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不是被鬧鐘吵醒的，是被那句“支付寶到賬十萬元”吵醒的，我猛的坐起來看了好久，才確定自己沒聽錯。

“陳眠，你長良心了？”我打開臥室門，他坐在桌上吃早飯。“這樣的起床鈴麻煩每天來一遍。”

“想得美，拳館里的員工都有。”我注意到客廳墻上多了一幅畫，是許知安送我的素描，在其他幾幅油畫里顯得格外突兀。

“你掛起來干嘛，這是我的東西。”“天天看著，緩解你的思念之情。”

“陳眠，你這個人說話真奇怪。”具體哪里奇怪呢？我沒想明白。看著看著，回憶會變深吧，感情呢，會變深還是變淺？

又挨了幾個月的打，我發現我已經很明白陳眠進攻的路數了。拳頭也挨的越來越少。等我學成了，第一個揍的就是你，陳眠。

“收拾收拾，明天出趟門。”可是明天是清明，我還要回老家……一個字都沒說出口，只能后天回去了。

但是我沒想到，陳眠就是帶我回老家，我不得不佩服他，調查人調查這么徹底。

我以為他會按城里的，帶一束菊花就夠了，可他卻買好了鞭炮香燭，紙錢墳飄，甚至用紙糊了幾個我爸媽愛吃的菜……

陳眠說，讓我站到一邊，別礙著他。然后我就真的在旁邊看著他把墳墓周圍的雜草碎石弄干凈。下拜的時候，他也跪了下來閉上眼，我瞇著眼看他，他說認真點兒。我都懷疑他開透視了，這明明是我的親人……

放鞭炮的時候，陳眠又說，林冉，你先走遠一點，把耳朵捂上。我確實站了很遠，卻沒有捂耳朵，遠處的陳眠一手捂著耳朵，一手去點火，看起來他也有點兒怕，呆呆傻傻的大小伙子。

然后，他在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里，向我跑來。外套被風微微帶起，褲腳和鞋子上還沾了許多泥巴，仔細一想，這近半年相處，陳眠的確是一個很細心的人。下一秒，他就在田坎里摔倒了……

“陳眠！”他爬起來，衣服上，臉上都是泥巴，我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一般不會笑，除非忍不住。

“哈哈哈哈——陳眠哈哈哈——你沒逝吧？”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泥，不錯，涂的更均勻了。

“不許笑！”然后我的外套就穿到了他的身上。但我大腿的外套，穿到他身上到他的腰。上了車，他又覺得衣袖太短不好開車，脫下來扔到我懷里。

“有病。”“知足吧，老板給你開車。”他啟動發動機。“沒辦法，我不會。”得意不到三秒，他說“明天下午別去拳館了，去學駕照。”我終于懂得話為什么要過腦子，一句話，少幾個月工資。

陳眠，一個說一不二的人。第二天，我就“自愿”去考駕照，挨了多少罵，掛了多少次，花了多少錢！學了近三個月才考過，話說，陳眠真的敢讓我開車？

回到家，陳眠在沙發上打電動，帶著耳機。我鞋都沒換，向客廳跑去。“陳眠，我……”“你駕照終于過了。”戴著耳機還聽得到我說話，我聲音很大嗎？“你怎么知道？”他起身去門口拿拖鞋，我滔滔不絕的講著考科三的驚險，我換上拖鞋，他又把我的鞋提去門口，自然而然的坐回沙發打電動。

“……陳眠，明天帶你兜風去。”我自信滿滿。

“我怕死。”他取下耳機。“我考駕照不就是為了你嗎？”話出口，我才發覺有些曖昧，但說的沒錯啊，不就是因為陳眠才學的。

他笑了一下，從桌下拿出一串，是串，車鑰匙。“自己選一個，明天要債去。”

“送我？”“做夢。”陳眠剛剛好像說，要債？好像最開始確實是大放厥詞了。“我開車？”“不然你要三木給你開？還是我給你開？”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法反駁。

“就我一個人去啊？能不能給我幾個人……”我越說聲音越小，越虛。“林冉，當初可是你說的不用暴力。”我是說過，可我怕啊，萬一……“我只說我不打人，沒說讓別人打我啊。”陳眠突然笑出聲，我說的話很好笑嗎？莫名其妙。

他伸手不輕不重的給了我后腦勺一巴掌“你放心，只有我能揍你。”

“陳眠你……”有病吧，話還沒說完，他說“林冉，我沒病。”狡辯……

一下樓，有三個壯漢在車邊等我，他們自我介紹：黑風，熊大，熊二……這個綽號，真隨意哈。他們叫我“元子”，我想提醒他們那只白熊叫“團子”，結果他們說是陳眠叫他們這么喊的，因為我特別愛錢……

上車前，黑風遞給我墨鏡口罩。第一次要債，差點兒沒被扔出來，帶著他們仨進去，才要回來一部分，還好，沒打起來。

后來我換了很多個地方，很多欠款人，我一個人去，人家都當我在開玩笑，二十次有十九次，都要不回來一分錢。我開始反思，陳眠說的對，大部分敢借錢的人就敢不還，賴皮蛇很多。

好幾次都受了點兒小傷，陳眠每次都會嘲諷我一波。但有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手臂上劃了個四五厘米的口子，陳眠一邊給我上藥，一邊認真的跟我說，等他把這一批債要回來，就不放債了。他又說，我快開學了，先不用管了，好好上學。

是誰告訴我上了大學會很輕松的？花花世界迷人眼，是人是鬼看不清。過了半個月，陳眠又在我大學外面找了套房子，我又從大學宿舍撤了出去，是的，上大學了也還是當牛做馬，洗衣做飯。

我十九歲生日前兩天，陳眠說他這幾天有事不回來，生日他后面回來補。可是今天我去提蛋糕的時候，看到陳眠和一個女生從一家西餐廳走出來，那個女生很漂亮，明艷自信，溫婉大方。兩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有事？約會嗎？