有他總是知道我下一秒要說什么,心里面在想什么。
我想,我應(yīng)該是喜歡上陳眠了。
我落筆,我想寫下一篇只關(guān)于許知安的日記,然后泛黃的紙頁上出現(xiàn)一行字:許知安,再見。
我打開手機(jī)想問問陳眠今晚回不回來,看到了日歷提醒,提醒的不是今天是我的生日,而是明天,媽媽的祭日。還有最后一班動車,給導(dǎo)員請假,簡單收拾,準(zhǔn)備回縣城,再回老家。
兩個多小時的車程,我想了好多,突然覺得這三年過得好辛苦,我也不想哭,最后只能長嘆一口氣,不禁感慨我這么努力活到底為了什么,什么值得?或許是我記憶力太差了,容易遺忘痛苦吧……
到村里,差不多十一點了,不止一點兒黑,在鄉(xiāng)下,八九點就黑完了,鄉(xiāng)路上靜悄悄的,燈差不多都熄了,偶爾有幾聲狗叫和蛐蛐聲。應(yīng)該穿個厚點兒的外套的,怪冷。
本來七點多就醒了,但早上冷,露水重,去劉嬸家蹭了個早飯才上山去祭拜。上次回來還是暑假的時候,幾個月過去,周圍都長了好深的草。稍微清出一塊地方,不然都不知道跪哪里。“你們在那邊還好吧……媽,我現(xiàn)在可厲害了,要是爸敢欺負(fù)你,等我過去了我就揍他。”
泥土還有些濕潤,膝蓋下墊的紙幣比較薄,已經(jīng)被浸濕了。閉上眼,我回想,曾經(jīng)一家三口幸福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身上多了一絲暖意,還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是陳眠。
睜開眼,祭臺上多了一束淡藍(lán)色小雛菊,“陳眠,你是鬼嗎?走路沒聲音……”他外套太長,拖到地上了,我站起來“不陪你的佳人了?”
昨天市里,今天村里,我這么問是不是太明顯了?他背著光,輕笑,“相親,家里安排的,人家看不上我。”聽到這話,我也挺想笑的。
“看不上你你還笑。”他又笑,“我又不喜歡她。”“嗷——”果然家里有錢都會聯(lián)姻。
下午回縣城,陳眠開的車,請了兩天假,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一進(jìn)門,就看到鞋柜上落了薄薄的一層灰,好吧,休息不了。
廁所燈壞了,搬來凳子準(zhǔn)備上去換的時候,陳眠抽走我手里的燈泡,凳子都不要,站著一抬手微微踮腳就把燈泡換了。他說,以后這種事可以喊他。
燈亮的瞬間,我確定我不是似乎喜歡他,我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所以接下來一個月,我都在盤算著怎么跟他表白,首先考慮的就是把他的債要完,告白,走一步看一步吧。
除了跨年那幾天,我到處找人要錢,一月中旬,終于,還剩最后一個。黑風(fēng)說是個酒鬼,愛賭,沒什么背景,要債不難,讓我休息休息。最后一個,怎么能不去。
到了地方,才發(fā)現(xiàn)在我以前住的那條胡同里,造化弄人……還好,更深一點,住的不是我那家。也不用擔(dān)心嚇到婆婆了。
那個男人喝得爛醉,大下午的,跟我爸如出一轍。知道我們來干嘛的,他抓起一塊破磚亂甩。熊大熊二準(zhǔn)備動手,被我制止。“呵,你們幾個,幾個大男人聽一個小婊子的?”熊二平時跟我關(guān)系最好,聽他這么說我,上去就是一拳。
“呸,臭婊子,靠男人……”話沒說完,就被他們?nèi)齻€按到地上打。明明可以不用挨打的,我轉(zhuǎn)過身背著墻,不想去看他。
早就變了,這半年來,那些借錢的,多的是賭徒老賴,偏偏這樣的人還有家庭,卻一點兒也不為她們考慮,有幾個登徒子還真想拿自己的女兒抵債……少有幾個家人重病走投無路的。
陳眠說的對,有些人,根本不值得同情,也根本不值得以禮相待。或許揍上幾頓倒愿意坐下來好好談?wù)劻恕?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后一道白影從我左邊閃過。等我轉(zhuǎn)身,那穿著白色校服的少年已經(jīng)和黑風(fēng)他們扭打在一起,不過沒幾下就被熊大扼住了,他極力想掙來,我示意熊大放開他。
松手的瞬間他就立馬蹲下去扶他那神志不清的父親。就像是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一樣,慶幸的是,他爸不會被我打死。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抬起頭,眼眶微紅,不說話。大過年的,我也不想為難他。
“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想掙錢,去這里。”我遞給他一張風(fēng)眠拳館的名片。他還是狠戾的盯著我,不接,可能覺得不是什么正經(jīng)地方。正經(jīng)倒是挺正經(jīng),連合同都有,就是不是個人待的地方。見他不接我賽到他手上。
轉(zhuǎn)身出門時,我聽見他說,他叫“許憶”。許憶,好名字。
“元子,錢不要啦?”“誰不想要錢?過幾個月那個叫許憶的會還的。”給陳眠招了個新員工,等會兒還是跟他打聲招呼。
胡同里怎么都覺得陰暗,或許是我好日子過久了,都開始嫌棄自己的從前了。到了外面,豁然開朗。
“林冉。”聲音從我身后傳來,聲音入耳時,就像是一股電流從身體里流過,仿佛他站在我面前喊我。是他,這熟悉的聲音,是許知安。
我頓住腳步,在猶豫要不要轉(zhuǎn)過身去。黑風(fēng)他們很識趣,知道是老熟人,跟我打了招呼先走了。聽著他的腳步聲一步一步放大,我還是決定先轉(zhuǎn)身。口罩剛剛出胡同前已經(jīng)摘了,我取下臉上的墨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